紫禁城的金銮殿上。
今天这些官员们一上朝就感到气氛不一样,那些个军机大员们都是一脸阴沉,整个大殿透出一股压抑。那些个有经验的官员们都知道发生事了,而且还不是小事。这种时候最重要的是不要乱说话,因为这时候说错一句话很可能就会招来抄家灭门之祸。别人都以为京官风光,上面领着朝廷的俸禄,下面还还拿着底下的孝敬,但有谁知道这里面水有多深啊。
当方怀走上殿的时候,底下静悄悄地一片,估计就是掉根针在地上也能听得一清二楚。方怀嘴角不由划过一丝冷笑,将手中的军报狠狠丢了下去。
“这封军报你们都见过了吧。”方怀阴冷的目光扫向站在最前面的几个军机大臣。
“臣等无能。”方怀一开口,他们几个全都跪下了。
“好,好,好,好得很啊。两万多人守的一个北宁竟然三天不到就被攻破了,这就是我大清的领军大将,遇敌不战、见危不救、弃城逃跑,他们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若是这样的饭桶败类都能领兵出战,我大清岂不是要亡国了。查,给我查,一定要查出是谁用了这两个饭桶,是巡抚、总督一律抄家,是你们的话,你们就自己摘了顶子吧。”
“皇上息怒”。殿下的大臣这时全部跪下了,虽然只有十三岁,但由于方怀注意锻炼,看上去已经有十六七岁的样子,发起怒来倒颇具威势。
“声音倒是很整齐嘛,你们欺负朕年幼不敢杀人吗?朕今天为了祖宗的家业,就破一回例给你们看。刑部刘光第何在?”
“臣在”刘光第应声站了出来。
“哪几个家伙可杀吗?”
“遇敌不战,临敌逃跑都以叛国论处,当判斩立决。”刘光第一脸严肃地道。
“好,传我的手谕,黄桂兰、赵沃遇敌避而不战,见友危而不救,坐看国家城池沦丧、百姓遭殃而独自逃跑,丧权辱国,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判斩立决。”此时站在“正大光明”匾下的方怀一脸杀气,看得群臣心中发寒。
以前虽然知道上面坐着的是皇上,而且已经亲政,但心里多少有几分轻视,到今天才真正明白那是真正掌握了这个国家生杀大权的人,他的一句话能让你从一文不名到天下皆知,也能一句话把你从赫赫显贵变为阶下囚徒。
方怀俯视着殿下的群臣,道:“再传我的旨意,调原广西提督冯子材接任黄桂兰之职,总领各路人马,即速前往镇南关整理防务。令云贵总督岑毓英率滇军前出马关,攻打法军侧后。”
殿下众臣面面相眙,但方怀刚发过火,谁也没心思来触这个霉头,那不是找骂受吗?少数几个想与法人议和的,这时正怕北宁兵败的事牵连到自己头上,也不敢出声。倒是第一次让方怀痛痛快快行使了一把做皇帝的权力。
“李鸿章。”
李鸿章这时心里正惦记着自己写给潘鼎新的那封信,听到方怀叫他,心里一紧,脸色微微有些发白道:“臣在。”
“你去和法国公使巴诺礼说,朕愿意和他签订和约,但条件要改一些。”方怀直视李鸿章道。
“啊,”李鸿章闻言差点没反应过来,而殿上更多官员干脆是一头雾水,看皇上刚才那架势明摆着要和法人拼到底,怎么这会有提出和谈来了。
不过李鸿章很快就转过弯来了,这哪是要和谈啊,明摆着是要借谈判拖延时间,对于这位皇上的心智,李鸿章已经见怪不怪了。而一旁左宗棠和彭玉麟则相视一眼,彼此看到对方眼里的意味深长。
“这件事就交给你和总理衙门负责,要把条件抬高些,谈细些。恭亲王,你也多费点心。”奕忻点了点头。
钦州城外的一座小村庄内,有一家独门独户的大院。六十多岁的老将冯子材正在窗前的桌案上奋笔疾书。
北宁的失利的消息早已传到了他耳中,他当了二十多年广西提督,在桂军之中的威望无人能及,这些消息虽然被朝廷严令禁止传播出去,但他却是知道得详详细细。当初他就向朝廷上书,说黄桂兰有勇无谋,赵沃不知兵事,非是领军的人选,但那黄桂兰是淮军出身,赵沃又是巡抚大人的门生,又岂是自己一句两句能顶事的,一气之下冯子材干脆称病致休,回到钦州老家。
但桂军此次败得如此窝囊,又让他窝火不已,那些都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儿郎啊,不是他自夸,这些儿郎放在哪里也是个顶个的,却败在那两个家伙手中,听说朝廷因为兵败还要与法国人和谈。这样冯子材在家中哪还待得住,因而又提笔上书请战。
这时妻子黄氏走了过来,看到冯子材抓笔像抓大刀的样子,忍不住埋怨道:“不是说不作官了吗?在家休息还不老实,去受那个气干什么?都一把年纪了。”
黄氏是冯子材的发妻,虽然是个乡下女人,但当年自己因为参加天地会起义被四处追捕的时候,对亏他在家中孝敬父母,后来自己在外打仗也是她给二老送的终,所以冯子材对妻子一直不离不弃,当了官也没讨一房妾氏。此时冯子材挥了挥手,不耐烦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黄氏性子好,几十年的相处知道自己老头子是牛脾气,认准了的事谁说也没用,却又忍不住唠叨道:“好好好,我不懂,我就知道这世道缺了谁也照样过,当兵打仗的事又不是只有你能干。”
冯子材抬起头把眼瞪了起来,黄氏连忙道:“不说了,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冯子材道:“去,把小三,小五叫来。”黄氏应声去了。
不一会,冯子材的三儿子冯相华、五儿子冯相荣走了进来:“爹,您叫我们。”
这边冯子材点点头还没开口,就听见院外一阵马的嘶鸣声,下人前去开门,只见一个身穿四品官服的官员和几个差役站在门口,“请问是冯老提督家吗?”
冯子材连忙迎了出去,“下官正是冯子材,不知上差是……”
身穿官服的官员笑着道:“老提督,快准备接旨吧。”
冯子材闻言连忙叫人准备香案,把钦差让进屋中奉茶,“还没请教上差高姓大名?”
那中年官员连道“不敢当”,笑呵呵地对冯子材说:“下官唐景崧,最近蒙皇上天恩,迁了本省道员,以后还要老提督多多照顾。”
“原来是唐道台,听你的口音,似乎是本省人士。”
唐景崧笑着道:“说来惭愧,下官本是灌阳人,只是进京后一直没有回乡,至今已有十余载了。”两人又说了一会话,香案便准备停当。
唐景崧取出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冯子材复提督职,总办广西军务,接旨即率军前往镇南关布防,钦此。
冯子材磕头谢恩,双手捧过圣旨。唐景崧道:“老提督,前线吃紧,法人已经占了安南,下面就冲着我大清来了,皇上要我对您说,您要枪要炮皇上都给,就是不能胜法人也没关系,只要能拖住法人,不让法人过了镇南关就成,皇上他自有定计。”
冯子材听了老眼一亮,他原本还担心朝廷急功近利,而法人又来势凶猛,若是战事不顺,自己只怕吃罪不起,此时却是宽心了许多。只是听说当今圣上才不过十余岁,要说出这话未免太过惊人,不由半信半疑地对唐景崧道:“这真是皇上说的?”
唐景崧笑笑道:“老提督莫要小看今上,当今圣上虽然年少,却是英明睿智,才气非凡,连唐某也看不出皇上的深浅。”
冯子材闻言不由吃了一惊,刚才他与唐景崧交谈了一番,唐虽是文官出身,但也颇知兵事,可谓文武双全,而论及各种见识,以自己一把年纪也要自愧不如,他如此称赞当今圣上,看来这位天子倒真的有些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