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你……”隐隐约约觉察到晏凉的视线,江为整张脸都要烧了起来。
与前些日子皮包骨头的病态苍白不同,江为已经调养得人模人样了,修长笔直的双腿上是饱满结实的臀部,腰部紧实线条流畅,身材近乎完美。
心中叨念着好家伙,面上却一脸清淡:“我在岸上为你筑灵渡气。”
“前辈不一起……”不知这血泉有什么古怪,蒸腾出的雾气让他口干舌燥,说话都不利索了。
晏凉摇头:“血泉虽能修复灵脉提升修为,但对净魂人却不是好东西,会浊了灵源。”
狭长的眸子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失望,原来是他想多了。
殷红微烫的泉水没过锁骨,不多久,江为的额角满是汗水,热,却浑身通透,原本凝滞的气脉正一点点活络开来。
因泉水的热,越发衬得掠过他背脊的手指冰凉透骨。
晏凉全神贯注以魂针刺激其穴位,自己也热得衣衫湿透,无暇抹掉的汗水从下颚滴落,打在江为裸露的肩膀上。
感觉到对方呼吸渐渐急促,汗水也不住的往外冒,晏凉以为他是热得慌:“忍耐一下,浴血泉怎么也得百日,不过往后天冷了会好受些。”
江为吞了口唾沫,佯做漫不经心道:“为何前辈的手总这般凉?”
此刻浑身燥热,他是贪恋这份清凉的。
“我从小体温就比常人低些,身子也不大好。”晏凉记得,以前住平房没有集体供暖,家里又舍不得开空调,他整个冬天都是哆嗦着过的,畏寒的毛病也带到了这本书里。
“我倒是在无厌山藏书阁看到过治疗此疾的法子,只可惜当时没留意,日后若有机会出去,定为前辈寻来方子。”他这句话,信息量很大。
而晏凉却不以为然:“出去,是一定能的,江公子放心好了。”
“前辈如此有把握,可是因为那个叫季珂之人?”狭长的眸子深若寒潭,让人猜不透千米之下的潭底藏着怎样的玄虚。
晏凉的手顿了顿,为难的摸了摸鼻子:“昨夜醉话,江公子莫放心上……”
“晚辈认识。”
晏凉并不觉得意外,虽然江为这名字可能是杜撰的,但既然选择江姓,定与无厌山江氏关系匪浅,季珂拥有主角光环崭露头角光芒万丈,彼时江家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前辈似乎……对季珂印象不怎么好。”江为毕竟还是个少年,虽然性格内敛,终究有些沉不住气,掩不住疑惑发问。
“我昨夜如何说?”
“季珂为人,凉薄,狂妄,不择手段。”江为沉着声,心脏砰砰砰直跳。
晏凉笑了,他说得没毛病,自己就是这么设定的:“所以,日后出去了,你躲着些,切莫招惹他。”
顿了顿,又补充道:“他与我们不是一路人。”
数月的相处,他已将江为当做朋友,并不希望他去招惹自己设定的暗黑系主角,虽然前期的季珂是个看似根正苗红的阳光少年,但隐藏在他明朗外表下的,是骨子里的阴鸷狠厉,简言之,切开是黑的。
且他身边的人终究没什么好下场,包括女主温冉。
思及此,晏凉有些唏嘘,温冉虽吵吵闹闹却也是个惹人欢喜的姑娘,他一朝穿书,就为了改变这些人的悲惨命运。
自己挖的坑做的孽,跪着也得填。
“其实,我也不是特别希望出去。”江为闭上眼睛淡声道,在寂城这几个月,抛除最初那段戒备警惕的日子,可以算他一生中活得最自在的了。
从当日将他捡回来的情形也能猜测,江为定是遭遇了极可怕的事,晏凉柔声道:“有自由总归好的。”
路人有路人的活法,在他没留意的地方许多人生也在进行着,身处其中,晏凉才惊觉这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世界。
虽然他把自己定位为故事外之人。
“在寂城的自由,足够了,”狭长的眸子缓缓睁开,郁结的灵脉震颤不休:“能遇到前辈,这一趟很值得。”
晏凉笑:“出去后,你我也还是朋友。”
“晏前辈,晚辈有一请求。”江为站了起来,浑身上下淌着血红的水珠子,一滴一滴落入堆满枫叶的土地。
“尽管说。”
“我想在身上纹一朵蓝花,不知前辈可愿意帮我?”
“蓝花?”晏凉还有些云里雾里。
江为笃定点头:“前辈脸上那朵。”
晏凉怔了怔,莞尔:“有这种奇怪要求的,你是第二人。”
“晚辈之前那人,前辈为他纹了么?”
“没有,因为……这蓝花对我意义不同。”
“那前辈可否为我破例。”
晏凉微微挑眉:“你给我个理由?”
“我,想记住前辈之恩。”
晏凉蹙眉:“也不用做到这种地步。”
“我,喜欢前辈……”
“嗯?”
“喜欢前辈……面上那图案。”
“那你可想好纹在哪了?”
江为笃定点头,指了指自己心口:“这里。”
忖度片刻,晏凉展眉一笑:“罢了,既然你喜欢,就为你破例一次。”
若是换了个人,晏凉肯定不会答应。
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露出俏皮的虎牙:“多谢前辈成全。”
择日不如撞日,当夜,屋中豆大的灯火随风晃了晃。
蓝草染料盛在琉璃罐里:“这些颜色一旦落在肌肤里,便活了。”
江为上半身□□,直挺挺的坐着,晏凉则半跪坐在他对面,埋头全神贯注将染料刺进皮肉里:“疼不疼?”
江为摇头,额角却浸出细细密密的汗,他不是疼的,是憋的。
“前辈面上这蓝花,和我娘留下的琥珀坠子里的花瓣儿,倒有几分相似。”
“度昱也如此说过,其实天下蓝花大抵相似,何况只有一片花瓣。”
“也不尽然。”
“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想要纹花?”
迟疑片刻,江为才淡淡开口:“算是吧。”
晏凉心里好笑,这人不坦诚,坦坦荡荡的承认是就行了,算是吧什么鬼。
这盒染料的蓝草,是他用自己的灵力浇灌长大的,有辟邪续命之效,灵力虽淡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好歹能在江为危难时挡一挡。
兴许是染料有灵性,这朵绽放在心口的小蓝花栩栩如生,风过,似能摇曳生姿暗香浮动。
“可满意?”晏凉在江为面前早已放下防备,懒懒的伸了伸腰。
“多谢前辈,”江为用指尖轻触胸口妖冶浓烈的图案,又瞧了瞧前辈面上的蓝花,笑出小虎牙:“若对方是季珂,前辈会答应他这个请求么?”
“季珂?”晏凉歪了歪脑袋,似很认真的想了会儿:“他不会提这种无聊的请求罢。”
在他的设定里,季珂为人做事目的明确,从不做这种多余无聊的事。
“那前辈会答应么?”
晏凉笑:“不会吧。”
如果对方是季珂的话,他会觉得对方有所图,或是把他当做一枚棋子,总之,是有目的的,绝非一句喜欢或是惦念故人这种感性的需求。
狭长的眸子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失望。
“秉烛夜谈,衣带渐宽,我凉哥哥和江公子好生风雅。”度昱也不敲门便走了进来,托盘里放着一碗银耳羹。
“度公子怎还不睡?”没做贼心不虚,晏凉笑得从容。
“凉哥哥是我的人,半夜在旁的男人屋里,我怎睡得着,”度昱笑吟吟的,也不知话里几分真心几分假意:“罢了罢了,凉哥哥这般优秀,我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不过凉哥哥必须也给我纹一朵花儿才行,不然我真生气了。”
晏凉早习惯了度昱调侃的调调:“好,这几日便给你画个图案,你想纹在哪里?”
桃花眼弯了弯,眼波荡漾:“自然是,只有凉哥哥能看到的地方。”
此言一出,晏凉的脸刷的一下红了,而站在一边穿衣的江为则绿了脸。
“你这玩笑,过火了。”晏凉无奈笑笑,缓解尴尬的氛围。
度昱朝他递了个眼风:“凉哥哥不认,我可是会伤心的。”
“……”晏凉嘴角抽了抽,这话他没法接,正欲端起放在桌案上的银耳羹解渴——
“凉哥哥,那是我给江公子的,你若想喝,厨房锅里备着。”
晏凉心思转得快,明白度昱是想支开他,淡淡点头答应:“江公子,那我先告辞了。”
江为颔首,目送前辈离开,眸色渐渐转冷,淡淡的看了度昱一眼:“度公子有什么话?”
度昱坐在椅子上,毫不客气的拿起银耳羹自个儿喝了起来:“你别看凉哥哥温和爱照顾人,他这人看似多情,其实最不留情的,永远置身事外。”
江为微微挑眉:“所以……?”
“你先前答应我的话,不作数了罢。”他指的,自然是先前玩笑让江为别对晏凉动心思。
江为似笑非笑的,眸中厉光一闪:“抱歉了。”
“我又不怨你,”度昱虽莫名一寒,却也勉强笑得淡定:“只是觉得可笑,连真实身份都不敢坦诚相告之人,凭什么让凉哥哥另眼相待?”
江为脸白了白,瞬间恢复颜色,浅浅莞尔:“多谢度公子指点。”
度昱啧了啧,笑:“公平竞争,不必言谢。”
“度公子为何喜欢前辈。”
桃花眼弯了弯,忖度片刻,笑答:“好看,体贴,无所不知,我看得舒服。”
“仅仅如此?”
度昱歪了脑袋,挑眉:“敢问江公子呢?”
“所有。”声音不大,却清晰笃定。
“哈~”度昱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江公子早些歇息。”说罢,便端着空碗去厨房寻他的凉哥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