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étoi|es(1 / 1)

安置好了马,克莉丝又由男仆引着往屋内走,布沙尼神甫已经负手站在楼梯口了。

猜到刚才窗后的人就是他,克莉丝故作惊讶,“您要出去吗?”

神甫简单冲她点头,侧身示意她和自己走,见她跟着了,才拾级而上,语气平淡道:“我恰好看到你来了。”

克莉丝这一路顶着太阳过来,她穿得一直比较严实,这会进了屋里才终于觉得有点闷,也没多想,跟着神甫走,回过神时已经到了他所在的客房里。

反正也只是问他功课,确实不必去会客厅。

这里倒是很阴凉,克莉丝屈指悄悄把领巾拉松了一点,忍不住说:“您的房间这么昏暗,对眼睛不好。”

爱德蒙将圣经和文件放回抽屉,替她空出桌面,平静道:“我并没有阅读,只是这种环境有益于我的思考。”

他这么说,还是走过去扯开了窗帘,缎质窗帘厚重垂坠,可以很好阻隔光热还有风,轻易吹不动,只有被甩开才会拂动。

这时候门恰好被敲响了,有男仆用托盘端进来一壶清水和一份奶油冰淇淋。

克莉丝毫不客气在另一把椅子坐下了,接过冰淇淋,开心道谢:“您真是太贴心了。”

他只说:“这里的一切都是达西小姐安排的。”

刚刚被他吩咐去准备一切的男仆正准备出门,听到这里回目吃惊看了神甫一眼。

之前还和善给自己塞小费,这会怎么又说是主家小姐的安排了。

想不到意大利人这么谦虚。

也对,现在达西小姐来了,达西肯定会把管内务的权限放给妹妹,让她实习一下。

克莉丝没好意思夸一个未婚姑娘,所以只是含糊点头,把写好的初稿推过去,“您现在似乎有空,能帮忙看看这份草稿,给我一点意见吗?”

爱德蒙接过,带上特制的平光眼镜,很快就因为漂亮清爽的排版眼前一亮。说是草稿,很多空出的部分也都精细用炭条描出来了边框,什么地方填图表,什么地方放项目,字体大小粗细也都很清晰分明。

他沉下心看完,盯着比给他写信沉稳多的笔迹,由衷夸道:“我觉得非常好。”

“现在不是鼓励我的时候。我自己都觉得还有什么问题,但是一直看不出来漏洞,所以只好请您帮忙。”

似乎是也凑过来看了,声音几乎是在他面前响起,带着凉丝丝的砂质甜意。

叼着勺子,看到反应巨大、快要弹起来的神甫,克莉丝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就算关系好,对方也是一个神职人员,自己确实太随意了点,从原本坐着的桌子跳下来,回到凳子,道歉过正襟危坐说:“拜托您了。”

布沙尼神甫给自己倒了一杯清水,喝完后才继续替她看稿件。

一份瓷碗的冰淇淋见底,克莉丝觉得没那么燥热了,对方在帮自己忙,似乎又不太好走神,就只好盯着书桌后的人研究。

那副眼镜很大,看弧度像是老花镜,连着眼睛和颧骨也都遮住了,加上那顶中世纪风的学者头巾,整张脸唯一能看的就是鼻子和下颚。

没等她继续看,因为不懂英国律法,意大利神甫出声问了几个名词问题,他的逻辑很严密,竟然真的帮她找到了不少疏漏的方面,克莉丝直接拿了神甫的贮水笔在初稿的后面记好了。

解决了问题,两个人又转而聊起其他话题来,神甫今天谈兴似乎很高,没有放她走的意思,克莉丝解决了问题,也有心情奉陪,结果直接留到了晚饭的时候,达西小姐派人来请她去饭厅吃饭。

克莉丝突然倒抽了一口气。

“怎么了?”

“……和您聊得太高兴,我忘记达西先生了。”

六月天黑得很迟,淡淡的暮色里,替她开门的神甫扯了嘴角,语气有些古怪道:“不知道你先前和他有约,是我的问题,不如我现在下去替你和他解释?”

二姐夫现在肯定是把她当头号需要警惕的妹夫候选人了,自己上赶着找他,他说不定真觉得自己迫不及待呢。

克莉丝没在意,摇头说:“还是算了,问题不在这里。”

当晚尼日斐饭桌的气氛很诡异。

伊丽莎白今天去卢卡斯家找夏绿蒂了,神甫不和他们一起吃饭,面对两个达西,克莉丝客场作战,一面被头一次做主招待客人的达西小姐忐忑关心问口味怎么样,一面被十几年来当爹又当哥的达西先生死亡凝视。

克莉丝压根不怕他,只是点头,毫不犹豫夸了句:“我很喜欢。”

乔治安娜松了一口气,“那太好了。”

达西的表情告诉妹妹和小舅子,他这会关心得自乱阵脚,再次想歪了。

乔治安娜很聪明,尤其了解在威克姆之后对自己更小心翼翼的兄长,忍不住无奈提醒道:“哥哥。”

达西:“……”

现在就开始护着这个小子了吗!

克莉丝觉得达西先生的神经被她二姐反复锤炼过,应该还是挺经得起挑战的,所以也故意叫了一声:“brother——”

达西拿餐巾掩了嘴,猛的咳嗽起来。

“——in-law。”她这才慢悠悠接了下去。

特许结婚证已经签过字,法律意义上其实他们早就是亲戚了,只是还没办婚礼,克莉丝现在这样称呼虽然太正式,却完全没问题。

她这样大大方方调侃,乔治安娜也完全没脸红,达西终于意识过来自己见到了“白马,花园,青年,少女”后有点联想过度。

经小舅子替自己演习了一遍“有男性叫自己哥哥”的血压飙升后,达西坐在上首,盯着身侧两个同时冲他笑起来的小鬼,深深怀疑自己年纪已经大了。

想想也没什么毛病,因为马上他就要当uncledarcy了。

果然都是宾利的错!

用过晚餐,趁着月色正好,克莉丝谢绝了留宿,决定牵了马慢慢走回去。

没想到布沙尼神甫在马棚里等着她,轻松一手抵着正试图吃他袍子的小白马。

“我有些事要去附近的镇上办,正好和你顺一段路。”

克莉丝惊讶说:“这个时候去好像不太安全,要不要我送您?”

爱德蒙说:“我已经订了那里的一间客店房间,明天下午再回来。”

克莉丝也就不再坚持。

夏夜的风吹着很凉爽,两个人在蓝绒布一样的夜空下并肩往前走,马驹毛色纯净,尾巴被打理得很漂亮柔顺,如水月光映着像是独角兽一样,克莉丝刚想向身边的人炫耀两句,结果唯美不过两秒,它又撒欢往前头跑,画面瞬间就变得像是在遛狗。

克莉丝被拉了一个踉跄,好歹扯住了,叫了声:“安斯!”

小马听到自己的名字,又在并不宽的乡间小路上回身,一下就挡住了他们,还兀自讨好拱克莉丝的手套。

爱德蒙终于忍不住挽了唇线,从年轻人手里拿过缰绳,在他手里,马驹一下变得消停起来。

“安斯,是来自凯尔特神话吗?”他问。

“是啊。”

“它确实很漂亮。”

“是爸爸送给我的生日礼物。”这句话很得意。

“看起来,是您收到的礼物里最喜欢的那一份了?”

反正神甫不是送礼物的人之一,克莉丝很痛快承认了,开心说:“他从几年前就在准备了。您不要看最近他这样,其实我们是在闹着玩。”

结果神甫又沉默了下来,许久后才感慨:“那太好了。”

尼日斐到浪博恩不过三英里,他们说话时,远远见到了浪博恩的围场。

“就在这里道别吧,到麦里屯也只有一里路了。”

神甫温和道。

克莉丝接过缰绳,抬眼看他,突然问:“您今天似乎有什么烦心的事情?”

布沙尼神甫似乎愣了下,在朦胧的月色里表情很模糊。

这时候,大宅那边传来叫“克里斯”的声音。

被叫到的人回身,凭着裙子颜色猜到是二姐提着一盏风灯正在往这边过来,怕新娘在这个关头被夜风吹得头痛,克莉丝连忙向眼前的人道别。

克莉丝走了两步,突然又回身,冲爱德蒙认真道。

“您帮了我这么多,所以如果在异国他乡有什么需要,请一定告诉我。”

“不论如何,您看上去已经没问题了,那我就放心了。”

——“不论如何,我希望您能幸福快乐,您应该是愉快而热忱的。”

和他在狂欢节说的话很相似。

至少他们的心情是一样的。

爱德蒙背着光垂目看向他的小朋友,郑重点头告辞,走了一段路,最后站在围场边的阴翳里,朝着那栋灯火通明的房子看去。

那匹月光下莹莹发光的白马和摇曳的风灯会和了,开始往屋里走,楼上饭厅的窗子被推开了,班纳特一家其余的人都探出头。

班纳特先生叼着烟斗,凭靠着窗框朝下含笑说着什么,班纳特家的女士们都笑起来,年轻人用崩溃的语气大叫了声“爸爸”。

将暖意和笑语抛在身后,爱德蒙看着因为明月变得稀疏的星星辨认方向,独自走上小径。

克莉丝最后打算以《国会法》的几个重要条例为主线,再找相关资料做作证,围绕着这个提纲写,至少不会偏题。有了布沙尼神甫帮忙补充,昨天饭后也顺便让达西帮忙看了一眼,现在终于进行到了着手搜集相关资料数据的阶段。

电灯都没有的时代,当然没有互联网,大部分都靠自己记忆,所以有时候能准确引经据典,知道一个资料应该在什么书上找也是种本事。

国务大臣就是这样一个行走的搜索引擎。克莉丝在佛罗伦萨时,随便说一个问题,他能看着报说出十本书让她自己去翻。

现在全靠自己了,克莉丝头一天进行得很辛苦,伊丽莎白婚礼前一天醒来时,盯着天花板,突然想到相关资料都有点陈旧隐秘,一拍脑子,腾地跳起来,又翻出那些没找到的书清单。果然大部分都能七弯八拐和国会扯上关系。

这些资料她都只能到彭伯里找。

……好像是笃定自己会去,而且还在用这种方法逼着自己去北方。

瞪着纸条,克莉丝深切怀疑老师在找自己背景的时候,就发现了威克姆那件事,然后顺着这条线发现了达西先生。

就像他了解她一样,她几乎也能猜到,老师肯定觉得达西帮莉迪亚这种“活雷锋”行为很古怪,一定会查下去,而他在罗马等她的时候,达西也差不多租下了尼日斐花园。

所以他早就知道自己会有达西这个亲戚了吗!

克莉丝开始头皮发麻,换了衣服就小跑到书房,推开了地图,绕着彭伯里附近开始搜寻。

果然,费尔德侯爵的封地到德比郡只有二十几英里,骑马过去估计两个小时都不用,想要给她发请柬相当简单。

老狐狸,在这里等着她呢!

克莉丝没忍住爆了句粗。

国务大臣当然还在维也纳,克莉丝却很清楚记得,某天早上她好奇问老师出国办公为什么没有带家眷,他放下了报纸,一本正经说妻子舍不得离开自家庄园,他也很敬重她。

克莉丝不免对能和老狐狸生活这么多年的师母产生了好奇。

费尔德侯爵冲她露出富有深意的微笑:“我在信里提过你,她也说很期待能亲自看到你。”

想到可能要一个人面对费尔德侯爵的整个家族,克莉丝一瞬间跨越时间和当时的自己产生了灵魂共鸣,大脑震颤。

达西办的是很传统的婚礼,在他们教区的教堂宣誓之后,他们就会乘车离开哈福德郡去伦敦。

很好,反正明天就是婚礼了,自己今天甚至可以放个假,开始着手收拾行李,去北方查资料,然后面见师母了。

把克莉丝从这个消息里拉出来的是一个更让人震撼的消息。

“什么?!”

克莉丝睁圆眼睛,看着一脸喜气洋洋的柯林斯先生,“你说你们要结婚了?”

柯林斯还记得表弟对自己的“提点”,因此对这位班纳特还能好声好气说话:“是的,表弟,夏绿蒂就是你的未来表嫂了。虽然我遭到了令姐玛丽小姐的无情拒绝,不过显然,我与达西先生还是有缘分的,我们的妻子可是最好的朋友。”

这番话本该叫人难堪,夏绿蒂却像没听见一样面带微笑,侧头同柯林斯低声说了几句话,引得他向她恭敬福了福身,很快就离开了。

夏绿蒂示意克莉丝和自己到一边坐下说话。

“我猜到了丽萃不能理解,不过我以为你会比较能看清现实,为什么你也这么吃惊?”

夏绿蒂轻笑问。

克莉丝好不容易缓过神,才忍不住说:“是不是太快了,我都不知道你们见过面。”

夏绿蒂平静说:“我帮玛丽解了好几次围,所以他就记住我了。这个婚事定得的确仓促,不过我也快三十岁啦,修道院那边已经等不得了。”

虽然玛丽和莉迪亚都常常拿修道院开玩笑,克莉丝却从没想过让她们去那。

克莉丝做老本行时,在伦敦曾经办过相关的案子,比她们几个小姑娘都清楚,去修道院无异于提前进了坟墓,不论多鲜活的女孩子在那里都会被贫苦的生活压抑得死气沉沉,就算是贵族家的姑娘也是如此,尤其夏绿蒂的弟弟明显都不想、也没有能力管她,在那里的日子只会更难。

一开始她也想过暗中周济夏绿蒂所在的修道院。

现在,排除一切感情因素,从最实际来看,嫁人对夏绿蒂来说的确是条退路,至少比修道院好多了。再看她这次能轻松哄到柯林斯,尤其有伊丽莎白的关系在,夏绿蒂这样通透的姑娘能把柯林斯完全捏在手心里操纵。

克莉丝沉默了一会,才说:“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夏绿蒂看向她,诚挚说:“克里斯,你帮不了所有人,也没办法永远帮助一个人。”

“不过,既然我的弟弟都只顾着松一口气,那么请你为我祝福就吧。这次机会我抓住了,未来的生活我也会自己争取的。”

她又叹了一口气:“当然,你能帮我劝劝丽萃就更好了,我不想在她婚礼前搞得她不开心。”

克莉丝闷声说:“虽然我还没看到她,但是她肯定是为你觉得不值,一时间转不过弯来,你也不要为这件事情不愉快。我会劝她的。”

夏绿蒂轻轻笑出来,“你这个孩子……以后会是哪个女孩子这么幸福呢?”

知道夏绿蒂主意已定,克莉丝也不想让她多想,只说既然是未来表嫂,那么有事可以随时给他们家写信。

等夏绿蒂离开后,克莉丝才放任自己沉浸在思绪里。

同是三十岁,现在也都要结婚了,因为性别和资产,达西和夏绿蒂却是完全不同的路子。

一个可以和自己喜欢的漂亮有趣女孩子在一起,而且是充满期待走进这段婚姻。

一个匆匆忙忙,被年龄和生活逼迫着嫁给一个自己完全不爱,连自己也瞧不起的人。

克莉丝坐在花架下,因为第一次直面这种妥协,还是非常熟悉的女性,脑子里从没这么清醒。

她是家里所有女孩子的保证,有她在,浪博恩还属于班纳特家,她也能护着五个姐姐,不用像是今天这样,眼睁睁看着她们向生活低头,而是从容过上她们应该有的生活。

等她们都幸福以后,自己似乎就完成作为一个继承人的责任了。

至于她自己……

一旦变回女孩子,即使不被绞刑,她也会被彻底锁死在一个处处受限的身份里。十几年如一日走到这一步,她做出的所有努力,欧也妮和老师的帮助,还有未来可见的一切成果,都会因此化成泡影。

只要想到这样自己无法掌控的未来,她就已经要窒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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