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四人回到寂城时,度昱已经将饺子蒸好了,正捣鼓着蒜蓉配调料。
门一开,透骨的清寒渗入屋中,度昱探出头潦草看了眼江昭,失望道:“原来是个小姑娘。”
江昭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示礼。
事实上,用小姑娘来形容江昭并不贴切,她身段极高挑,甚至比季珂都要高出一些,晏凉反省,因为自己疏忽没写明女二身高,导致男主颜面尽失……
“阿昭,这位是度公子,这段时日也对我照顾有加,”说着转向度昱:“这是我师妹,江昭。”
度昱桃花眼弯弯的看着江昭:“江公子,这小师妹不会是你相好罢?”
季珂嘴角抽了抽,却是温冉开口道:“度公子,以后我们要改口叫季公子了呢。”
“咦,出门一趟连身份都换了?”度昱微微挑眉,他早料到江为这身份是假的,就等着他掉马的那一日,让凉哥哥失望心寒。
季珂脸色一言难尽,谁知晏凉依旧无波无澜,只淡淡一笑问道:“饺子熟了么?”
度昱会意,没再纠结这个话题:“都要蒸烂了,快来吃罢。”
冬至小年饭的席位很有讲究,晏凉主动将自己原先的位置让给江昭,于是季珂左边是江昭右边是温冉,在晏凉看来很有些左拥右抱的意思。
他自己则在度昱身侧安然闲坐,颇有些置身事外的超脱。
度昱暗自欢喜,他的凉哥哥终于肯坐在他身旁了,主动用热水给晏凉涮碗筷,连蘸料都替对方拌好:“最近天燥易上火,我熬了荸荠蔗水,待会儿给凉哥哥盛一碗。”
晏凉苦笑:“度公子,你安心吃罢,我自己来就成。”
桃花眼风情万千:“凉哥哥还和我客气什么?”
对面的江昭不知状况,看得一愣一愣的,暗暗与季珂比了手语询问,季珂面色一沉正欲解释,度昱便笑吟吟的开口了:“江姑娘好眼力,我和凉哥哥就是一对儿,举案齐眉那种。”
度昱不但精通医术,还通晓手语。
晏凉尚未开口,就听得季珂淡声道:“度公子与你说笑的。”
度昱微微仰头,也以手语比划回去:才不是说笑!
一旁的温冉心无旁骛的往嘴里塞饺子,无心理会饭桌上微妙的氛围,酒足饭饱,末了抹了抹嘴:“话说,江姑娘住哪儿呢?”
此言一出,四下寂静,宅子里只有三间厢房,而江昭一个姑娘家家,自然不能同他们大男人挤一张床吧。
“江姑娘是女客,我就把我的房间让出来好了,我去凉哥哥屋里睡。”
“不可。”狭长的眸子抬起,与晏凉视线相触。
度昱冷冷一笑:“敢问季公子有何高见?”
“度公子已为我们提供食宿,再如此麻烦我与阿昭都过意不去,阿昭就住我的屋子罢。”
“也好,你们师兄妹住一屋子,也无甚不妥。”
温冉撑着头,饶有兴味的看这场大戏,闲闲开口:“即使是师兄妹,可男女有别,睡一屋也不好罢?”
“其实阿昭他……”
江昭扯了扯季珂的袖子,季珂只得将未说完的话语硬生生的往肚里吞。
晏凉摸了摸鼻子,平静的对江昭道:“江姑娘来决定罢。”
江昭半垂着眼沉吟片刻,又瞧了眼师兄,忖度半晌终于有了答案,抬起手比划:我住师兄屋里。
度昱暗暗翻了个白眼,心思转得飞快,几乎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情道:“那也成,就委屈季公子同我住了。”
他是死都不愿意让晏凉同季珂住的,羊入虎口。
季珂不置可否,转向晏凉微不可察的勾起唇角:“前辈,若不介意的话,我们挤一挤?”
四目相对,晏凉对着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子,淡淡答了声好。
既然是他设定的男主,他救回来的人,他招惹的事,就他来承担好了,没必要牵扯度昱。
不明所以的度昱在一旁简直要急哭了:“你们都欺负我,我记仇,哪天把你们都赶出去算了!”
温冉看得正来劲,嘻嘻一笑:“度公子,你若把凉哥哥赶出去,我就把他偷回去藏在浮刹宫。”如此说着,还不忘朝晏凉挤挤眼。
晏凉朝温冉莞尔:“多谢温姑娘肯收留。”
度昱气急了,自个儿到厨房把一锅荸荠蔗水喝光,火气也没消半分。
江昭看在眼里,微不可察的笑笑,对季珂比划道:这个度公子,倒是有趣。
落了夜,季珂抱着枕头被褥来了,晏凉正对着油灯翻书,彼此对视一眼,又匆匆移开,气氛莫名尴尬。
下午的时候度昱不知从哪弄来了张床,搬到晏凉屋中安置在北面,与原本的床榻隔着桌案茶几,他还搬来了张屏风,硬生生把一间屋子隔成了两间。
平心而论,度昱模样生得好,性子也可爱可亲,若非晏凉没有断袖之好,或许早就动心了。
晏凉漫不经心的翻书,抿了一口茶:“季公子,先前我说的话,望你不要放心上。”
他指的,自然是自己评价季珂性情凉薄无情,行事为人不择手段……想想真够尴尬的。
季珂安置好被褥,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也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副要秉烛夜谈的姿态:“晏前辈,抱歉,我刻意隐瞒了身份。”
晏凉清淡的笑笑:“也不赖你,想必先前受了不少苦,醒来时应该很害怕罢。”
现在回想起来,晏凉就能理解季珂为何见到他时流露出戒备甚至憎恶的神情,也能理解他为何隐瞒。
身处寂城修为尽失,将他寻回来的还是曾卖他到鬼窑的断袖舅舅,前有狼后有虎,看对方似乎不记得他,只能忍辱负重隐匿身份保命。
“我同你那小舅舅安知鱼,很像?”
“前辈认识?”
“略略知道些你家里的事儿。”
季珂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没有细问,点头又摇头:“前辈与他,不一样。”
晏凉但笑不语,为他沏茶,现如今回过头想想,原本季珂怕是早想同他坦白了的,可自己喝醉口不择言,将对方的缺点都抖了出来,还叮嘱对方要远离季珂……
实在是有够傻气的。
沉默一瞬,季珂开口道:“我有一事想与前辈确认。”
晏凉的心提了提,他以为季珂要追问,为何先前那般评价他,正想着敷衍的说辞,嘴上强做淡定:“季公子但说无妨。”
狭长的眸子似飞鸟掠过水面,惊起一丝涟漪:“那日前辈说过,出去后我们交情不变,现在前辈知晓了我的身份,晚辈想问,这事儿还作数么?”
屋中烛火摇曳,睡凤眸眨了眨,眼睫落下深深浅浅的阴影,一颤一颤的,季珂的心口似被羽毛轻轻挠了挠,痒痒的却抓不着,十分煎熬。
晏凉没料到季珂会在意这个,怔了怔笑道:“自然作数。”
心中暗自揣测,自己对季珂而言,有什么不可替代的利用价值么?可想来想去,除了自己会净魂外,似乎没太大用处,对方又不知道他清楚剧情走向……
“那晚辈就放心了,”季珂松了一口气,毫不掩饰面上的欢喜之色,声音笃定:“我会给前辈证明,我并非凉薄无情之人。”
晏凉心中一跳,他何德何能,能得男主如此郑重承诺。
“季公子无需向我证明什么,是我先前失言了。”
季珂摇头,眼神里有柔软的落寞:“我先前隐瞒身份,就是担心前辈会疏远我,如今想想,是我的做法太自私了。”
或许是这茶上了头,晏凉错觉,眼前的季珂就似一只做错事摇尾乞怜的大犬,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就等他一声原谅。
“好,那我等着看你表现了,”晏凉半是玩笑的哄他,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时候不早了,明儿还要早起,快歇罢。”
季珂眼睛亮了亮,笑了:“晚辈明白。”
晏凉这句话,就是与他保证,一切照旧。
……
江昭独自一人出现在鬼川,无厌山的情况定然好不到哪里去,依她所言,季珂失踪后外界传言他因修行邪术堕入魔道,以江瑶为首的江氏众人清理门户,替家主江陌手刃逆徒,有传季珂已神魂俱散灰飞烟灭。
谁都不曾想季珂命大,跌落鬼川后仍有一线生机,还被晏凉救回悉心治疗,一切命数早定,说白了,主角光环在,季珂轻易死不了。
江昭调查后发现是江瑶趁家主江陌闭关,设阵陷害季珂,制造出其走火入魔的假象,毁其仙骨废其灵脉,将已成废人的季珂扔进无厌山封印恶灵的血煞谷,自认为天衣无缝。
江昭抬手比划,她从藏书阁的秘典中得知,血煞谷连通鬼川秘境,虽然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能开启秘境,她还是想亲自到鬼川看一看,江昭从不相信最疼她的师兄已死。
“万分之一?季公子好运气。“度昱边给晏凉解读江昭的手语,边忍不住叹道。
晏凉心中好笑,什么运气,那是主角的运数。
“阿昭,无论如何你独自一人闯入鬼川,确实是鲁莽了。”季珂心疼江昭,难得微露责备之色。
鬼川危机四伏九死一生,而寂城封有结界有进无出,只有天时地利人和才能暂时开启结界,这设定,即使是现如今的季珂也破除不了。
“江姑娘,你此番怕是有备而来罢?”江昭的人设,从来不做鲁莽冲动之事。
江昭点头,从衣襟中掏出小心翼翼折起的纸张,展开,是撕掉的一页书,她比划说,上面画的正是从内向外破除结界之法,但需要命定之人血引,而所谓的命定之人却找不到记载,后来她调查之事就被江瑶等人发现了。
众人面露失望之色,唯独晏凉笑道:“巧了,血引之人,正是季公子。”
季珂微微蹙眉,他一直觉得晏前辈知晓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