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觉得,这家伙的咆哮这么动人。
这可真是求之不得。
‘床榻给你,我睡那边。’不给逝修改变主意的机会,惟公卿指指床榻,立即做了安排,他示意逝修到上面去睡,里间还有个内室,是专门给丫鬟准备的,小是小了点,不过该有的东西一应俱全,他去里面。
逝修看了眼那整洁的床褥,嫌弃的一扬头,“谁会想睡那么小的地方,翻身都翻不了,凡人就是小气,睡个觉弄的那么麻烦。”
‘那你要睡哪里?’睡大床是他求之不得的,但他没露出一点欣喜的笑容,反倒是一脸担忧的看着逝修。
他表示他还是在替他考虑。
逝修点点前爪,他脚下是一块兽皮地毯,在惟公卿来之前梅管家已经打扫过了,所以只有一点尘土味儿,这在逝修眼里,比那个床好不知多少倍。
‘既然这样……那,晚安吧。’
累了一晚上,惟公卿多说一个字的力气都没有了,要知道他连比划再用嘴,要比常人更加辛苦。
没有洗漱,他草草的吃了颗蛋就栽进了柔软的床褥中。
睡到床的感觉真好。
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惟公卿闭上了眼睛。
兽皮地毯就在床边,床幔没拉,逝修一抬头就能看到凡人那张疲惫的脸,他砸吧两下嘴,也趴下了。
屋里很安静,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惟公卿很累,却睡不着,他躺在枕头上,看着前方凸起的那块黑色毛皮,半晌之后,他无声的说,‘逝修,谢谢你。’
因为逝修,他才不至于沦落街头,也因为逝修,他接下来的日子不会那么辛苦。
对这个世界他并不了解,但逝修应该比他知道的还少,毕竟那家伙不是人类,所以来到人类世界生活,惟公卿下意识的担起了责任。
不是因为别的,只是想要安稳的生活。
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逝修什么都不懂。
他担心的问题有很多,衣食住行,他们要怎么弄到银子,他们要如何生存,这些都是他得考虑的。他的责任和负担很重,惟公卿很清楚,稍有不慎,就不是他们饥寒交迫的问题了,而是江沐找上门来,性命受到威胁。
接下来的一切,是好是坏,都和他有直接关系。
所以被拒之门外后,惟公卿才抱歉的看着逝修。
可是,被照顾的人,反倒是自己。
逝修把一切都安排好了,银子,房子,这让他很意外。
这妖怪固然可怕,但这一刻,惟公卿是真想和他说声谢谢。
他还从没被人照顾过。
今晚,他过的很踏实。
连最后的精力都耗没了,惟公卿才昏迷一般的睡了过去,地上那头野兽慢慢的抬起脑袋,看向那再也支撑不住的凡人……
……
睡到半夜,逝修的耳朵一动,突然直起了脖子,那警惕的视线,唰的转向床榻……
☆、第三十九章相同的夜
第三十九章相同的夜
床榻上的人此刻正蜷成一团,一脸痛苦的抱着脖子打滚,惟公卿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只是对逝修来说,他气息的变化他都能感应的到。
逝修跳上床榻,用爪子拨了拨惟公卿的手,可那手纹丝未动,可见惟公卿有多用力。
怕伤了他,逝修没再碰他,而是用脑袋拱了拱他的肩膀,“你怎么了?”
惟公卿这会儿意识混沌不清,他根本没有察觉身边的逝修,逝修问了几次也没等到回答,不过他也看出了端倪。
惟公卿的脖子疼。
他记得,这凡人的脖子上有道很长的伤疤。
那伤才痊愈不久,疤痕还很新,上面还有很浓的药味,在进山前,惟公卿应该还裹着绷带。
这个长度及深度,是致命的。
逝修的眼神变了变,又开始用脑袋拱他,这次他加重力道,惟公卿的手最后还是被他拱开了。
逝修看到了一张惨白的脸。
这凡人的额头与眼底还透着青,皮肉毕竟被分开过,就算痊愈偶尔也会疼,这无可厚非,可是惟公卿这种疼法……
犀利的视线向门边扫去,停顿片刻,逝修才注意力放回惟公卿身上。
凡人的痛苦依旧,不过已经不像刚才那么辛苦了,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一直扼着喉咙的手也放开了。
逝修舔了舔他的下巴,还有那道细细的伤疤,他的动作引来凡人的战栗,不知是怕还是不舒服,惟公卿开始推他,可他的力气实在敌不过逝修,动作越来越慢,最后干脆抓着逝修的毛,不再动了。
身体的不适感消失后,在逝修的舔舐下,惟公卿又渐渐睡去了。
见他睡了,逝修才放开他,凡人就是这么没用,一点风吹草动就受不了,他太弱了,如果没有他的保护,根本活不了太久。
想到这里,逝修不好意思的动了动他的脑袋,他刚想跳下-床去,就发现自己的毛被拽住了。
他只要稍微一用力,就会从惟公卿的手里挣脱,逝修这时候,突然纠结了。
就在那被他嫌弃不是一次两次的小小的空间内,他犹豫,挣扎,反复思考……
逝修的折腾引来惟公卿的不满,沉睡中的人胳膊一伸,就把那脖子环住了,然后惟公卿做了一个他清醒时死都不会做的事情,他拍了拍逝修的头……
那头灵兽突然一僵,片刻之后,脑袋一沉,趴下了。
当天晚上,梅管家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有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打开了他的门,探进半截脑袋和一只手,手里似乎还握着个白色的丝绢,那东西流着泪和他告别,说什么很遗憾以后不能陪着他了……
……
夜,静谧,安详。
烛光柔和,满室温暖,座上之人却是一脸冷意。
他单手撑腮,慵懒的侧着身体,他已许久未动,火光似雪一般,在他身上铺上一层淡淡的黄。
男人精致的五官,在光芒之中,轮廓更为清晰,可谓毫无瑕疵,唯有那双眼睛,凛冽威严,破话所有美好融洽。
此刻,他正挑着眼睛,看着面前桌上,那一字排开的花盆。
这些花盆,正是他从案发现场带回来的霜美人。
惟公卿逃走的第三天夜里,按照计划,今儿是他换火山石的日子,最后的阶段,最热的石头。
如今他石头安静的躺在桌案上的盒子里,那个人,已经毫无踪迹可循。
他没想到,惟公卿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用这种方式逃走。
小侯爷的性格秉性,江沐很了解,死过一次,惟公卿整个人都不同了。
他无时无刻不在卖弄他的聪明,那双看似简单的眼睛里藏着深深的心机,这个惟公卿更机灵,也更懂得为人处世,以及让人惊叹的应变能力。
就连江沐有时都难以分辨真假。
那张活灵活现的脸突然出现在脑海中,江沐一怔,然后冷哼……
不管他变的多聪明,他都没办法逃出他的掌心。
面前的花突然一动,江沐的思绪戛然而止,他看向第四盆,那硕大的花骨朵……
花瓣在他面前慢慢绽放,像是在伸懒腰一般,一瓣一瓣的伸展,这个过程很慢,江沐却是很有耐性,静静等待着……
很久之后,那花开了一半,突然,一绺头发从花心垂出,那头发也和花瓣一样,慢慢伸展,最后变得笔直柔顺……
江沐的表情微变,他隐隐的坐直了身体,那股子懒意再也不见,这画面他见过几次,每次都让他脊背发凉,不寒而栗。
江沐尚是如此,更缪他人。
仅存的花瓣同时绽开,花心之中,赫然多出一颗人头。
那人面色红润,嘴唇殷红,睫毛与头发黑亮无比,单是看这张脸,会给人一种生活优渥,十分富态的感觉。
事实上,这花,也是营养充足。
花朵完全绽放之后,那人的眼睛突然睁开,与座上江沐对个正着。
江沐站起,手握成拳压在桌子两侧,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那朵新开的花,惟公卿逃走的那天晚上,官府所谓的乱子,就是这些花……
第一个失踪人家带回来的霜美人,突然开花了。
看守的人随便扫了眼,这一眼,吓得他魂飞魄散,当即尿了裤子。
一颗人头垂在花朵之中,那双眼睛紧紧盯着他,还露出了诡异的笑脸。
然后,整个官府炸开了锅。
他们从没见过这种事情。
多凶残的案子在他们眼里都不算什么,可这事情太过怪异,这已经超出常人的接受范围,与鬼怪挂钩,除了害怕,他们什么都想不到了。
官府上下都没了主意,这时有人想起了暗查到此的江王爷。
他们火烧火燎的跑到江沐购置的院子,那一刻,江沐成了整个裕河的救命稻草。
江沐看到那花也是吓了一跳,惟公卿无心的一句话又成了破案的关键,接下来,他只要调查这些花的出处就可以了。
可是这霜美人大洹随处可见,所有的花草铺子都有出售,但从这方面入手根本找不到线索,江沐只得理清头绪,重新再来。
他将这些始终的人与霜美人重新联系,他发觉消失的人大多是身强体壮的男子,这些人并没有始终,而是被花拖进去做了养料,所以才有这诡异的人头花。
能与花直接接触,并了解如何打理的,只有花匠,江沐的范围缩小很多。
他开始查裕河的花匠。
仗着裕河不大,半个时辰不到就全弄清楚了,裕河一共有三个花匠,其中两个在城中,另外一个为了培植花草,直接住在山中,这人脾气秉性十分怪异,和人鲜少接触。
又是这样的性格,又是单独一户。
江沐立即确定了目标,只可惜,官府的人找上门时,那花匠的房子已经空空如也,只剩满屋霜美人。
铺满整个地面,场面颇为壮观。
这些霜美人有的正常,有的花苞奇大,江沐让人把这些花都带回去,恐怕裕河其他失踪的人,也有了下落。
后来他还去找了那高人,可惜,客栈小二说,那位客官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后楼还包着,但是,现在已经空了。
不止是那个高人消失了……
案子处理完了,那个帮他破案的人,也同样不见了。
江沐回去之后,只看到浑身瘫软的秦云杉。
多难的案子,他都能破,别说一个小侯爷。
没什么能难倒他。
你跑不了的。
江沐看着那些诡异的花,他的冷笑与那些人头花的笑容,交相辉映。
☆、第四十章府中生活
第四十章府中生活
惟公卿在筋疲力尽中睡去,又在筋疲力尽中醒来,睡了一觉身体并没有恢复多少,反倒是因为放松而变得更加不舒服,他真该庆幸,这小侯爷一定过着相当讲究的生活,无论是食材还是调理,都做的相当不错,不然换做一般人,这身体早就垮了。
养尊处优的小侯爷,熬到现在还能动,这只能说他的底子很好,不是锻炼出来的,而是物资堆砌。
惟公卿正庆幸着,掌心及脸侧突然传来异样的感觉,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没有抱玩具熊睡觉的习惯,更何况,这个熊的毛还这么硬……
还热乎乎的。
惟公卿睁开了眼睛。
这是他两辈子加一起最惊悚的一个早晨。
逝修的兽脸就在他面前,或者说他们是脸贴着脸的。
惟公卿完全傻眼了,连推他都忘记了。
这家伙不是睡在地上么?他什么时候跑到床榻上来了?不止如此,为什么他还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