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除夕(1 / 1)

年岁将尽,今年寂城的雪格外大,纷纷扬扬的飘了近半个月。

从死林上游冲刷而下的尸体冻在结冰的河里,怨念无法灵化,晏凉倒是闲了半月余,只忙惨了季珂,日日到鬼川无望崖摘蔓荆花,身上新伤旧伤就没痊愈过。

晏凉明白他家男主执拗的性子,劝过几次便作罢了,感激动容的同时有些胆战心惊。

转眼就到了除夕,度昱早就风风火火的张罗起来,置办各色年货,门上也像模像样的糊了年画春联。

看他来劲上心的模样,晏凉也感受到了年节的喜气。

“凉哥哥有所不知,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同这么多人一起过年,自然要置办得喜气些。”

在这座死城,活下去已属不易,谁有心思去欢喜热闹,且身处寂城之人,团圆再无从谈起。

晏凉微微笑,对度昱的心境深有体会,他也一样,每年除夕都是孤零零的躲着人,以防吓到叔叔家拜年的亲戚。

“何况,我还在寂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人。”桃花眼弯弯,风情万千的盯着晏凉。

“阿昱,我无法回应你。”现在晏凉渐渐放下不着调的宿命,肯亲切的唤度昱作阿昱了。

“我不着急,所以凉哥哥也别急。”

“……”

季珂正巧推门进院子里,温冉蹦蹦跳跳的跟在他身后,怀里拽着一只包裹:“度公子,你不急,人家江公子也不急的。”

度昱翻了个白眼,江昭对他的心思现在人人皆知。

晏凉看着温冉与季珂并肩而行,面上不自觉的露出慈父笑,果然,男女主一对璧人十分赏心悦目。

“度公子,你气不气,凉哥哥看到我来就笑了。”

“得了吧,凉哥哥讲不定是看着季公子笑的。”

季珂不理会众人调侃,径自走到晏凉身侧,替他挡了大半风雪:“院子里冷,到屋里去罢。”

“无妨,我帮阿昱糊春联。”

“季公子你快去做饭,饿死了,凉哥哥有我照顾呢。“度昱伸长脖子大声道,他没季珂好看没季珂厉害没季珂心机深,只能拼嗓子了。

“等等,我先替你把伤口处理下。”

“好。”

季珂与晏凉进了屋,温冉拽着度昱的袖子道:“诶,我们的凉哥哥是不是要落季公子手里了。”

“如此下去确实有点悬,这样吧,我们想些办法。”

杏目微睁:“度公子有何高见?”

度昱笑眯眯:“先前凉哥哥不是说你命里郎君是季珂么,你们要不发展一下?”

温冉眯起眼,叩起手指朝度昱的脑门拍了拍:“想得美!”

“横竖我们三人里你最没戏,和我联盟有什么不好。”度昱揉着脑袋。

温冉不再理会他,抱着包裹道:“不同你瞎扯,我去给你家江公子送衣裳啦。”

她怀里这一兜子,正是为江昭准备的女装……

……

年夜饭丰盛,七八样菜都是季珂亲自做的,晏凉给他打下手洗菜切菜,度昱则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厨房外。

寂城里没有烟火炮竹,落了夜便开饭,季珂的厨艺逆天,即使是最普通的食材他都能烧出人间美味。

度昱虽然不待见情敌季珂,却对他的手艺欲罢不能:“季公子,寂城外的饭菜都这般可口的么?”

江昭抬手比划:没有,师兄的手艺无人能及,只从前都不肯给我们做,说君子远庖厨。

谁知他家师兄在寂城转了性,一日三餐顿顿不落的做,甚至还变着花儿绝不重样。

度昱眉尖挑起,半信半疑:“当真?”

“阿昱,等惊蛰后,你自个儿去尝尝就知道了。”

“说得也是,”度昱笑微微的给自己倒了杯酒,饮下:“凉哥哥,那个时节,外面有什么好吃的?”

作为寂城原住民,度昱不曾想过自己能有出去的一天,自然更不敢想外边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晏凉想了想,莞尔:“那会儿倒是青黄不接的,不过等一个月,江南的梅子枇杷都熟了,两个月后,岭南的荔枝也可以吃了。”

桃花眼亮了亮:“这些我都在书里见过,到时候凉哥哥陪我吃罢?”

季珂道:“那会儿无厌山的桑葚也熟了,度公子温姑娘都来吃罢。”

“怎的,不请我么?”晏凉一时欢喜,便调笑道。

狭长的眸子闪了闪:“对晏前辈,我自然不用请的。”

“嗯?”

季珂但笑不语,江昭比划道:晏前辈若无好去处,就随我们留在无厌山罢?

度昱在一旁悠悠道:“江公子说,他们无厌山规矩多,不允许凉哥哥这样的外人进入,让我们出去后另择去处。”

“阿昱,别皮。”

“凉哥哥不信我?他们真如此说。”

季珂不理会胡言乱语的度昱:“无厌山风水极佳,最适宜修复神魂灵脉,到时候前辈在山上静养,搜寻魂魄的事就交与我罢。”

“那就叨扰了。”晏凉嘴上如此说着,心中却琢磨,季珂现如今修为恢复已达八成,待结界突破后出去,有主角光环加持收拾江瑶等人应该难度不大,待他清理门户后一切顺风顺水,再不至于黑化,自己说不定功成身退就被摆渡人领走去投胎了。

至于女主性格崩坏女二性别颠倒……这些都是小问题,就顺其自然吧。

没想到这一趟任务如此简单,晏凉唏嘘,活了这么多年,难得运气好一回,阴差阳错救了男主,一切都迎刃而解。

看晏凉答应,季珂欢喜:“出去后晚辈会尽快处理无厌山事务,好让前辈住的安稳些。”

季珂口中的处理,自然是将设计陷害他之人全清除了,晏凉清楚,即使没有黑化,自己的男主也绝非圣父,骨子里凉薄狠厉的本性变不了。

“如若需要,我可以助季公子一臂之力。”

季珂浅淡的勾起唇角,握着酒盏的手微微发力:“无事,晚辈自己能解决好。”

此言一出,言笑晏晏的众人立刻噤声,皆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颤。

晏凉嘴唇动了动,迟疑片刻柔声道:“你也不要太勉强。”

小虎牙捎带着俏皮的侵略性:“晚辈明白。”

度昱撇了撇嘴:“凉哥哥仔细些,我看季公子这架势,怕是要将你金屋藏娇呢。”

晏凉好笑,不当回事:“你以为人人都同你这般,有这些不着调的心思?”

“是凉哥哥迟钝,又不听我劝,”说着斟满一杯酒,举到晏凉唇畔:“凉哥哥若不喝,我要生气了。”

晏凉为难:“只此一杯,我上回被你们灌晕了。”

“是呀,上回让季公子捡了个便宜,这回谁都别跟我抢,我要把喝醉的凉哥哥送到我榻上。”

于是左一杯右一杯,晏凉几乎是被逼着哄着喝了半壶酒,窗外落雪有声,屋内暖香融融,晏凉心中欢喜,便觉思绪飘忽渺茫,身子也跟着腾云驾雾起来,渐渐的听不清众人的话语,所有的声响糊成软绵绵的一团,温暖的,热闹的,将他密密的包裹起来。

对酒当歌,不知今夕何夕,只余花团锦簇的欢喜。

身体不受控的向后倒去,靠在一处温暖结实的存在,莫名觉得安心,晏凉沉入浩瀚的混沌里。

度昱口口声声说要把他的凉哥哥运回榻上,自己却也醉得不省人事,被江昭背回了房。

温冉蹭了饭便乖乖回鬼川,热闹散去,院子里雪光明明廊下灯影重重,季珂抱着晏凉,也顾不得怀中人酒气熏天,一双手越收越紧。

褪去染了酒气的衣袍,季珂取来热水替晏凉擦拭脸颊,原本苍白的脸因酒精有了些微血色,连眼尾都染上了浅浅绯红,映得面上的蓝花越发妖冶勾魂。

季珂忙敛了目光,似有一只野猫不停挠他心口,挠得他浑身发热难捱,想避开,却又不自觉被吸引,彼此的脸越贴越近,呼吸交叠缠绕,他心脏突突狂跳胸腔发疼……

只要再近一点点……

薄唇泛着水光,微微开启,模糊的吐出两个字,季珂立刻拉开距离慌张试探:“前辈?”

睡凤眸裂开一条缝,视线懒懒的落在季珂脸上:“季珂。”

季珂心中一动,晏凉一直季公子季公子的客气称呼,从未唤他全名。

“前辈,我在。”

晏凉仰着头,瓷白的喉结隆起,微微滑动:“你这名字,是我起的。”

“什么?”

“季珂,原是我的名字,后来我不要了……要不起。”

“前辈何意?”

“你可喜欢?”

“……前辈指什么?”季珂将手贴在对方温热的脸上,轻轻摩挲,只当晏前辈喝醉了胡言乱语。

“可喜欢……名字?”半睁的眼眸凝了水光,在雪光中清澈又暧昧。

季珂的指尖停驻在刺着蓝花的左脸上,将方寸皮肤包裹入手心:“喜欢。”

顿了顿,薄唇微扬:“无论是名字,还是前辈,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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