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伙伴们无奈的目光中,路俏就抱着那棵大名叫红刹鬼小名叫小红的傀儡化成的引魂木久久不肯放手。
那个巨大的沉默的红『色』偶人,总是亦步亦趋的跟在公输姳的身后,上千个木块组成的身体能让他在瞬息之间变成任何公输姳想要的东西,成床成椅不过稀松,变成盾甲也很容易,它甚至可以真的成为一个房子,为公输姳遮风避雨。
所有人都认为傀儡是没有灵魂的,他们有的只是傀儡师的一滴精血,长久的联系与炼化中它们与傀儡师心神相合,能够按照傀儡师的指令行事。
可是公输姳一直都认为,她的小红是活的。
她会轻轻地擦干净属于小红的每一块木头,她会跟小红聊天给他唱歌,她会跟路俏说:
“你看,我们家小红只会呆呆笨笨的跟着我,将来讨不着媳『妇』儿可怎么办?”
想来都知道是说笑,一个傀儡怎么可以能有媳『妇』儿了,在在姚成喜欢上了公输姳跟在她屁股后面跑的时候,路俏把他和小红进行了对比,不由猜测公输姳之所以会对姚成另眼相待,就是因为他和小红一样满心满意地都只是他吧。
现在公输姳没有了,只剩下了这样独自站在河边的小红,他的命魂核心被自己的主人破开,取出里面的一枚种子,种子埋入地下,种出了一棵小小的树,这棵树慢慢长大,长了一百年,现在它枝叶繁茂、就像曾经的那个偶人那样高大。
将来,它还在这里荫庇着公输家族的后人继续往走去,就像那个红衣女子最期盼的那样。
路俏抱着他,真的像是在拥抱一个太久太久没见的朋友,引魂木的叶子被风吹动,那样的沙沙作响,像是在和她打招呼。
姚全全走到树的跟前,给这棵树鞠了一个躬,它也是属于公输家传奇的一部分,经历了其中最惊才绝艳的篇章,现在又担下了最漫长又沉重的工作,这样的它值得最崇高的敬意,哪怕它只是一棵树。
路俏指着今天看起来格外乖巧的年轻人对引魂木说:“这个后人还不错,人傻但是心眼好,以后多看顾一点。”
头顶像是顶了“傻”字的姚全全一点也不生气,傻怎么了,傻我也心眼好啊,能被一百多岁的老前辈夸一声心眼好已经是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了。
是的,在过去几天的相处中,某人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面对像路俏这样的人,他只要当一个乖巧可爱的晚辈就足够了。
面对他的这种神速转变,卿微只能吐槽说他是“拥有小宠物一样的直觉”。
林卓和卿微站在稍远的地方,路俏只顾着和大树叙旧,姚全全只顾着跟着路俏,他们两个可是看到了那个祠堂前面的人山人海,卿微抱着自己的两只兔子,又『摸』出了一个咒符捏在手里,作为全场武力值最弱的死宅,这样的多的人让她超级没有安全感。
林卓则是打通了当地特监局下属机构的电话,通知他们现在整个澜海都进入特级警备状态,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要向他汇报。
这也算是他这个保姆的特权了。
终于和小红腻歪完了,路俏左右看看这个山谷,曾经属于公输家的一切在这里似乎都没有了踪影,且不说他们进来的时候没有遭遇到任何的机关,整个山谷就连基本的守卫都没有。
好像他们只是是过了一个无人看守的路卡就大摇大摆地进入到了姚家山谷的腹地。
这样松懈的防备让路俏很想感叹一下,姚成确实把公输家的血统给拐带的不轻,树下突然响起了一声无礼的诘问:
“你是什么人?在树上站着干什么?”
我是什么人?路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问的正是自己。
到了这个时候她才注意到了树下的喧嚣不断,好多人都涌到前面不远处的祠堂门口,在那里他们推推搡搡,气氛相当的紧张。
姚全全也注意到了,虽然多年只有祭祖的时候才回来,他也知道这些人大概都是“山上姚”,小叔对于山上姚一向是非常摒弃的,姚全全受他的影响,与山上姚打的交道不多,现在看见这些人在闹事,他皱着眉头觉得事情不对。
只有路俏自己像个没事人儿一样地还抱着大树,脸上的微笑也还没散去,怎么看都觉得十分之诡异。
诘问他的那个人自然是山上姚的一员,今年也不过十□□岁,平时在山谷外的职业中学外读书,这次是出事之后被家人从学校直接叫回来助阵的。
家人在前面带头鼓动,却没让他往前凑,一方面怕他受伤,另一方面,他的兜里装了打火机和汽油瓶子,如果真的把事情闹大了,他就得把这个奇奇怪怪的树烧了。
谁让这棵树每年都得让水边姚的人来拜祭呢,既然不让他们好过,那谁都别想好过了。
他看着路俏,路俏也低下头看他。
“什么人”的这个问题,自己还想扔回对方呢。
手指粗糙,指间没有控魂丝,脸上也没有傀儡师自来的那股清高与矜傲。
不管姚全全去是多么的呆萌蠢,至少他在给人一见面的时候就让人觉着,嗯,其实傀儡师就该是他这个样子,带那么一点装带那么一点假,手上不自觉地『摸』索只属于自己的线,仿佛那就是自己的世界。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他们都有另一个朋友——这个朋友,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任何人都无法再与之交流。
这个人是个普通人,什么时候千机谷里还能出现普通人了?
路俏到了此时才发现,这里的普通人还真是不少,他们愤怒又嚣张地在这片属于公输姳的土地上叫嚣,有人偷偷拿起石块砸向了这棵引魂木。
路俏看着这一切,觉得自己的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断掉了。
“你问我,你又是什么人呢?”站在树上看起来也不过是十□□岁的女孩儿语气里带了那么一点点的漫不经心,听得这个青春期的少年不禁心动神摇。
如果方法来在这里他大概就会低嚎一声:“糟糕,路俏要开始坑人了!”
可惜此时他的灵魂正在沉睡,所以下一刻悲剧的发生,无人能预测,也无人能阻拦。
个子不高的女孩儿轻松跳下“小红”,站在了这个发问者的面前。
刚刚成年的年轻人只觉着自己正在做一个最美的梦,梦里有个从天而降的小仙女……
接着那个小仙女抓起了他的衣领:“说吧,你是什么人?”
此时姚家祠堂外的,绝大多数都是山上姚,仅有的两个傀儡师,在门口用他们的控魂丝把门密密实实的封住,就是为了防止这些人冲进去扰『乱』了祠堂里的会议。
被『迷』住的年轻人并没有给出答复,路俏其实也不需要答复,她只要看着这些普通人,都堵在千机谷里,都堵在小红这棵树的下面,就觉得这些人是在亵渎着她的朋友。
在姚全全还没来得及阻挡的时候,这一群人,就全被路桥扔进了水里。
一个接着一个,一对接着一对,左手拎起一个甩出去,右手再跟上一个,偶尔抓了一个,仔细看看貌似还未成年,或者是个年轻娇弱的姑娘,她会把人放下,也有人刚被抓住的时候还想要反抗,先挨上一记铁拳再扔到水里。
这些人中明显带头的几个壮实男人更是享受了非一般的待遇——落水的时候全部是大头朝下。
没有被扔进水里的几十个人,现在都已经被这个凶残的女人吓呆了,他们挤在一起,在没有了刚刚喧哗时的魄力。
那么多人,几乎是转瞬之间就被扔进去了,每一个都飞了有十几米远,落进水里的时候都溅起了大大的水花。
这哪里是人,分明是来了一个怪物。
守门两个傀儡师,本该是觉得感激的,毕竟对方也是给他们帮了大忙,不然光凭两个人面对上百个情绪昂扬的普通人,心里的忐忑和恐惧也是无法压制的。
现在,忐忑被放大了,恐惧被加深了,因为这个人站在他们的面前比刚刚上百号人都可怕。
姚全全迅速冲过来,他跟同为偶师一系的这两个年轻人还是关系认识的。为了防止路俏扔顺手了,他的控魂丝直接拦在了她的前面。
“他们,他们是我堂哥堂弟,您手下留情。”
路桥并没有动这两个傀儡师。她只是祠堂的大门上用手一扫,两个傀儡师的控魂丝,就被她捏在手里。
“他们比你弱。”
“对对对。”深知路俏对于弱者比较仁慈,姚全全就差趴在地上说其实这两个的智商只有草履虫那么高。
他是看出来了,今天路俏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她是真的生气了。
路俏推开了姚家祠堂的大门。
大厅里山上姚们还在哭嚎着,姚老爷子的脸『色』已经铁青,姚钱钱站在一边面无表情,好像眼前这些人与他没有半点干系一样。
姚全全被被这样的场面给吓了一跳,难不成自己刚回来就赶上了丧事?
路俏看着姚家祠堂里面的混『乱』,再看看祠堂上供奉的牌位,脸上『露』出了一点笑容。
她恍然不觉此时混『乱』的场景,一步一步地往里面走,随便就踩得那些在地上撒泼打滚的人哀嚎不绝,正与屋外那些在水里挣扎的人们一唱一和。
从外面照进来的阳光和涌入的空气让这个乌烟瘴气的祠堂里清新了一点,不告而来的女人走在前面,傀儡师们注意到的是跟在女人身后的那个年轻人。
“全全!”姚钱钱迅速地奔了过来,身后跟着姚全全的父亲,就连坐在那里眉头紧锁的姚老爷子都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看着亲人们这样的热情,姚全全缩了一下肩膀,不就是七八天没打通电话么,小叔他们这是怎么了?
路俏径直走向祠堂的供奉的牌位处,最高处的排位有两个,一个是红『色』的,并没有名字,另一个上面写着的是“先考姚讳成之灵位”。
再下面是伶仃几个牌位,昭示着傀儡师姚家并不并不兴旺的人口。
那块红『色』的木头,就是小红命魂的外壳,用它来作为牌位,大概已经足以彰显公输姳骄傲又归于沉寂的一生。
“你们姓姚是么?”年轻女子转过身,她的手里不知何时已经拿着那个红『色』的牌位。
从见到姚全全平安的惊喜中恢复正常,姚老爷子眼前的这一幕差点爆掉了血管。
那个女人现在就坐在牌位下方的供桌上,怀里还抱着他『奶』『奶』的灵位。
“你,你是什么人?”
哟,这个问题,今天已经是第二个人问她了。
“那你又是谁呢?”路俏也是第二次问出这个问题。
姚老爷子还没来得急说什么,就看见自己的孙子“扑通”趴在了地上,手臂还紧紧地抱着路俏的腿。
“看在公输姳的份上,拜托看着公输姳的份上,您别生气,您千万别跟我爷爷生气,他今年八十多了,去年脑溢血前年脑血栓大前年被确诊了老年痴呆,您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
他的声音盖过了那些早就哭累了喊累了的山上姚,在这个大厅里飘飘『荡』『荡』。
姚名模的眼眶发红地看着路俏,脸上还有蹭上的污渍,那副样子真是丢尽了姚家傀儡师的脸。
“你知道我生气了?”
路俏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一路上跟她撒娇卖萌的如花美男,手里还摩挲着公输姳的牌位。
在她的手中,那个牌位变得越来越坚硬。
“从我听您讲公输家千机谷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们家现在这个样子您肯定生气,但是平时真的没有这么『乱』糟糟的,他们住在山上我们住在水边,除了逢年过节要钱要粮他们都不跟我们打交道的!”
一百年前属于公输家的千机谷,遗世独立仿若桃花源,机关重重好似梦中城,那是路俏见过的最神奇的地方,木牛为耕、偶人为役,就连负责报时的鸟儿都是木头雕琢的,衣带飘飘的长辈教导小『毛』头们使用偶人,路俏因为擅闯山谷就充当了他们的陪练,一块块木头噼噼啪啪地打在她的铁骨翅膀上,换来的是孩子们悦耳的笑声。
姚全全听着这样的描述,向往着也心虚着,他以为路俏看见了现在的这个山谷只会失望,却没想到今天一层又一层的闹剧这是要生生气到人发疯。
路俏没生气,她的看向那些正盯着她和姚全全的人,指了指一个中年人。
“你,过来。”
她指的正是姚钱钱。
路俏看着他的长相,顿觉十分之满意,还是有人长得像公输姳的,那一双桃花源简直一模一样。
姚钱钱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她面前一米远,他的手上控魂丝不自觉已经绷到了极致。
“别担心,我只是来看看老朋友的,顺便有一点要解决。”
“你的老朋友是……”姚钱钱极力控制着别让自己手抖,这个女人的脸……这个女人的脸,在这样近的距离下打量,真的是让他觉得眼熟。
太眼熟了。
就在他走近之后,已经把外面包括林卓和卿微在内都弄晕的天咏走近了祠堂,公输姳的家成了这样一幅样子,就连曾经看她不顺眼的自己都为她觉得悲哀。
一阵电光闪过,除了在场的站着和趴着的傀儡师,所有的普通人都陷入了昏『迷』。
这些聒噪的垃圾就该让他处理掉,也免得脏了姐姐的手。
路俏只盯着姚钱钱的那双眼睛:
“我的老朋友是公输姳和红刹鬼。”
姚钱钱的表情骤变,他自然知道这两个名字代表着什么。
看到她的反应,路俏欣慰一笑,还好,还有人知道她们。
“我姓路,当年,单名一个乔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