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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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禄跟在身后,瞧见表少爷被世子抱着,凑上前想去帮忙:“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儿的,人怎么就晕了。”

姜玉堂拧着眉,躲开他的手:“你别碰!”

赵禄伸出去的手僵在原地,立马不敢再继续往前凑了。他跟在世子爷身后,看着将人抱到了里屋。

听雨轩不大,平日里大多时候只当做书房。最里面一间里屋是平日里世子睡的,此时只能将人放在了这儿。

赵禄跟在身后,看着表少爷躺在世子的墨玉床上,一双眼睛瞪的老大。

世子爷最是不喜欢旁人动他的东西,平日里的饮食起居更是由他一手安排。这番由世子亲自抱着,且还睡在世子床榻上的,这位表少爷可还是第一人。

乖乖……他嘴巴长的大大的,瞅着床榻上的表少爷,这生的好就是不一样。

“拿我的帖子去宫里请位太医来。”

姜玉堂瞥了一眼床榻上,他从抱住人开始,紧拧着的眉心就没下来过。

与上次相同。

他刚碰上人开始,脑子里就那些画面就止都止不住。他就像是个局外人,看着脑海中的自己如何沉沦。

知晓挣扎无用,更重要的是,他要弄清自己为何会这样。自从上次昏迷之后,为何会夜夜梦到她,为何会一碰到她,自己就会想到那些事。

这回他没躲,宽大的掌心握住她的手腕,他闭上眼睛,任由自己‘入梦’。

……

熟悉的感觉袭来,与上回却是不同,不是那辆车厢宽大的马车。青天白日之下,四周的一切都是姜玉堂所熟悉的。

这是永昌侯府的后花园。

假山之后,传来细微的声响,他的脚步由不得自己,走了过去。

许是白日,这一回他看的越发的清楚,是他自己将人压在假山上。她两只雪白的手臂虚虚的搭在他颈脖上,仰起头,一张脸上满是泪。

而他自己,衣袍都未曾解开,却仿若是失了魂,紧紧掐住她的腰,不肯松手。

他真是个畜生!

姜玉堂赶忙松开手,脚步连连后退了两步,额间一片薄汗。

他在原地平息了许久,才去看向床榻上。沈清云闭着眼睛,睡着了。那双眼睛睁开的时候,漂亮的如同月牙,可大多的时候里面总是浸着泪。眼圈红红的,挂也挂不住。

对待旁人倒是清冷的要命,可对他便只会哭。

直到赵禄带着太医进来了,姜玉堂黑沉着一张脸,眼神才硬生生的从床榻上挪开。

“世子放心,无大碍。”太医检查了一会儿,才道:“不过是喝了些酒,不胜酒力,醉了过去。”

他从里屋退出来,瞧见坐在太师椅上的世子,又道:“这位少爷身虚,体弱,怕是梦魇多时,久未安眠过了。”

“如今喝了些酒,醉了一场,最好还是让人好生睡着,莫要打扰了。”

姜玉堂斜靠在书案后,一双眼帘漆黑一片,听见梦魇二字后,眼中的神色深了深。

“我知道了。”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挥了挥手,又想起什么,让赵禄将桌面上的白瓷瓶递了过去。

太医瞧了两眼,便笑道:“这是上好的安神药,世子这几日睡不安稳,用这个正是恰当。”

赵禄送太医出门,等进来后,瞧见世子站在书案后。

他手中握着表少爷给的那白瓷瓶,漆黑的眼帘半垂着,不知想些什么。片刻之后,又放回了原地。

赵禄眼神一颤,赶紧低下头。

姜玉堂抬脚便往外走,道:“等人醒了,送人回去。”

出了听雨轩的门,外面月色皎皎,微风习习。姜玉堂脑子里也清醒了,那些画面闪过,他清醒的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同。

马车里的是冬日,可刚刚的梦里两人却是穿着夏装。

夜晚的天一片闷热,蝉鸣声响起。

他想起梦中的自己与她在假山后的凉亭中纠缠,眼眸中渐渐浮起一片冰冷。他不是那样色欲熏心的人,纵使喜爱,也不会青天白日就在凉亭之中。

如今仔细一回想,梦中的两人面上都带着不自然的潮红。

像是……被下了药?

姜玉堂眯了眯眼神,近日里他的这些奇怪的病症可是因为这个而起?

那她呢?梦里,她双手勾住他的脖子,看向他的眼神却是一片沉沦,他若是被下了药?那她呢?

是清醒的陷入,还是真像她梦中的眼神一样。

眼帘闭上,姜玉堂似乎还能看清她那双眼中的深情,一片心甘情愿。

冷笑一声,姜玉堂阖上冰冷的眼神,身影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沈清云第二日醒来,快午时了。

陌生的床榻上涌来一股紫檀香,她一时不知晓自己在哪。

外边儿的赵禄听见动静,倒是赶紧就进来了。瞧见床榻上的沈清云,笑着道:“您可算是醒了,都睡了一整天了。”

世子对这位表少爷态度不一般,赵禄作为奴才,自然不敢拿乔。鞍前马后的伺候着:“表少爷放心,世子爷吩咐过,昨晚的事府中上上下下无人知道。”

沈清云坐在床榻之上,清冷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听见世子两个字后,那双眼中的神情反倒是越发冷了些。

赵禄站在一边瞧着,不敢得罪人。利索的说了几句,赶紧出去了。

又叫了两个丫鬟进去伺候。

沈清云没留下来用膳,衣裳穿戴好便走了,身后,赵禄如何劝都留不住。

“表少爷没留下来用膳。”

赵禄可忙死了,他揣摩不好世子的意思,只好事事都去汇报:“表少爷起来,一大早面色清冷的很,奴才拦不住。”

“随她去。”

姜玉堂坐在书案后,抬手揉了揉眉心。他看着手中的信封,面色有些为难。上面写着的,是沈青云的身世。

她千里迢迢从苏州过来,原来是因为逃婚。沈家在苏州不过是个正六品的苏州通判,这么些年,不受恩宠,落魄了许多。

家中父母为了前程,将她许配给了知府庶子。沈清云这才从苏州逃了,来京都避难。

苏州离京都千里,她是个女子,又生的那样貌美,难怪要女扮男装。

姜玉堂将信封放下,自古女子对于婚嫁一事都过于的被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确定了女子的一身。

沈清云一个女子,能有这番的勇气,着实不易。

“世子。”赵禄跟在身后,问:“上次您说,要将表少爷撵出府,还作不作数了。”

姜玉堂搭在桌面上的手指敲了敲,他的确是想将人撵出去,这也是对他最有利的法子。

可瞧着她的身世,脑子里再一想的便是她看向他的眼神。她几次看他的眼神,都像是带着光似的。

让人难以忽略。

“先这样。”

姜玉堂起身,将信封凑到烛火边燃了。屋内腾起一股烧焦味。这时,书房的门被人敲了敲。

外间,侍卫站在门口,小声儿到:“世子,宫中来人传您过去。”

永昌侯府的马车停在了宫墙门口,神武门那儿有太监早早就在那儿候着。瞧见来人,立马迎了上去。

姜玉堂跟着太监走在宫墙之中,直到走到乾清宫门口才停了下来。

他今日穿着一身玄色素面杭绸锦袍,腰间是一枚白玉双环佩。整个人沉着脸站在汉白玉的石阶下,端的是面如冠玉,如松如竹。

刘进忠从大殿中出来,瞧见这一幕,眼神闪了闪。

“姜世子。”

永昌侯镇守北疆,功高盖世,其名下只有这一位嫡子,日后永昌侯的一切都是这位的。

而这姜世子自个儿也争气,出身显赫,却能文能武。

少时更是曾得过前太子陈琅亲自教导。

国子监读书时,才华横溢,其光芒压的人不敢直视。论起武来,骑马,射箭,更是样样拔的头筹。

整个京都的少年郎,少有能与姜世子匹敌的。

只如今年才十九,少了少时那些张扬。自打一年前,沈府的大公子去世之后,姜世子再也没有大肆出过风头,连带着永昌侯府都低调了许多。

“陛下在里面等着您呢。”

刘进忠笑了笑,赶忙低下头带着人进去。

乾清宫内一片寂静,人刚走进去,便是闻到一阵龙涎香。姜玉堂目不暇视的走上前,直到走在大殿中央才停下行礼。

“臣叩见陛下。”

帝王坐在龙椅之上,头顶的朝珠垂下来,半张脸隐在光影之中。帝王今年快五十,但因常年吃丹药之物,面上显得年轻不少。

“起来吧。”

他伸出手,看向下面的目光倒是带着几分慈祥。

“前段时日听说你身子不适,如今可好些了?”永昌侯世子在府中晕倒,这点儿自然逃不过帝王的眼睛。

“多谢陛下关心,如今已无碍。”

姜玉堂站在大殿之中,玄色的长袍衬的人长身如玉。帝王坐在最上方,看下去的眼神却是出了神。

他目光落在姜玉堂脸上良久,微微叹了口气:“你这张脸,生的与你舅舅一模一样。”

姜玉堂身子未动,唯独脸抬了起来。

十九岁的姜玉堂,一张脸生的灼灼其华,五官与面容都是一等一的好,眉眼精致却是不输半点疏朗之气。

“当年,少卿离京时也如你这般大。”

帝王语气里带着叹息,光听声音而言,还带着些许的遗憾。可唯独姜玉堂,漆黑的眼帘之中幽深一片。

沈少卿离开京都那年,十九岁,跟现在的他一个年纪。

当年他才八岁,他的舅舅却已经是需要所有人仰望的程度了。那时,整个盛京无人不知晓两位公子的名号。

一位,是那位自幼便温润儒雅,玉洁松贞的前太子陈琅。

再有一位,便是光风霁月,深人雅致的沈家儿郎,沈少卿。

两位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打马在长安街的街头。杏黄色的初阳下,薄薄的春衫随风飘扬。

世人称其为连珠合璧,顶盛之时足已与太阳争辉。

只是后来,一位在七年前,死在了这冰冷的宫墙之下。另外一位,去往南疆十一年,从未归京。

他放下了诗书,卸去了傲骨,在沙场之上爬模滚打十余年,最后落的个那般下场。

姜玉堂袖子里的手,拳头握紧。他抬起头,目光凉凉的,语气平淡:“陛下怕是忘了,一年前,沈少卿早已战死南疆。”

高位上那人许久未曾动作,过了好长时间后,才像是叹了口气。

“是啊!”陛下点了点头,也许这个时候他也觉得可惜,只是那微妙的遗憾没一会儿就消失了。

他看着底下,眼眸之中里全是帝王的威严:“南疆大胜,将士们要归京了。”那双看下来的眼神冰冷的,目光带着压迫。

“到时,由你去城门口迎接。”

姜玉堂闭上眼帘,深深地往下弯着,喉咙滚了滚,到底还是道:“是。”

帝王挥了挥手,不再看他。

出了宫门,外面天已经快黑了。姜玉堂坐在马车之上,眼眸之中一片黑沉。

一年前,沈少卿带兵攻打漠北,他打仗素来求稳,又常以骑兵取胜。当时,他携带一万精兵夜袭。本以为是必胜之局面,却未曾想连人带兵死在那场战役之中。

一万精兵无一幸存,沈少卿一死,漠北军顺势攻上,掠下数十座城池,死伤无数,沈少卿首级至今未归。

他在南疆十余年,大大小小的战争不下几十场,被南疆百姓奉为天神,却因这场战役,多年的根基毁于一旦。

无人在意,他之前做了多少,打了多少场胜战。

只因输了这一场,他成了整个南疆的罪人。

马车在漆黑的夜里停了下来,外间,赵禄握着马鞭:“世子,到了。”马车内,姜玉堂的眼帘一瞬间睁开。

他伸出手,掀开车帘,永昌侯府的灯笼在黛青色的屋檐之下,泛着昏黄的光。

“掉头。”

脑子里,那淡青色长袍的声影一闪而过。姜玉堂放下帘子,叹了口气:“去竹苑。”

姜玉堂在京都的私宅颇多,竹苑只是其中一个。如今正是夏日,竹林深深,天气凉爽。他又特意躲着沈清云,一连好几日都住在外头,未曾回府。

老夫人见不到人,着急,一连派人来请了三四回。姜玉堂才抽空回了一趟。

下午的天,带着几丝微风,难得的凉爽。

姜玉堂回了侯府,就直奔老太太的寿安堂。去了正院除了两个打帘的丫鬟在,屋子里却是空无一人。

姜玉堂扑了个空,将给祖母带的礼物斜抱在怀中,问:“祖母人呢?”

世子生的俊朗,声音又清透。小丫鬟瞧着他单手捧着几株盛开的莲花,一张脸比怀中的花还要耀眼。脸颊微微红了:“老夫人等人在是后花园呢,一群人在那作画。”

姜玉堂没细想,抬脚就跟了上去。

寿安堂离后花园近的很,没几步就听见了说话声儿。远远儿的瞧过去,一群人围在一起,也瞧不清楚谁是谁。

姜玉堂只跨着步子上前,人才刚靠近,便喊了一声:“祖母。”

莺莺燕燕的一群人,听见这儿立马就寻着声儿转过头。姜玉堂抬起眼,恰好就瞧见一群花花绿绿的衣裳里,一身梅子青的的沈清云。

她站在老夫人身侧,被一群女子围着。梅子青的长袍衬的她像是一团白玉,面上粉黛未施,却是光彩夺目。

一群女子间,打眼一瞧倒是她最是亮眼。

当真儿是天生丽质,难掩姿色,姜玉堂垂下眼帘,压住眼眸中的神色。

“快……快些过来。”老夫人瞧见人,高兴极了,招着手连忙要姜玉堂上前:“这些都是你的表妹,你过来认认。”

姜玉堂开始头疼,瞧见这场面,恨不得拔脚就走。

难怪老夫人见天儿的派人来催,原来在这儿等着他。一群人面前,姜玉堂不敢不给老夫人面子,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祖母。”

刚靠近,鼻间便是涌来一阵浓郁的脂粉香。四周还有时不时的打量的眼神。

这么些年,京都里的少年郎哪家出彩,大家都看在眼中。永昌侯世子姜玉堂,家室显赫,年少有为,更是生的一副好相貌。

惦记上他的人不知多久,能入永昌侯府,是不少京都女子的美梦。

如今人就在眼前,少年一身雪白色的长衫,身姿挺拔如玉,眉眼精致俊美,他单手抱着几株莲花站在中央,实在是夺目。

这比外面的传闻,还要令人向往。

几个年纪小的,赶紧用帕子捂住脸。只瞧了那么一眼,脸上早已烧的慌。

“这是你林家表妹。”

老夫人瞧见这一幕,满意的很,她往四周寻了一圈,最后拎出个女子上前:“林静婉。”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身浅红色襦裙的女子走上前,莲步轻移,姿态温婉。她面对着姜玉堂,落落大方的行了个礼:“静婉见过姜表哥。”

姜玉堂没回。

他掀开眼皮,透过这位表小姐看向她身后的沈清云。

自打她那一句姜表哥后,再听见人说这三个字,他就觉得牙疼。胡乱的点了个头,他甚至都没瞧清楚来人是何模样,就挪开了眼睛。

林静婉由着身后的丫鬟扶着起身,面上一阵失落。

只那表情片刻间又掩了过去,她抬起头,脸上又带上了恰到好处的笑,对着姜玉堂道:“姜表哥来的正好,我们刚刚正在作画。”

她背后的丫鬟手中拿着毛笔,的确是一副作画的模样。

林静婉的目光从姜玉堂脸上,又落入了他怀中,笑着道:“既然姜表哥拿了花来,我们就重新做一副画,再比一场,让表哥定胜负如何?”

姜玉堂怀中的莲花娇艳欲滴,开的正好。

林静婉安安静静的,眼神却是势在必得,她师从大家,做得一手好画,此举为的自然是在姜玉堂面前大出风头。

在场的人,无人不知晓她的心思。

姜玉堂还未点头,倒是身后老夫人拍手说了一声好:“画吧,你们都画,谁要是画的好,今日这莲花便是彩头。”

叹了口气,姜玉堂抬起手,揉了揉眉心,这花是他拿来讨祖母开心的,再说了,男子送花给女子,这寓意……

他一句话还未开口,背后,一道清冷的声音就堵住了他的嘴:“算我一个。”

沈清云身着一身梅子青的长衫,走到他身侧。

淡雅的玉沉香冲淡了四周的脂粉味。

姜玉堂垂下眼帘,便见身侧沈清云看着他的脸,道:“这莲花含苞待放,我也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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