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这热火日头几乎要将人化了。
华山下,一披着白色披风的女子面色煞白,她似乎已是中暑了,额头细汗顺着香颈滑落。微侧的面容竟叫人看得恍神。
酒肆小二直到那银子递到面前才回过神来,心中却想着这华山上有仙人的传言不假,要不怎来的这般姑射人物。
容色惊华的美人已离去,那小二心中竟有些怅然若失来。
“你小子想什么呢?”
老板娘将茶壶放在柜前挤眉弄眼。
小二脸红了红,犹豫道:“那姑娘看起来身体不大好,也不知能不能走到纯阳宫。”
这时候往华山上去的自然是去纯阳宫,日前纯阳五子之一的紫虚子祁进道长放出收徒的消息来,这纯阳宫便比往常热闹了许多。
他这几天已见了不少人,不过却大都无功而返。
祁进年少即剑术大成,心高气傲,自是看不上那些庸才的。可方才那姑娘瞧着便不像可习武的样子。
少年人想到这儿竟有些为她失落。
老板娘是过来人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却未再说什么。无论什么时候,那样容貌的美人都不是她们可以议论的。
吴裙靠在树荫下休息了会儿,又继续往山上走。
她确实是要往纯阳宫去,不过却不是为拜师,而是来找她的未婚夫。
雪肤玉沁的美人长睫轻颤,眼尾处因为热气熏出一抹晕红来,冰珠跳落水色盈盈,看着竟让人忍不住去舔一舔。
祁进在身后跟着微微皱了皱眉。
他已跟了这姑娘两个时辰了,从小镇到华山,一路上心怀不轨的人少说也有五拨,可那披着白披风的姑娘却像是从未发觉一般,只静静地往前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废了跟在那姑娘身后不怀好意的男人后,祁进面色变得有些古怪,他终于确认了一件事――这个身姿柔弱的姑娘确实不会武功。
祁进本以为她是秀坊弟子,毕竟那般容貌着实少见。可如今却又不得不另作他想。
难道她真的是来纯阳拜师的?
穿着蓝白玄纹道袍的青年目光微动。
吴裙已走了很久。她身体不好,走一会儿便不得不休息,这不过一天的路程看样子倒要被她走上半月。
祁进正想着要不要帮帮那姑娘,便听前面一声轻呼。
这原本太平的山间不知何时出现了条蟒蛇,正缠在树上懒懒地望着下面。
吴裙唇瓣已咬出了血,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反应。
正这时一道森寒剑光闪过,那剑很快,带着披靡之势,只一剑便叫那毒蟒毙命。
竖着瞳的蛇头从树上落下,祁进收了剑转身去看那披着白披风的姑娘。
那原本就如冰雪般的面容似是受了惊吓,在烈日下显得更白了。
云鬓轻散的姑娘低垂着眼微微行礼:“多谢道长相救。”
她声音细细的,也如那雪色一般清冷。
祁进愣了一瞬,摇头道:“举手之劳。”
之前一直跟在身后只瞧见了这姑娘半边面容,可即便如此也已窥见了琼玉之姿,如今那披风滑落,竟是不得不感慨世间钟灵毓秀。
祁进向来不近女色,之前亦见过江湖中诸多绝色,却都未像此时一般生出震撼之感来。可他毕竟心神坚定,瞬间便已回过神来。
“你可是要往纯阳宫去?”
他淡淡问。
披着白披风的美人轻轻点了点头:“我想去找一个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抬眼看了看那身姿俊逸的年轻道长,有些好奇:“道长也是纯阳宫弟子?”
祁进以为她是来拜师的,听闻此言也只是微微点头。
渊渟岳峙的道袍青年神色冷淡,吴裙也不在意。那美人轻轻弯了弯唇角,似乎只要听见纯阳这个名字便已高兴极了。
祁进皱了皱眉:“姑娘为何发笑?”
这问题也并不好笑,可吴裙却连眸子也弯了起来,长睫若小扇般抬起,映出眼底溶溶清色来。
那是一双很干净很温柔的眼睛。
看见那双眼睛的人也会不由自主跟着她笑一笑,即使或许这原本也没什么可笑的。
“我以为当道士的人都长的不好看。”
泠泠清软的嗓音顿了顿,吴裙又看了一眼面前道长面容,认真问:“纯阳宫中的道长都和你一样好看吗?”
她言语无忌像个天真的孩童,连水瞳也清澈柔软,倒叫祁进不知如何回答。
最终只是问:“你为何问这个问题?”
难道拜师不应该选最厉害的吗?
他话到嘴边却并未问出来。
这天气实在热,吴裙坐在石块上解开方才在酒肆中讨的茶水喝了口,又递给那端着面容的道长。
祁进本欲拒绝,可看到那双柔软殷切的眼睛时心中微软,慢慢接了过来。
吴裙看着他仰头喝了口,这才展露了笑颜。
她笑起来像是春海棠一般,清艳动人。
祁进慢慢垂下眼便听她道:“我是来找我未婚夫的。”
她说到这儿原本欣喜的声音又有些低落:“若是纯阳宫所有道长都像你一般好看,那我便不用发愁了。”
“你尚未见过他?”
祁进皱眉。
吴裙点了点头。
“我们是奉父母之命,在我还未出生时便订的娃娃亲,所以至今仍未曾见过呢。”
她语气天真,倒不似说谎。
祁进心中竟有些莫名:“你未曾见过他便要嫁给他?”
吴裙“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道长不必担心,我只是来瞧瞧他长什么样子,若是好看我便嫁给他,若是不好看我就退了这门亲事。”
即使大唐民风开放,这女子婚事亦是慎重。现在被她说得如此简单,向来固执的祁进竟未曾反驳她。
知道他并非表面那般冷漠的不近人情,吴裙轻轻弯了弯唇角:
“太阳快落山了,道长可否带我一程?”
她声音清软,听着却终归有几分虚弱。祁进看了一眼她身上的披风,心想这姑娘大约是患了什么寒症,比寻常女子还要柔弱些。
他虽这样想着面上却不显,依旧一副冷淡模样。
只道了声:“得罪。”
便抱起那姑娘往山顶御气而去。
耳边风声萧萧,原本便有些凌乱的发髻慢慢散了开来,柔顺的披散在男人修长分明的手上。
道长手指僵了僵,索性那姑娘并未发觉。
她将冰凉的脸儿贴在男人怀中,以免受这风刃侵扰。
祁进见状脚步不由慢了些,他从前接触俱是会武艺的江湖人,再不济也是普通人家,从未见过这么娇软的姑娘,一时间心头竟有种奇妙的滋味。
纯阳宫很快便到了。
华山气温差异极大,分明山下还有夕阳已至的残热,可山顶却已冷的让人直打哆嗦。
吴裙从男人怀中钻出来,原本潋滟的唇色渐渐有些发白,看着可怜的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可还要紧?”
祁进指尖动了动,淡声问。
白衣姑娘怕他觉得麻烦,连忙摇了摇头。
见那负着剑的道长面色柔和了些,才感激地笑了笑:“我没事的。”
她顿了顿小声道:“这病已跟了许多年,阿裙早已习惯了。”
她神色柔软丝毫无抱怨之色,反而温柔的让人心疼。
祁进心中一动,微微握住她的手渡了些真气过去。
扫山门的弟子看见两人姿势愣了一瞬,在瞟到祁进冷寒目光时连忙低下头去。
柔软无骨的手被人突然握住,那人指腹处的薄茧印的她手腕发烫,吴裙微微缩了缩掌心,便见那姿容高冷的年轻道长若无其事的又收回了手。
自当年事变之后,这纯阳宫中主事之人便变成了李忘生。
这小师弟也算是他照抚至今,自是了解他的脾性,见他如今带回来一个姑娘不由有些诧异。
祁进怕师兄误会收徒之事,率先开口解释:“裙姑娘是来找人的。”
祁进想起方才那声阿裙,这称呼便已脱口而出。
李忘生抚须笑了笑:“姑娘所寻何人?”
他语气温和,倒让吴裙没那么紧张了。
她小心抬头看了眼,在见到那留了长髯显得愈发仙风道骨的道士时弯了弯眼眸,神色柔软:“我是来找我未婚夫的。”
这样天真的姑娘总是叫人不忍为难的。
李忘生看向祁进:“师弟可知是哪位门下弟子?”
祁进摇了摇头:“只说是娃娃亲,从未见过。”
这寥寥几句纵使李忘生也难以确定,抚着长髯的道士指尖微顿:“姑娘可还有其他线索?”
吴裙仔细想了想,慢慢从衣领中拿出佩戴的半玫玉佩来。
那玉佩成色通透,更令人惊叹的是其上雕刻,山河社稷各此一半。
“这玉佩是家中所传,我与未婚夫各执一半。”
她轻声道。
那半玫玉佩被递了上去,大殿上静静地。
“姑娘可能确定这玉佩来历?”
李忘生叹了口气问。
吴裙眨了眨眼,柔软的水瞳清澈见底:“阿裙所言句句属实。”
祁进看了师兄一眼,不明白他为何要作此疑问。
许是青年目光太过直白,李忘生摇头道:
“师弟替这位姑娘安排间屋子吧。”
祁进神色微顿,却还是应了声。
吴裙接过玉佩重新戴在脖子上,在看到那人冷漠目光下安慰之意时,轻轻弯了弯唇角。
“阿裙无事。”
清软的声音已消失在了大殿上,李忘生心下叹息,那玉佩的另一半他确实见过,可此时却是不宜说的。
谢云流,这个名字已不知多少年未被提起过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