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前无少的痛苦问询伴随难以忍受的剧烈疼痛一起袭来。
季雪庭身形猛然一僵,已经修行千的功法在这一刻陡然运转了极致却依旧无法压制住胸口不断满溢出来的强烈情绪。
在功法的作用下明明早已淡的过往在这一刻却忽然变得无比明晰,如烧红的铁刃一般直接刺入柔软的神魂中。
季雪庭眼前的一切都在扭曲,变幻,过与现在时交替环绕在他的周围。
【“你是谁家的孩?为什么躲在这儿哭?被欺负了吗?”】
花木繁茂的皇家后花园中,银色双眸的孩童弯下腰,以完全不符合幼纪的沉静,温柔耐心地哄躲在假山崎岖洞穴中的华服幼童。
【“呜呜,我……我快死了……”】
满身金玉下的幼童扬起泛病气的羸弱面孔望向山洞外那赔了自许久的孩。
本是最为警惕戒备的性格,对上那双银眸时,不为何他却变得格外温顺乖巧。
对方哄他爬出山洞,他竟然也真的就像是胆怯又期待温暖怀抱的小猫一般慢慢爬了出来,然后因为头晕目眩差点儿栽倒在地,但最后却直接掉进了另外一孩并不强壮的怀抱里。
【“哇呜呜呜……”】
他又开始哭。
【“是谁吓唬你了吗?你不会死的。\"】
人拍他的背脊,耐心的说。
那般童稚的声音,听起来种奇异的说服力。
【“没人吓唬我,我自听的,他们说了,我马上就要死了。”】
【“你不会死的。”】
【“是太医爷爷都说了……呜呜呜……哥哥说要把他们都杀了……是他们还是说……”】
【“吾乃晏家少主,晏慈。】男童抚摸怀中小小的孩,郑重其事地说,【“你应当我,我还名字叫做莲华,因为我是仙人转世。我说了,你不会死,你就一定不会死,我说的话比太医管用,你别哭了。】
【“呜呜呜真的吗?你,你别骗我,你要是骗我,我就让我哥哥把你杀了。”】
那人伸手,在那养得性格骄纵,哭起来却格外怜的孩脸上捏了捏:【“不许这么说话。”】
【“哇呜呜呜你欺负我!”】
……
……
……
【呜呜呜……】
又是哭泣。
只不过哭声渐渐换成了更加成熟的少声线。
【晏归真,你给我死,你,你等,等我告诉我哥,你就死定了……唔……你干什么?!】
闷哼下,少声线轻颤,透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媚意。
多前曾经抱住过他的银瞳男孩,如今早已蜕变成了身形大,筋骨坚硬的男。
他依旧是那般紧紧地拥抱怀中人,眼瞳中一片空茫,手下动作却是堪称贪婪无忌。
【“你想告诉你哥哥什么?告诉他我是怎么欺负你的?用什么地方?欺负了哪里?啊,对,是我的错,这里被我吸肿了点,这天你穿衣时是觉得磨得很痛?】
【“嗯——”】
一声颤抖的闷哼。
【“还是说这里?让我看看,好怜,早你身上这么容易留印,我应当多备药膏的——”】
【“你无耻!你下流!什么鬼药膏,你无非就是想哄我涂药,行,行这不轨事……嗯啊……啊……”】
【“是啊,我此番行事确实十分龌龊无耻,我实在心感愧疚。奈何我对你向来都是这般把持不住。阿雪是要把此事细细告你那位好皇兄?告诉他你被我……”】
……
旧日皇宫中,帘帐徐徐落下,掩了床榻上早已结为一体的两人影。
那人影随后又幻化做无数支离破碎的片段与细语。
是那男人的轻笑。
【“阿雪,我心悦于你。”】
是那人近乎狰狞的凝视。
【“……你什么都不懂,你什么都不!”】
是晏家少主空洞眼眶中缓缓落下来的一滴眼泪。
【“四皇殿下,你吗,你这人看似心软,其实与你那位该死的皇兄一样,即无情,又残忍。”】
了最后,无数记忆褪,留在季雪庭神魂深处的却是两句空洞洞的承诺。
【“阿雪,等我回来后,我们便隐居山林吧,时候,我耕田你织布,饿了我就给你打野兔,狍吃,无聊了我们就悬崖上看云起云落……这世间的纷纷扰扰,再也跟我们两无关,你说好不好。”】
【“阿雪,别笑了,你再笑我就舍不得走了……那么,就这么说定了。从此以后,我们天长地久,生死不离。”】
那么一瞬间,季雪庭忽然感一阵奇异的酸涩感从自眼眶出传出,他伸手抚向脸颊,震惊地发现指尖湿润,竟然是他眼中滴下了一滴眼泪。
三千来,他唯一的一滴泪。
“阿雪!”
耳边传来了天衢惊慌失措的低呼,随后冰冷的手猛然按在了季雪庭的胸口。
一股精纯雄厚的灵力自天衢仙君的掌中源源不断地朝季雪庭体内涌来。
季雪庭恍为了恍神,随来自于上仙的灵力瞬间游走周天,他的功法瞬间稳定下来,将他方失控的无数心绪慢慢收拢平复。
不过片刻功夫,季雪庭已然恢复正常。
天衢还在专心致志地将体内灵力灌给季雪庭。
若是往常,季雪庭察觉这点,自然应当摆出和煦笑意,谈笑间将那人从自身侧推开。
季雪庭抬眼望向天衢,白发的仙君面无血色,长长的白发披散下来,凌乱狼狈,全无上仙威严,那双银色的双眸深处只无尽的哀恸懊悔和疯癫,明明是早已相伴行多日的僚,看上竟然显得陌生。季雪庭如今望天衢,不由自主又想起了多前的那男人。
三千前,名为晏慈的男人看他时候,心中究竟在想什么呢?
季雪庭这样想。
随即他便反应过来,如今再思考这一切,早就已经没了任何意义。想这里,不为何,他心中无端端生出了一股疲倦,仿佛他如今栖身的这具灵偶忽然间显现出了的本质,倦意灌注他的四肢百骸,周身冰冷笨重,叫他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弹……
这般又过了片刻,季雪庭无声无息咽下了喉头涌起的一股腥甜,一边思忖他那师父实在无需给他身体平白添上这么碍事的殷红鲜血,一边面带微笑,慢慢站起,然后若无其事地推开了身侧的白发仙君。
“不用担心,毕竟不是正常仙身,我这具灵偶偶尔也会小故障,方应当是哪关节卡住了会如此。”
季雪庭轻声敷衍,替自前短暂的失态找了借口。
“啊?怎么能,灵物寄身不会——”
鲁仁傻傻接话,说一半猛然觉得不对,飞快地越过季雪庭看了天衢,然后便缩了缩脖沉默不语。
天衢如今脸色已是难看了极点,他原本就白发银眸周身惨白的惨淡模样,如今状态就更差了。明明是上仙,他却眼神涣散,灵气也弱近乎于无,一幅即将天人五衰,神魂俱灭的样。
他的手藏在袖中,紧紧地握拳,仿佛这样就以挽留住方季雪庭留在他掌心的一点微凉。
明明自不该露出这般神智混乱的崩溃模样,也应该及早伪装出正常的模样与季雪庭保持距离,好叫对方不至于厌烦自。此刻,天衢却觉得身体完全不受使唤。
他直勾勾地凝视季雪庭的背脊,刚季雪庭差点摔倒的模样,与不久前林间山上那只擅长用幻术的怪物展现在他面前的画面慢慢重叠了起来。
——躺在地上,早已碎裂的灵偶一动不动,眼瞳中的光芒正在慢慢褪。
那证明体内附的灵魂正在消散。
【“你已经……不认得我了吗?我一直都在等你……我等了好久……不是说好……从此以后……不离不弃……永远……在……】
灵偶的喉中传来了无比虚弱又迷惑的问话。
【“你们又在骗我,你们又在骗我了。为什么你们总是要用他来骗我!为什么!】
他却只是一掌拍碎了那只灵偶,不断哭嚎嘶吼。
……
当时的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为什么要给阿雪灌下忘忧?
当时的阿雪,没感觉疼呢?
……
天衢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一瞬间,他心中忽然冒出了一漆黑狰狞的心魔。
他想要不管不顾直接将面前的人直接纳入自的怀中,他要把雪庭带回那玄穹外的黑暗中。
他想把那人囚禁在仙人也无力踏足的混沌深处。
在那里,再也无人以打扰他与雪庭。
他们将在混沌力中渐渐血肉相容,彻彻底底结为一体,无论雪庭愿意或者不愿意,怨恨亦或者无无觉,他都将与雪庭永生永世地在一起。
再也不会分开。”
只不过这心魔刚起,天衢体内另外几神魂便倏然睁眼,露出了一模一样的蛇瞳。
“你敢——”
神念中,容貌各异却都是半人半蛇的男人们不顾自与如今占据身体的,名为“晏慈”的神念本是一体,竟毫不犹豫地反手伸向自狠狠一击。
“呼……”
现实中,天衢身体猛然颤抖了一下,呼吸也渐渐沉重。
“天衢仙君?”
一直那魂牵梦绕的清澈嗓音唤他,天衢在剧烈的痛苦中缓缓抬起头来。然后,正好看季雪庭平静的打量。
“……天衢仙君也弄丢了吗?”季雪庭开口问。
天衢怔怔地看季雪庭看了许久。
是错觉吧?
他在心中低声呢喃。
他总觉得雪庭现在看他的眼神,比起前,似乎……
似乎没那么冰冷彻骨了。
“阿雪,我错了。”他开口恍惚说。
“啊?”季雪庭眼底闪过一丝迷惑。
就在天衢与季雪庭四目相对,气氛微妙的时候,一连串惶恐极点的絮絮叨叨霍然插入他们中。
“这,这怎么得了?!天衢仙君,你是什么时候弄丢的?又是怎么弄丢的?这也太奇怪了,为什么我完全不记得那只注生娃娃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鲁仁面色惶恐,双手在身上来回拍打,徒劳无功地企图从身上找回早已不见的诡异木胎娃娃。
天衢眨了眨眼睛,这回过神来,后后觉意识季雪庭问的竟然是前在村中吴阿婆强烈要求他们挂在身上的注生娃娃。
原来,方季雪庭恢复正常以后便将注意力放了如今的正事上。
结果他即便发现这两人身上的不妥。
季雪庭自身上的注生娃娃早在林间那怪物企图以幻境勾起他情绪未果后,便被他直接一剑斩成肉泥。所以他身上没娃娃是理所当然的。
那看似平安无事了娘娘庙中的鲁仁此时身上,竟然也是空空荡荡的,完全没那恶心玩意的踪迹。紧接季雪庭再回过头望向天衢,就发现被自以幻术化作生娃娃挂在天衢身上的剑穗也不见了。
季雪庭想起吴阿婆诡异的态度,还自前遭遇的种种变故,当即开口询问起了鲁仁与天衢身上的注生娃娃了哪里。
结果鲁仁对娃娃的消失浑然不觉。
天衢……
“我把保护得很好,那是你的剑穗,我不会弄丢的。”
天衢喃喃说。
确实,那是季雪庭亲手挂在他胸口的剑穗,天衢一直小心翼翼将其护在胸口最重要处。
当他探入怀中想要再取出那条剑穗时候,却发现原本放置剑穗的地方,空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