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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
龙椅之上,孝成帝淡淡瞥向跪在下首的楚徇,不怒自威。
“徇儿,你如实告诉父皇,陈奉在军中究竟犯了何事?”
散朝后,裴砚被孝成帝召入御书房,一同被召来的还有四皇子楚徇。
裴砚身着朝服,背脊挺的笔直。
百年前,裴家家主答应助太·祖孝元帝打下大楚江山时,太·祖孝元帝便允诺只要皇位上坐的是楚家子孙,历代裴家家主便不必行跪拜之礼。
然而自裴砚曾祖父那一辈起,裴家便深谙君臣有别的道理。
哪怕手握太·祖孝元帝的铁卷丹书,裴家也从未居功自傲。朝堂之上,皆是与百官同跪,不曾折损过皇家半分威严。从始至终,所求不过“活着”二字。
可最终他们得到的是什么?得到的是皇家一次次的暗中残害。
这十一年来,孝成老皇帝为了从他手中抢走军符,一次又一次断裴家军粮草。
为一己之私,弃数万将士的性命于不顾,弃边疆百姓于不顾……
然父亲直到临死前,都还在嘱咐他万不可对大楚生反心,不可陷万民于战火之中……呵,真乃可笑之极。
……
裴砚眸色幽深,垂眸望着跪在地上的楚徇。
陈奉之死,四皇子早在回京之初已上禀老皇帝。
老皇帝若当真什么都不知晓,大可在朝堂之上对他兴师问罪,又怎么会召他来御书房和四皇子对峙?
只是不知道这出戏,是为了对付他,还是为了诈一诈四皇子?
但不管老皇帝是为了什么,最后都没什么看头。
没得到裴家军军符,老皇帝不会明着动他。
一个陈奉罢了,即便老皇帝知道是四皇子所杀,最多也只是关其几个月禁闭。
裴砚拧了拧眉,真是没意思的紧,耽误他回家见娘子的时间。
“父皇,陈奉出卖军情,通敌叛国,按律当斩。”
楚徇声音坚定有力,无半分迟疑。
当日中军大帐内,只有他和裴砚的人。
此次监军之行,他回京复命隐去军营中诸多细节,算是帮了裴砚一回。
只要他是个聪明人,今日便知道该怎么做。
“砚儿,”孝成帝转而看裴砚,面上表情霎时间慈爱了许多:“你是朕从小看着长大的,朕知道,你这孩子素爱直言,你告诉朕,那陈奉当真敢行出卖军情,勾结胡人通敌叛国之事?”
裴砚面无表情的回道:“禀圣上,陈奉出卖军情勾结胡人通敌叛国的罪证,当初四皇子回京之事,臣已悉数交由四皇子带回京。”
孝成帝身子微仰:“仅凭几封书信?”
裴砚沉声:“那书信上所写,皆是臣告诉陈将军的裴家军战术。”
“可依朕所知,裴卿上阵所用战术与那书信所写并无相同之处。”孝成帝抚着胡子,言语间渐渐露出威压之势。
裴砚却是一勾唇,抬眸看向孝成帝,不慌不忙道:“臣既对陈将军生疑,又怎会告诉他真正的战术?”
孝成帝闻言,目光陡然间变得凌厉,看向裴砚的眼中翻滚着浓浓的杀意。
恐怕不是对陈奉通敌生疑,而是因陈奉是他的人才处处提防。
这小子,比他父亲胆子大多了。
早知今日,当初裴跖死后,他便该将这小子斩草除根。
“不愧是裴跖的儿子!”可即便孝成帝对裴砚有千般万般不满,如今却不是动他的时机。
不仅不能动,孝成帝还要赏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呐,裴卿做得极好!”
裴砚作揖行礼:“圣上谬赞,臣愧不敢当。”
孝成帝摆摆手,召来赵公公拟旨:“裴卿想要何赏赐,但说无妨。”
裴砚:“此乃臣应尽之责,不敢居功邀赏。”
“裴卿谦虚了。”孝成帝对他这话还算满意,抚了抚胡子,对赵公公下令道:“便赏裴候京郊良田千亩,并小淮山的一座山头。”
小淮山是皇家狩猎场燕山旁的一座山,将小淮山的一座山头赏给裴
砚……于裴砚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但老皇帝既给了,裴砚便有胆子收,“臣,谢圣上隆恩。”
赏赐完裴砚,孝成帝便让裴砚离宫了,只留四皇子在御书房。
楚徇久跪不起,一时有些猜不透他父皇今日为何会如此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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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成帝不语,他便也垂眸不语,静等孝成帝开口。
如此过了一刻钟,孝成帝面上总算露出了些微笑意:“起来罢。”
“谢父皇。”楚徇冷静谢恩,缓缓站起了身。
到底是跪的久,他起身时双腿发麻,身形不禁有些踉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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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徇诧异看了他父皇一眼,犹豫片刻才走向了那软椅上坐下,“父皇想问徇儿什么?”
孝成帝挥手,让御书房内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
顷刻间,诺大的御书房便只剩孝成帝和楚徇两人,空气安静的针落可闻。
“六个皇子里,朕最看重你。”
孝成帝缓缓开口,“老大性子激进,老二太过软绵,老三木讷不知变通,老五不堪大任,老六胆小如鼠,难当一国之君。”
“只有你,性情心性皆是最像朕的。”
“且父皇知道,尔心有鸿图。”
“十五岁那年,太傅将你做的文章拿来给朕看,你在那文章写,要踏平胡族八部要收复后梁。”
孝成帝话音不高,却是每个字都自带一股威严之气,直击人心:“徇儿,你可还记得?”
楚徇心头一怔,他不知道,那些文章父皇竟看过……
眸光轻闪,楚徇道:“儿臣,记得。”
“当真记得?”孝成帝话音陡高,“你若记得,便不会因一个女人而欺瞒朕!”
“莫说陈奉没胆子通敌叛国,便是他真有那个胆子,你该做的也是将他带回京由三司会审,而不是因一己私欲将其斩杀!”
“别告诉朕
,你没看出此事事乃是裴家小子对你施的计,是在借你之手杀陈奉?”
楚徇袖袍下的手蓦地攥紧,他知道又如何?重来一次,他还是会将那陈奉当场斩杀!
孝成帝见楚徇沉默不语,知其仍牵挂着儿女情长。
好在那崔家的小姑娘已经死了,徇儿不会再被其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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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徇倏然抬眸,眼底闪过血色。
孝成帝见状,摆手道:“你回去好好想想,裴家人究竟能不能留?”
……
裴砚离开御书房后并未走远,他一动不动,身形隐在楚徇离开的必经之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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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砚面色不郁。
他本想过几日再找机会向楚徇透露崔家小娘的消息,可老皇帝留下楚徇,先前又提到陈奉,难免不会提到崔家小娘……这四皇子,恐怕会冲动做出什么失智之事。
裴砚从阴影中走出,拦住一脸戾色的楚徇。
楚徇看见裴砚,只想将其千刀万剐。
可裴砚和陈奉不同,不是他能动的人……
楚徇双拳紧握:“敢问裴侯何事?”
裴砚冷眉冷眼的看着他,低声道出两个字:“活着。”
话落,他转身便走。
清早他离府时告诉过裴喜,辰末回府,如今都巳正了,恐怕欢欢该等急了。
楚徇起初不明所以,什么活着?与他有何干系?
可转瞬,他眸光忽地一亮。
楚徇迈步追前头的裴砚,但追了两步,他想起这是在宫里,宫中处处都是父皇的眼线……眸光一暗,楚徇的步子又慢了下来。
裴砚沉着一张脸出了宫门,一出门便看见裴深身边站着个裴喜……是欢欢来接他了?
他心头不禁一喜,而后又一慌,疾步走到裴喜,皱眉问:“夫人出府,怎的只有你一个人跟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