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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化魔期后的魔,早已辟谷,是不需要再饮食的。
虽然魔族有许许多多重口欲的魔,但凌霄从来不属于其中一个,她只是好酒罢了。
何况贵为魔族魔尊,凌霄吃得到的东西,都是仙魔两界增长修为的奇珍异果。
凡俗五谷还含有浊气,凌霄哪里会吃。
所以她只是轻飘飘瞥了云九一眼:“你自己吃。”
想到什么,凌霄顺嘴补充了一句:“以后唤我姐姐。”
上神流云做自己的弟弟……
啧啧,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不知被占了便宜的云九听到凌霄的前一句话时,眼神暗了暗,但在听到“姐姐”二字时,他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明亮。
他犹疑地,带着试探地唤了一声:“姐...姐姐。”
得来的是凌霄满意的:“嗯。”
云九便像得来了从未见过的珍宝,声音都带着股愉悦。
“姐姐,那...我去吃饭了。”
凌霄淡淡地:“嗯。”
云九便一步三回头地,去了正厅用膳。
对凡界时间没有概念的凌霄,完全没有发现,云九这顿饭,直从晌午时分做到近傍晚。
心一点也不细的她,更没发现,云九刚刚一直隐藏在身后的两只手,手掌是密布的刀伤划痕。
凌霄只是发现,人类幼崽有点烦人。
在云九离开后,凌霄就又要投入修炼中,不曾想又只是刚闭上眼,就察觉到了新的动静。
她睁开眼,就见云九揣着手在树底下来回小心翼翼地踱着步,时不时抬起头来往树上她的方向看一眼。
此时已是月上中天,凌霄的身形被染着月色光晕的树枝挡了大半,以凡人的耳目,自然看不到凌霄是否睁开了眼。
但凌霄,倒是把月光下的云九,看得一清二楚。
他蹙着眉,小脸一皱一松的,表情似乎很是纠结。
凌霄只看了几眼,就对他的墨迹很有些不耐烦。
于是出声唤道:“云九。”
云九便停下脚步,站定身子,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她的脸的方向。
“姐...姐姐。”
说话不利索,有事不主动。在魔族,这样的魔是要被她嫌弃的。
凌霄自认很有耐心地问了一句:“何事?”
结果她毫无起伏的声线就叫云九瑟缩了一下身子,说话更不利索了。
“姐...姐姐,你...不...不进屋歇息吗?”
还以为是遇到了什么大难题。
“我在此处歇息。”
云九愣了一愣,沮丧地垂下了头:“哦...”
沮丧的音到一半,又被他生生咽下了,他复又换出一副愉悦的模样。
“那...姐姐,我...我回屋了。”
凌霄冲他敷衍地摆摆手:“嗯。”
云九便,再次一步三回头地,回了屋。
来这么两次也就罢了。
凌霄没想到,还会有第三次。
这次她甚至都还没闭上眼,就听到自正房里传来的急切脚步声。
那脚步声临到房门口又忽地变轻了,而后是小心翼翼的开门声。
凌霄用神识看去,只着里衣的云九正从门内探出颗脑袋朝她的方向望来。
凌霄以为他是又有什么事要找她,结果云九只是看了一眼,就松了口气般地,又缩回了屋里。
凌霄:“……”
完全无法理解。
更无法理解的是,云九回去后没一会儿,凌霄看着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就要沉沉睡着时,他猛地惊醒般,翻下了床。
然后又跑到门口,探头望了一眼,缩了回去。
凌霄:“……”
人类的迷惑行为?
终于在云九第三次打开门的时候,凌霄忍不住唤了一声:“云九。”
云九扒拉门的身子僵了僵,他有些不可置信地喊了一声:“姐...姐姐。”
凌霄耐着没剩多少的心:“你有何事?”
几次三番翻床开门的重复行为,是有何难言之隐?
云九慑怯地回道:“没...没事,我...我就看看。”
说完,他匆匆忙忙地阖上门,跑回了屋里。
凌霄一句“无事就安分歇息”没来得及说出口。
她默了默,抬手就在云九身上,施了个昏睡术。
终于清静了。
清静不过须臾。
第二日晨光微熹,凌霄难得的有闲情逸致,欣赏了一番日出光景。
欣赏完后,她便顺手解了云九身上的昏睡术。
毕竟她要是不解除的话,云九这一觉可能就得睡个七八十年的。
未料解除了昏睡术后的云九,懵懵懂懂醒来做的第一件事,仍然是跌跌撞撞地跑去开门。
接着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费解,当真费解。
好在云九这回洗漱完从屋内出来,很自觉地自行去厨房烧火做饭了,没有来烦她。
凌霄刚这么想,从厨房里忙完出来的云九,就嗒嗒走到了树下。
又是一副小心翼翼,仰着头眼巴巴望她的模样。
凌霄:“……”
“云九,何事?”
云九睁着双乌溜溜的眼睛:“姐姐,我做好饭了。”
凌霄不明所以:“然后?”
他有些沮丧:“你...你不吃吗?”
凌霄沉默了。
默了一会儿,她认真地同云九说道:“云九,我不用吃饭,也不用上床歇息。”
凌霄把话说得很清楚:“所以,这两件事,往后你不必再来问我。”
可别再拿这点小事扰她清静了。
云九怔了怔,垂下脑袋,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哦...”
而后他自顾回屋用膳了。
凌霄就缓缓呼出了一口气。
她以为终于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但!云九!他!又!来!了!
用过早膳后没一会儿,云九自屋里拿出凌霄用术法替他备的几个小玩具,嗒嗒跑到了树下。
凌霄木着脸望他。
满满当当的玩具被他兜在怀里,云九的小短手左右晃着才能勉强不让玩具掉落,他跟献宝似的。
用他那软糯糯的声音问:
“姐姐,要来一起玩吗?”
凌霄:“……”
她的额角突突直跳。
但她堂堂魔尊,如何能同一个人类幼崽置气。
所以她淡着声:“不玩。”
“哦...”
云九便乖乖地,拿着玩具坐到了庭院中央处的石桌上,一个人玩着。
他自以为偶尔抬头瞥向梨花树的目光很隐蔽,殊不知在凌霄的神识下,一点细微的动作都无所遁形。
凌霄:“……”
头开始隐隐作疼。
于是在没一会儿后,云九跑到屋里,端着一托盘糕点出来往她树下走时,凌霄忍不住了。
她在梨花树周围设了一个幻阵。
云九一进入阵法范围,便会开始陷入鬼打墙的状态,梨花树在他视野内会变得越来越远,无论怎么走就是走不到头。
当然,凌霄也设了破阵方法。
针对这么一个小团子,凌霄设的破阵方法就是,在阵中朝梨花树的方向走上一个时辰,阵法便会自动破除。
并且,若是云九知难而退往后回,不来这梨花树底下了,阵法倾刻可解。
当然,云九站在阵外同她说话,她其实也是能听到的。
但云九似乎很执着于要走到树下再同她说话,凌霄想着,他若肯花上一个时辰走过来,那大抵是真有要紧事,她被扰一扰清静也无妨。
然而云九的难缠程度大大超乎她的想象。
端着托盘在阵法中走了一个时辰,走得眼眶通红,满头大汗,手都酸得在颤抖的云九。
破了阵走到梨花树底下的时候,仰头看她,却只是满怀希冀地问了一句。
“姐姐,要吃点心吗?”
凌霄:“……”
这个人类幼崽,似乎是存心在挑战她的忍耐极限。
她木着脸:“不吃。往后不必再问。”
云九垂着脑袋回去了。
凌霄预感,他还会再来的。
果然,后来的几天,云九每天的时间几乎都花在走那幻阵上了。
而他每次从阵中走出,都只能同凌霄说上一句话。
“姐姐,你要被褥吗?”
“姐姐,你要枕头吗?”
“姐姐,你要喝水吗?”
“姐姐......”
毫无意外,每次都被凌霄无情拒绝。
不胜其烦的凌霄憋了一股气,她在识海处问天道□□。
“冥府的六道轮回莫不是出了什么故障?上神流云哪怕投了胎,也不至于个性相差如此悬殊吧?”
高高在上的九天上神,即使入轮回,骨子里总还会带着点上神的为人脾性,哪里会是这样一个动不动就红眼睛、话多又执拗的家伙。
天道□□听了她的控诉,不知为何这次沉默的时间格外长。
好一会儿,凌霄才听到天道□□似乎有些幽幽的声音。
“和天道几乎同岁的九天上神,你以为,谁能真正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性子?”
凌霄:“……”
突然有了一种很不祥的预感。
她沉着声:“你什么意思?”
一提起上神流云,本该没有情绪的天道□□说起话来总有些意味深长。
“你看到的只是上神,可你从来没看过,流云。”
上神不就是流云,流云不就是上神吗?
无悲无喜,无欲无求,永远冷漠......这些不都是三界对上神流云的共识吗?
凌霄并不很能理解天道□□话里的深意,但最浅显的意思,她还是能听出来的。
作为神的流云,让人看到的只是他想让人看到的那一面。
变成人的流云,或许会暴露出许多,他曾经隐藏起的那些面。
她会看见,真正的流云吗?
凌霄怔然,一时失神。
“姐姐。”
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轻唤拉回了她的思绪,她垂眸望下。
不过几日。
最初看到云九时他身上的郁气和淡漠已日渐消退,那双乌沉大眼在望向她时,开始总泛着亮亮的光。
凌霄恍惚了片刻,不自觉地应道:“嗯?”
凌霄以为他又是来说些废话,不想这次云九肃着小脸,道了一句。
“我想上书院。”
凌霄只知道,书院大概就是类似魔界的教派之类,供凡人修行学问的地方,其他便一概不知。
她只当云九是来向她请示的,很是随和地道:“想去便去。”
顿了顿,凌霄想起什么,翻手拿出一枚古朴的木制小令牌,抛到云九怀里。
“带着它,出门往左走到第一颗梨花树下就能到梨花镇,回来时梨花镇门口往右走百丈。”
云九接着木牌,小心翼翼地紧紧拽住,才向凌霄应了一声,而后回了屋。
凌霄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云九却似乎,极将此事放在心上。
第二日天还未亮,他便花了一个时辰走到梨花树下,轻轻向凌霄道别。
而后天将亮的时刻,他便背着个小包裹,往梨花镇去了。
凌霄看见他在包裹里,放的是些碎银和她在书房替他备的笔墨纸砚。
她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打算享受一天难得没有云九打扰的凡日。
这一日确实难得静谧。
这静谧直持续到太阳下山,月亮爬了上来,凌霄才觉察出不对劲。
月挂树梢,凡间晚归家的人,这时也该回来了吧?
何况云九现在还只是个小团子。
凌霄神识散至梨花镇上,沿着云九的气息寻去。
很轻易的,在梨花镇一条偏僻小巷处,看到了躺在地上,满身血污的云九。
只一眼,就看得凌霄身上魔气沸腾。
唰的一声。
树枝颤动,梨花花瓣落了满地,树上早已没了人影。
凌霄挟着满身杀意,眨眼便到了小巷处,云九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