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1 / 1)

然后他看见血。那段日子里,张沉每日每夜都会梦见一摊氧化发黑的血,以及一双恶魔的手。

刚想到这里,李小芸忽然醒了,她迷迷糊糊地坐起来,见到坐在床边的儿子似乎安心许多,起身下地换拖鞋,问张沉:“你去哪儿了?妈刚才找你连个人影都找不到。”

“和朋友出去了。”

“没走正门?”

“嗯。”

李小芸见惯不惯,反而夸他:“多和朋友出去多好,别老一个人闷着,杨明明他们矿里这周末给一天假期,你跟他出去玩吧。”

张沉答应了一声,忽然发现李小芸脖子上挂着个从未见过的金项链,随意一瞥都知道价值不菲。

“哪儿来的?你脖子上的项链。”

李小芸正在揉眼睛,低头瞥了一眼自己锁骨上锃亮的吊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舞厅里一起跳舞的一个叔叔送的。”

她说完又觉得自己没必要和儿子解释这些,抱着原先盖在自己身上的外套,继续道:“妈去沙发睡觉去了,你早点睡吧,都快一点了。”

张沉却忽然拽住她的袖口,语气不好,“你平白无故收人家这么贵的东西?你和我爸今天晚上就是因为这事儿打起来的?”

“我哪能打得过你爸?是你爸打我!”

“他不是个东西,但你收人家东西也不对。”张沉还是很固执。

李小芸瞌睡全醒了,她一个当妈的被自己儿子教训,委屈得不像话,蹭地站起来便头也不回往客厅走,把卧室门摔上前还撂下几句话:“你妈不都是为了你?这东西挂我脖子上有几个用?过几天我不还是要去金店里换钱,钱不就这么一点点来的吗?公家房子又不能卖,不这样你明年上大学的学费谁给你凑?”

张沉不说话了。

他把门合上,轻轻吸了几声鼻子,他有鼻炎,云城几乎每个人都有或轻或重的鼻炎,甚至尘肺。

张沉不难过,不为这样苟且的生活羞耻,他只是突然想到一些闻所未闻的新鲜事,就发生在今晚,比如程声满不在乎的那句话——程蝶衣敢爱敢恨,轰轰烈烈,我也这样,不行吗?

敢爱敢恨、轰轰烈烈的人生是怎样?

张沉很迷茫,别说自己活出那样,他连见都没见过、听都没听过,他只知道人为钱亡,五块钱能让街边小贩争破头,十五块能让一个女孩浓妆艳抹站在牡丹巷按摩店里,二三十块钱就能让好些人大打出手甚至闹出人命了。

门外李小芸挨着沙发躺下了,门里张沉也慢慢躺在自己的小床上,他望着床尾吱呀直响的电风扇出神,看着它绿色的底座,想到澡堂门口两排青灰色的石阶,想到有人几乎脸贴着脸给他点烟时扑面而来的男性荷尔蒙,想到那些个缥缈的词,什么轰轰烈烈、不疯魔不成活,张沉不可避免地对它们产生了幻想,与是谁无关,程声或者哪个声都一样,只是那股横冲直撞的感觉太新奇了,张沉从没体会过,只要那些词在他脑子里一出现,他就想到烈火,一簇簇的火烧啊烧,烧得人全化成灰才不甘愿地灭。

这簇火烧在张沉脑子里,却直接蔓延到程声身上。

程声轻手轻脚回了奶奶家,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整夜也没睡着。前几个小时在张沉面前放的豪言壮语那架势早就消失殆尽,他光是想着两个人赤身裸体在澡堂那十几分钟就要扒着床边艰难地缓几口气才成。

等他缓够了,脑子又不受控制地开始想别的画面,两个男的要怎么搞?用手还是怎么?他和发小一起偷摸看过片,不过那是男女片,两具身体贴在一起来回滚,滚来滚去一场事就完了。

他当时看的时候兴趣缺缺,认为那四仰八叉的姿势实在不雅,像两只树袋熊贴在一起抢叶子吃似的。秦潇一听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吓得直往他裤裆里摸,夸张哀嚎:“完蛋了!我还想着弄俩片给你泄泄火,感情你有不举倾向,压根泄不出来,我白忙活一场!”

秦潇虽然满嘴放炮,但程声真有那么一秒差一丁点儿就信了,现在想想哪里是不举?分明是人不对,人要是对了搓个背都能举上天。

程声仰躺在床上,外面带着点儿热气的风不断顺着窗户掠过他身体,但这阵风越吹越热,他下地把风扇调成三档,还是不解闷,脑袋一沾床就开始自动播放和秦潇一起偷看的小电影。

说程声脑瓜子机灵绝不骗人,因为这小电影在他脑子里循环播放时竟然极其智能地被自动换了脸。没几分钟程声就忍不住了,咬着嘴唇,悄悄把手伸下去,脑子里想着这码事,在底下折腾。

木床轻微地颠,过了好久才随着突然绷直的身体停止晃动。夏天以来一直憋在心里的这股火在几秒空白中尽数化在空气里。

程声望着天花板,带着一手黏腻去够床边的卫生纸。

作者有话说:

bgm:墨绿的夜-邰肇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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