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不下3(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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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夫人是个温柔娴静、端庄优雅的夫人。

凌霄被她抱在怀里,时常能听见她同丫环小厮们的交谈。

她说话总是温温柔柔的,吩咐人做事的时候也是温和的,有人犯了事,她也从不厉声指责,只温言提醒几句。

她的温柔,是从骨子里渗出的,让人舒适无比的柔软。

凌霄被她抱着,总会不知不觉就睡过去。

而她每次再醒来的时候,遇见的第一个人,总是云倾。

云倾喜欢戳她的脸,喜欢抓她的手,还喜欢同她自言自语。

他总是在她的小床边,唤她“小阿梨”。

“小阿梨,让哥哥抱抱,好不好?”

云倾每天都要在她醒来后,问她这个问题。

然后被她用抗拒的小爪子,毫不客气地拒绝了。

凌霄也说不清为什么,她觉得云倾抱她,是件很别扭的事情。

她会忍不住想到,那个人是流云,想到是流云,她就更无法接受了。

虽然她抱过云九,抱过云珺,那时候她都没觉得别扭。

但轮到自己成了那个被抱的人,凌霄不知为何,感到了奇异的违和。

而屡屡被拒绝的云倾,每次都会用手捏一捏她的小脸,微咬着牙愤愤地控诉一句。

“小阿梨,没良心。”

凌霄便没良心的,躲开他捏自己脸的手。

换来云倾泄气似的一声轻叹,“阿梨,你怎的不认我这个哥哥?”

凌霄沉默着,心里暗道,还好自己捷足先登,让云九先认了自己做姐姐。

当妹妹什么的,这么弱的角色,她才不要。

虽然她如今小团子一个,已经弱到不行了。

“小阿梨,哥哥去做功课了,你乖乖的,下次让哥哥抱,好不好?”

凌霄一如既往,小爪子握成拳,回他一个拒绝的手势。

云倾就闷闷笑着,把她的小拳头环在掌心,“小阿梨人不大,脾气倒不小。”

云倾老是冤枉她,说她爱闹脾气,说她脾气大。

凌霄已听得很有几分耳熟,全当耳旁风,不理他。

云倾接着会戳一戳她安安静静,一派沉着的团子脸,“小阿梨,笑一个,笑一个哥哥就走,好不好?”

凌霄才不上他的当。

云倾第一次这么说的时候,为着他早点走人,凌霄当真就笑了一个。

她凭着印象,扯起自己两边的唇角。

扯起来后没多久,就听到了云倾抑制不住的,哈哈大笑声。

云倾当时笑得她的小床都在颤抖,他边笑,边用颤抖的手戳她的脸,用笑抖了的嗓子说:“小阿梨,你怎么这么乖。”

后来云倾不仅没走人,还在她的小床边围了一天,非要逗她再笑一个。

凌霄觉得自己被戏耍了,被嘲笑了,板了一天的脸,没理他。

结果就变成了,云倾在她的床边,道了一天的歉。

从那以后,云倾每次要她笑,她再也不笑了。

云倾逗她一会儿,看她没有要笑的意思,就会离开去做功课。

他似乎挺忙的,每天也只能抽出那么一会儿时间,来逗弄逗弄她。

凌霄从云夫人和别人的谈话里了解到,云倾今年,也不过六岁。

和她当年初识云九时同样的年纪,可她能察觉出来,云倾似乎背负了很多这个年纪不该背负的东西。

有一回云夫人抱着她路过演武堂,她听见钝器拍在肉|体上响起的沉闷声。

随之是一道威严的斥责:“反应要快!就你这速度到了战场上,敌人的刀砍到你胸口了你都反应不过来。”

云夫人抱着她的手颤了一瞬,又很快恢复平静。

她什么话也没说,只低低叹息了一声,就抱着凌霄离开了。

凌霄不知道云倾有没有看见她们,他也什么声音都没发出。

凌霄就挺不爽的。

前两世云九和云珺有她护着,从来不需受这些皮肉之苦,他们想做什么凌霄从不阻拦,只因万事她会兜着。

云九读书,是他自己提的;云珺习武,也是他自己想习。

她不知道云倾是不是自愿的,她也无法再用一个术法就让他恢复伤势了。

凌霄只能在下一次,云倾又来逗她的时候,用爪子挠挠他的掌心。

云倾很喜欢她这样做。

他会开心的像得了珍宝,握着她的手,声音里满是愉悦。

“小阿梨,长大了哥哥给你买全天下所有好吃的。”

就像在奖励她似的,说得如此孩子气。

凌霄是不喜欢这样的。

她不喜欢被当成小孩对待,更不喜欢自己无能到只会挠一挠掌心,也不喜欢,吃那些所谓的好吃的。

“小阿梨想要什么,哥哥以后都挣来给你。”

可云倾对她说了这么一句。

挠一挠掌心,便成了小事一桩。

在这样日复一日中,凌霄察觉,自己开始变得奇怪了起来。

她在一个婴儿的身体里,没有修为,没有神识,甚至没有视觉。

她尚在襁褓之中,出行还需被人抱着,抱得久了,她竟开始会习惯性地窝一个舒服的姿势。

云夫人和云倾在床边逗她之时,她偶尔会不自觉地伸出爪子,回应他们。

她懵懵懂懂得,渐渐习惯了凡人每日的吃喝拉撒,并开始和这个世界有了更多的默契。

在她进入云府将满一年之际,云夫人把她抱在怀里,递给她一块银锁。

“阿梨,瞧,这是你阿爹送你的,喜不喜欢?”

云府是当朝将军府,云大将军,是她素未谋面的阿爹。

云大将军镇守在极西荒漠之地,书信往来颇为不便,云府要几个月,才能收到一回他的家书。

上一回,云夫人同他说了阿梨的到来。

这一回,云大将军就寄了块长命锁来。

是她的周岁礼。

她们以把她抱进府的那日作为她的生辰,要给她办一场周岁宴。

凌霄用手抓着那枚她肉眼看不见的长命锁,“咿”了一声。

他们便知道,她是在回答“喜欢”。

凌霄惯常很少发出声音,但只要她一出声,他们便能听懂她的意思。

“聪明的小阿梨,那你猜猜,哥哥送你的周岁礼是什么?”

她一发出声音,云倾就爱故意为难她,想诱导她说更多的话。

凌霄却已经闭上嘴,开始百无聊赖地晃着那枚长命锁,听锁下沿垂的银铃发出叮铃叮铃的声音。

很好听。

云倾又捏她的脸,低低控诉一句。

“小阿梨,没良心。”

没良心的小阿梨,就这样迎来了她的周岁宴。

云府虽是当朝大将军府,地位崇高,府内却人员简洁,吃穿用度一应从简,从不铺张浪费。

主人只云夫人和云倾两个,云夫人很少出门应酬,云倾的生辰也从来没办过宴。

云府一年到头,都很静谧祥和,从未操办过什么热闹的大事儿。

像隐在山林里的闲居,全然不似,身在繁华热闹的皇城。

独独阿梨周岁宴这天,云府一改常态,竟是昭告了大半个皇城。

每个到云府门前的人,只要说一句道贺的话,皆有赏钱回礼。

皇城的百姓,却都深深爱戴着云大将军,许多人来到门前,道一句喜,却也并不领云府的钱。

甚至不少,偷偷留下了贺礼。

凌霄是后来才知道,云府满门世代从军,曾数次以命救国于危难之际,才挣得了皇城的这一隅安宁。

战乱年代,皇城里的百姓,知感恩。

凌霄被云夫人抱着,接受那些陌生人由衷的道贺和祝福,心里像填进了一朵又一朵的云,轻飘飘,软乎乎。

云夫人的怀抱也变成了一片云朵。

云倾在旁同她说的话,似穿过云端传进她的耳朵。

“小阿梨,岁岁平安,年年欢喜。”

那块长命锁,被云倾,戴到了她的脖子上。

随后,云夫人把她放到了一块锦布上。

“阿梨,前面放着很多东西,去挑一个你喜欢的。”

周岁宴的习俗,抓周。

他们知她看不见,却也知她聪明,似乎总能听懂他们的话,于是把这项仪式,仍然保留了下来。

凌霄确实能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她朝着一个方向,在锦布上慢慢爬行,两手摸索着往前进。

锦布上成圆形状,圈着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东西。

金元宝、算盘、书、笔、墨、印章、珠宝等等应有尽有。

独独凌霄往前进的那个方向,似缺了个角,空了一小块出来,却只放着一样东西。

凌霄的小手,碰到了那样东西。

温温的,软软的。

她愣住。

那东西动了动,反握住了她的小手。

“小阿梨,你抓哥哥的手做什么。”

是云倾的手掌。

凌霄觉得,被抓住的,还有自己那颗尚还幼小的心脏。

不然怎么会,心揪了一瞬。

她似被吓着,试图缩回她的手,不想被云倾握得紧紧的。

“乖,别动。”

凌霄僵着小身子,任由他摊开了自己的手心。

小小的,白嫩嫩的手心里,就捧到了一抹梨花香。

云倾把她的手又环了起来。

“这是小阿梨抓到的。”

他声音低低带笑的时候,很像云珺。

凌霄握了握自己的手心。

一株梨花。

“阿倾,别胡闹。”

云夫人上前来,对云倾破坏了仪式的出格行为责备了一句,就要伸手去拿凌霄手里的那株梨花,好叫她再抓一回周。

凌霄有所觉,下意识地,将那株梨花护到了胸前。

一个保护所有物,不肯给的姿势。

这动作就取悦了云倾。

他带着笑意把凌霄抱了起来,面对面地望着她那双眼睛。

“娘,阿梨抓到的是梨花。”

凌霄听见他说。

“阿梨她往后,只需做阿梨。”

凌霄的心被扎了一下。

她凭着感应朝云倾晃了晃手,云倾愣了愣,有些不确定地把她往身前抱了抱,嘴里却还不肯饶人地逗弄她。

“怎么了小阿梨,要哥哥抱?”

凌霄抿抿唇,扑到了他怀里。

她用软乎乎的小手搂着他的脖颈,糯糯的:“咿。”

她说的是“抱歉”。

从前她不知生辰为何,也不知凡人如何过生辰。

上一世云珺的生辰......

凌霄搂着云倾的手紧了紧,她看不见云倾的表情,但能听到他满足的声音。

“小阿梨,不客气。”

凌霄想,云倾才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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