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之后,北洲所有的大世族都知道了有方远这个人,他们于其他地方办事效率慢如龟爬,但一涉及手中权力,就敏感得像被戳了屁股,可瞬息捕捉到千里之外的风吹草动。
可惜萧情把人护得紧,除了让两个鬼王守在藏松苑外,他自己也深居简出,很少出来。
而莫小凡暂未走到明面,还住在从前的地方,十分安全。
与此同时,凤凰之名逐渐从北境传开,稍微有点见识的都意识到了北洲局势将会大变,上三家日近西山,长久不了。
神朝本就根系发达,哪怕世家凭着暴力手段血洗了上层,底下曾经受过神朝好处、凭着战功积攒下资源的修士也不会轻易倒戈。
毕竟只有燕朝,才能给他们前途。
而凤凰是北洲妖鬼人三界的信仰,现在燕朝的皇子血脉返祖,下层顿时动荡起来。
这也是上三家从前不留余力追杀萧情的原因——“贼首”不倒,人心不灭。
方远歪在软垫上看书,外界的变化他隐约都能猜到,萧情处理公务就在书房,从来不避着他。
但这些事他只需要知道,插手还不够实力。
方远心态很稳,好好修炼,就是他现在最大的事。
要是能拿到扶桑木,后续好处无穷。
“幽冥众生,悉蒙开晓,随意所趣,作诸事业……”方远低声念着佛经,正沉在里面,殿门忽然被开了,轻轻吱嘎一声,又被关上。
方远蓦地抬头,远远见到一个人影缓步走来,最后停在了帘幔外。
这个距离离他不远也不近,不算冒犯但也称不上安全,方远直起身子,开口问道:“尊驾何人?”
今天早晨萧情出去了,还不到回来的时候。
但帘幔外的人却只是隔着一层纱看着他,半晌没有说话。那样的目光有些痛惜,又有些温和,方远心里一动:“是……广陵王?”
来人轻叹一声,终于回道:“殿下。”
果然是他。
方远把书
合上,平静的问:“尊驾来这里,是有何事吗。”
隔着帘幔,方远的身影影影绰绰,声音也是微哑温柔的。
越长大,他身上越显出水雾清溪一样的洁净和朦胧,让人心生喜欢,也跟着沉静下来。
高漳顿了顿:“并无要事。”
说完便沉默下来,只在帷幔后守着。
气氛有些古怪,方远垂眸:“我这里不需要人,尊驾去忙自己的事吧。”
“嗯。”他应道。
但没有动。
就在这种凝滞到达顶峰,广陵王终于伸出手,想把帘幔掀开一线时,一道慵懒嗓音响起:“宝宝,你的麻花酥买回来了。”
“……”方远听到这个称呼,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从脚趾麻到了爪子。
萧情有病!
萧情仍是笑吟吟的,但与广陵王擦肩而过时,却是道:“出去。”
他能容忍重用不喜之人,也给足手下机会,前提是知晓分寸。
高漳微顿,最终垂首,退下了。
广陵王走后,方远看向了掀帘而入的萧情,目光落到他手上的食盒:“你真的买了?”
“嗯。”萧情把食盒放在岸桌上,笑意加深,“尝尝,宝宝?”
方远又从脚趾麻到了爪子,难得露出不忍卒视的表情:“……不要这么叫我。”
萧情慢条斯理的转了转箫:“那便远远、方方、卿卿……任君挑选。”
方远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稀奇道:“萧前辈,你是不是吃醋了。”
他越想越是这样,抱着点心盒,笑得眉眼弯弯,最后歪倒在案桌上。
萧情唇角微提,撩开了青年凌乱的额发。
“前辈,我们许久没有出去了,”方远眼眸澄净,“明晚我们出去逛逛吧,佛会在即,山脚下很热闹的。”
他们很久没有约会了,等万佛大会开始,就更加没有空闲。
萧情自然应允:“好。”
……
……
万佛大典五日后便正式开始,除了上清仙宗的人迟迟未来,其他势力基本已经安置妥当了。
东
陆凡界昌盛,来此的道修有佛寺约束,行为少有过分的,因此凡人并不太怕修士,也敢在盛事临近前在山脚办一场大集会,以作庆贺。
叫卖的摊铺,一路从山脚摆满了枫林大道,枫林深处更有亭台楼阁,俨然一座繁华的山谷小城。
一入夜,圆月低悬夜空,万里枫林静谧,清泉在山石间流动,只余下红枫飘落折碎的声音。
在这包围了整个东陆的寂静中间,则是一点渺远的热闹,像透过水面、或是聆听风声窥得的一面人间。灯火半是明亮半是昏黄,恍如江渚之上的一豆渔火,反而透出人气蒸腾时的珍贵祥和。
一碗小馄饨盛上,撒上葱花蒜末,无上美味。
大多数修士在修行前都是凡人,见惯了山间清冷后,偶尔来体会一番人世烟火,心里也不讨厌。
所以山脚的道修并不少,出手又阔绰,当地人喜欢死了。
方远也很喜欢,比起这个,鬼界的集市果然是阴间集市。
莫小凡跟在两人后面,手里还拿着一根糖葫芦。
方远买的。
三人从枫林大道的分支一路进了城,夜风吹在脸上,把香味都吹来了。
城内还放了烟火,咻咻咻的炸,许多孩童在人流中你推我搡的跑,撞到人了就软糯糯的说声对不起,脸颊红扑扑的,露着门牙。
“哥哥,哥哥等等我!”
“哎!客官,来尝尝本店的新进的糕米?”
“大肉串嘞,上好的肉串!”
大大小小的灯笼挂了满街,人潮拥挤,方远的手慢慢就被扣上了,十指相扣。
他的脸有些红,萧情却唇角微挑,十分自然。
莫小凡慢吞吞吃了个山楂果。
又走了一段路,在要进主街之前,萧情忽而回头,淡淡看了莫小凡一眼。
莫小凡:“……”
但他仍然跟着,又不紧不慢吃了个糖葫芦。
直到萧情借搂着青年肩膀的契机,比了个数字。
莫小凡眉梢微微一挑,在一家玉饰铺子前停下了,没再往前。
他目送两人走远,站在铺子边吃完了糖葫芦,最后
连核都吞掉了。
吃完糖葫芦,莫小凡便打算回去修炼,却在这时骤然听到一声呼喊:“小凡哥哥,是你吗!”
这声音透着无比的惊喜,略有些熟悉,莫小凡眼睛一眯,冷漠的看着朝他奔来的少女。
但这样的冷漠却丝毫打消不了青瑶的热情,她着急的跑过来,微微喘息着站在莫小凡面前,露出了一个笑:“小凡哥哥,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青瑶呀。”
莫小凡点点头,示意自己记得。
青瑶便又抿着唇笑了。
她今年和莫小凡一样大,已经十五岁了,穿着襦裙,手上拿着一把团扇,扇上绘着青鸟栖息。少女小小的胸脯像春天的山丘,面色健康而红润,颈项还戴着一个五彩的结绳璎珞,十分清艳动人。
抬眼看面前少年的时候,眼底有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恋慕。
正是情窦初开年纪,青涩局促。
“小凡哥哥,三年前你离开,为何不告诉我一声,”青瑶有些委屈,“我找了你好久,谢师兄也找了你好久。”
“想走,就,走了。”
莫小凡说话仍然一字一顿,方远让他读再多经书,这个毛病都改不过来,反而让他有了自己的风格,简洁沙哑,格外有腔调。
青瑶眨了眨眼睛:“小凡哥哥,你说话真好听。”
“……”
青瑶把半张脸藏在团扇后,只露出一双笑眼睛:“那小凡哥哥,你能陪我逛一晚上吗,我第一次来东陆,什么都不知道,找不到路。”
莫小凡眉头微皱:“你,一个人?”
“不止我,谢师兄也来了,”青瑶道,“他之前一直在找人,我们是今天才到的。”
“他也在逛呢。”
莫小凡沉默了半天,还是点头:“陪。”
青瑶顿时高兴起来,先跑出了几步:“那我们去那边,那边有鲤鱼池,还有梨花林,最好看了!”
莫小凡看着她,跟了上去。
但在离开前,他眼眸冷漠,漫不经心将手中的糖葫芦签往后一掷——
快而
精准的钉死了地面窥探的“影子”。
竹签末端微微晃动,内藏的妖力半分不露,这只一路尾随青瑶的魔影很快烟消云散,连尖叫都未来得及发出。
“小凡哥哥,快来鸭!”
“来,了。”
方远后知后觉莫小凡没跟上来,想回去找,萧情却拉住了他:“他已经十五岁,自有自己的打算。”
他眼下泪痣微闪:“今夜便当做陪我,如何?”
萧情难得说这样直白的情话,方远觉得手心有些热,想微微松开,又被握紧,热得他鼻尖都凝出了一滴汗珠。
他只能小声道:“好啊。”
萧情便握着他的手,慢慢往前走,时不时有人看他们,然后又移开目光。
偶尔有些盯得久的,也是盯着脸。
这三年来萧情抱他出去玩过许多次,有时泛舟海上,有时混在酒楼中喝酒,更多都是两人寻个安静地方独处,很少走在人群中。
还都戴着面具,因为分身是萧情的底牌,不能被太多人看见。
现在这样逛,就像普通人家的恋人一样。
忽的,面上落下一物,挡住了方远的视线。方远把东西拿起来,才发现是一个猪猪面具,活灵活现,两腮还有两大坨红晕。
这是他在鬼域买的,三个猪猪面具之一,原本要送给木栖吾戴,后面被他砸了。
萧情却重新找到了个一模一样的。
方远有些珍惜的摸了摸:“挺可爱的,不知道那个小鬼转生了没有。”
萧情唇边泛起一丝很淡的笑:“戴上试试。”
方远就戴上了,变成了一个猪猪头,哼哧哼哧。他问:“还有其他的吗,我想看你戴那个有花的。”
萧情自然准备了,戴上了那个与穿着十分不符的戴花猪面具,轻笑道:“可满意?”
“好看,好像猪活了一样。”
两人继续随着人流往前走,买了些新奇有趣的小物件,又分吃了一个糕点,最后在湖边放了花灯。
祈愿的人很多,大多都是年轻的男男女女,湖边灯光黯淡,在这
里亲密的贴着,便似乎不会被发现。
萧情目光注视着他,慢慢靠近。
方远闭上了眼睛,但吻没等到,鼻子先被撞了一下。两人的猪面具长鼻是拱起的,一靠近就会“打架”。
方远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萧情也缓缓笑了,而后一把将他抱起,一跃而起,上了一座阁楼楼顶。
……
……
月光明亮,静静洒在这方屋檐上。
这里是小城最高的地方之一,高高的阁楼顶挂满灯笼,下一层的屋檐平铺,檐角翘起,最适合赏月和接吻。
“唔……”
衣衫不整,难解难分。
萧情往日从容,此时却难得渴切,稍给青年喘息之机,便又缠了上去。方远被亲得下巴都有些红了,眼眸微阖,搂着萧情的脖子,接纳他的进攻。
这不算小的动静,便传到了楼阁顶的另一面。
谢卿书正在喝酒,望着茫茫枫林,喝了好几坛。
为了不惊扰到凡人,进入的道修都需收敛全身威压、神识,所以若非靠得近,或是刻意放开五感,是不会被动发觉附近有人的。
尤其是这一座阁楼,塔尖宽而高,基本看不到另一面。
但谢卿书喝到半途,忽然一顿。
他听到背后那面屋檐上的暧昧动静,扯了扯嘴角,刚想离开,却发现其中一人的喘息有些耳熟。
他不自觉眯起了眼。
……
萧情微微睁开了眼睛,似是察觉到了什么。
但他没有停,而是指尖摩挲,一抚方远脖颈,让他仰得更高,彻底合上了眼睛,被亲得五感不清。
所以方远不知道,他的背后出现了一个人,白衣负剑,骤然停在了转角。
白靴踩着瓦片和月光上,冰寒而凛冽。
直到这股气势越来越盛,方远终于发觉不对,微微一推从吻中脱离,抓着萧情的衣领喘息。
然后他转过头,对上了一双怒火冲天的眼睛。
谢卿书面色如霜罩寒,看萧情如看奸夫:“是你——你竟然敢!”
他剑意凛冽,下
一刻,便执剑杀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小谢:我不应该在屋顶,我应该在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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