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合县衙所有人手,命令所有修筑城门与屋舍的工匠停工,熄灭所各处炉灶灯火,将所有居民集中到各处胡同口的空地上,四周泼洒硫磺,驱赶蛇类。没有官府的命令,一律不得私留宅内。所有外地商贾,明日一早必须离城。”
“侯爷,这……敢问侯爷此举用意为何。下官若不向百姓说明,只怕百姓会误以为是官府要拉壮丁,到时骚乱再起,难以平息。”
“这回,骚乱是避免不了了!我现在只能告诉你,不久之后,也许会发生地震。万一我的猜测不差,大地将会剧烈地摇晃,那些新盖好的房子是否能挺得住,无从得知。”
“这……”王县令整个愣在原地“侯爷何出此言啊?”
“轻尘,你疯了,说话跟个神棍一样。”
“敏之,这是未雨绸缪,猜错总比明知不管的好。王县令,你就说官府要逐门逐户清理毒蛇,让他们带着铺盖暂时露营。”
“是。”
“另外,让各处里长选出年轻劳力,用木炭和明矾净化浑浊的井水,供众人食用。”夏轻尘稳住马蹄“传我命令,各城门守军,外退三百步扎营。县衙守卫,一律不得立于屋檐围墙之下。将我的命令快马传报给临近县城。告诉他们,就算是地动山摇,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屋!”
“下官遵命。”
“轻尘啊,你现在是侯爷,怎么能够乱说。万一让有心人得了口实,说你散布谣言诋毁江山社稷,那该怎么办呐……”
“敏之,我今天要是装糊涂不管,江山社稷才真的危险了。”夏轻尘控制住□的白马“让阮洵整队,带上追风营出城!去收拾黄粱寨这帮言而无信的叛徒!”
落魂口下,戍军粮草被烧。冲天的火光,映得整个夜空,如同落霞染天一般绯红。
双藐峰下,戍边守军越战越勇。黄粱寨散兵不是官兵对手,不多时,已经死伤大半,顽强抵抗者,也被截断退路。自下涌上的士兵,已经将拦腰将冲上峰顶的义军围堵在半山腰上。
阿得手上弯刃如死神手中的镰刀,疾风所过之处,人头无声落地,扬起漫天腥雨,杀开一条血路,带着少量突围而出的义军冲下峰来,与粮仓外突围而出的火枭碰头。
“得手了。”火枭在他肩侧低语一声。
“嗯。”阿得抬起头来大呼“众人向河边撤退。”
“阿得”崔峨避开身前攻击,冲到他面前“河边没有退路,对岸也是官兵!”
“等不到中州侯来了。只能冲过关口,保存战力,来日再战。”
“可是……那是西苗地界……”
“顾不得这么多了,留在皇朝只有死路一条。”看出他心底的慌乱,阿得不耐烦地急催,随后不等他回答,振臂一呼“众人随我来!”
义军众人早已不堪久战,纷纷且战且随他向外突围。只见火枭一夫当百,手中血刺横勾直扫,脚一踏便是数尺地面陷落。
“西苗细作。本座试试你的能为。”戍军守将刘清河横枪在前,挡住去路。阿得弯刀反握,却见火枭先他一步挡在前面。
“你先走。”
“速战速决。”阿得简短地交代,突围出去,奔至河边。
此时对岸守军已全员戒备,待黄粱寨众人一靠近河边,顿时羽箭齐发,封锁河面。前有箭羽挡路,后有驻军紧逼。混战中,只见上游河面,顺着风势,渐渐驶过一艘宽板单帆船。黑衣的女子侧坐船舷上,见此情形,掩嘴轻笑两下。手掌压着船面一拍,身形腾起半空急旋,手中两丈长纱划破空气,一头勾上岸边旗杆,一头运功竖展开来。如一道屏障,瞬间挡下一天箭雨。
“上船。”惊鸿仙子扯进手中纱屏。
阿得足下一点,跳上船去,回身一看远处:
“火枭,快。”
“啊——”远处火枭大喝一声,血刺一挥,推开拦路守将。巨大的身形沉沉踏过草地,跳上船来,义军众人也有部分乘机淌水上船。
“崔大哥?”眼见崔峨奔至船边,阿得向他伸出手去,他却没有接。
“阿得,刚才那个将军,为什么说你们是西苗的细作!”
“你在说什么?”阿得眯起了眼睛。
“你在利用我们?双藐峰上的烽火怎么会点燃的?”
“那是我不小心将火把碰进了柴堆,来……”
“不对”崔峨摇着头后退“你是西苗的细作,西苗在攻打中原,你把我们骗到这里,趁机做里应外合是不是!”
“这话从何说起呀?”阿得的笑容前所未有地温柔,随后抬起头来一声大喝“想活命的上船来!”
崔峨回身意欲阻止,无奈黄粱寨义军已经溃散,本是灾民的兵士,面对官兵毫不留情的围剿,早已如惊吓的羊群般逃窜,此时一听“活命”,哪里还顾得什么江湖大义,纷纷追上翻船,奋力扒上船舷。
“等等,别去啊!等等啊——大家别去呀!阿得,你要把大家骗去西苗做什么!”他挥舞着手臂企图拉住上船的同胞。猛然——
一声闷响从他身体深处传来。他缓缓低下头去,只见一把银光闪闪的弯刀贯穿了他的身体。
“你……骗我……”他震惊而痛苦地抬起头来,对上地却是自己已然熟悉的淳朴笑容。
“撑不住了。”只听惊鸿仙子一声轻喝,纱屏瞬间裂成千万碎片,船上水中,顿时哀声一片。只见她翻身扬手舞动肩上长带,挡开一瞬间射向阿得的箭矢。然后飞身上岸,双手猛地一掷丝巾,重重打在船尾,将帆船推向下游,自己腾身一卷,消失在夜色之中。
“崔大哥,你该感激,是我让你平庸又卑贱的一生有了意义。”阿得的大掌一把按住他的脸,向后一推,抽出刀来,转身随着船缓缓驶向落魂口。
然而,就在此时,远方旷野之上,大队人马打着松明火把,汹涌而来。
守将刘清河上前大喝:
“来者何人?”
“中州侯夏无尘率军平乱。黄粱寨叛徒,反抗拘捕者,格杀勿论!”
远方的喊话在耳边清晰地放大。崔峨捂着流血的伤口回过头去。远得看不清的火光中,夏字大旗迎风招展,近处厮杀的人群中,一路苦难相随的同伴接连倒下。而他垂下的手,却再也无力握起复仇的刀。
这一瞬间,他疑惑了。到底是谁逼得他们走投无路?到底是谁让他们落草为寇?明明只是为了活命,却为何一步一步走到了这毁灭的尽头?这世间永远没有一个标准的是非对错,战场上,却不允许中间摇摆的立场。他的不甘、他的愤怒、他的委屈、他的仇恨和他那亲如兄弟姐妹的同伴的冤屈,全都随同他的性命一起,缓缓被流淌的云河之水葬送了。
落魂口以南,戍军第一道防线上,外层鹿寨已出现缺口。陌桑率领突围前锋,冲入营寨。
守军全力抵挡,无数长矛拼起栅墙,并肩冲出。顿时兽哭人号,漫天血雨。西苗前锋顿时死伤一片。然而就在守军长矛刺中敌军同时,西苗快刀手乘隙攻上。陌桑一马当先,踩着肩头跳入战团,手上弯刀飞旋,如同镰刀刈草,瞬间封喉。
守将李昆岭见敌方将领现身,即刻提枪迎上:
“蛮夷,李昆岭一试你的身手。”
“陌桑会让你见识西苗的威能。啊——”眼神交会一瞬,兵刃已经出手。眨眼转身,已是火光迸射。铿锵声中,只见陌桑身如雨燕,手中弯刀织出绵密刀网,左右笼罩李昆岭;而李琨岭挥舞手中的长枪,点划错落,防守之间,回攻沉稳,竟是丝毫不落下风。
两人混战之际,远处阿岩看准守线松懈一瞬,将令一挥:
“全军进攻!”
弯刀一指,号角四起。无数西苗官兵如潮水般冲过金沙滩,涌入打开了缺口的鹿寨。
“投石——”王古挥舞着长剑指挥。
木机旋动,巨石被长长的木臂抛出,西苗冲锋顿时受阻。无奈西苗诸军藤甲护身,更胜铜甲铁臂,羽箭射来,竟是伤而不死。转眼之间,已经冲至面前。
“众军随我杀出退敌——”
战鼓擂响,是进攻的讯号。王古挥剑上马,带着一队军士出寨迎战。同一时间,驻军弓箭手箭矢齐发,开出一条血路,王古便带着人,冲杀了出去。
“有王古在,谁也不能越雷池一步!”王古剑一指远处敌军首领“报上名来。”
“赫炎洪石。”阿岩低语一声,摊开手来,身旁随侍立即捧上破天战斧。
手一握,帽盔一颤,阿岩眨眼冲出阵营,□白皮猛虎赫然现身月光之下。只听一声冲天巨吼,戍军众人的身上铁铠也被那吼声震动起来。王古□训练有素的战马,也被惊得颤抖起来。
“啊——”不愿输了气势,王古怒喝一声,两腿向内猛刺,策马冲上,一剑直劈阿岩头顶。
只见阿岩大掌紧握,战斧一挡。两人身上铠甲顿时一阵碰撞的声响。王古回剑再刺,是不甘示弱,力挽士气的决心。然而阿岩一斧劈开剑锋,战斧横扫,逼得王古仰面躲避。而□白虎,啸然一声,一掌刮向王古身下战马。只听一声凄厉的嘶鸣,马的一条前腿,生生被撕了下来。
“啊——”眼见相伴多年的爱马惨亡,王古悲愤交加,一掌拍向马身跃起,一剑将阿岩打下虎背。两人身后军士见自己主将下了坐骑,同时爆冲杀上。暮夜的金沙滩上,兵见肉搏,顿成血河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