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盆葱油面让填饱了路俏的肚子,让她有空去想一点别的事情了。
“你们吃饭了么?”
看看干干净净的食盆,路俏轻轻拍了一下胸口。
“你们都去洗澡收拾一下吧,我给你们叫个外卖,冒菜怎么样?一人一大盆再来碗米饭?有什么忌口吗?”
四个各自满怀心事的年轻人面面相觑,其实他们现在每个人都有一种神经高度紧张过后的疲惫感,可是同时,他们也都知道,接下来他们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很多的东西要去思考。
这种时候,大概也就只有路俏能够轻松愉快地吃面,再让他们也都放松一下神经吧。
他们到底还是按照路俏说的去做了,几天没有好好整理个人卫生的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似乎能从路俏那张能面瘫到地老天荒的脸上看到一丝嫌弃。
公输全全的房间早就被章宿征用了,二楼卿微隔壁的房间,林卓就在那张没人睡过的床上随便铺了一张床单以作为栖身之所。
南宫二来得晚一些,又要一直装扮成路俏的样子躲在她的房间里,现在自然没有单独的房间供他洗漱,只能找了一张『毛』巾之后就去了一楼的独立浴室。
别人都走了,方来来一步一蹭地走到了路俏的面前。
“你下次如果要走,能不能当面跟我说一声?”
大男孩儿觉得有点委屈,好吧,这点儿委屈不是有点儿。
算上在梦里的那一辈子,他也算是已经活了不少年,经历了不少事,可是这么多年,能让他心生依赖的人,也只有一个路俏而已。
她能让人总觉得她是高耸入云的墙,是无可破除的盾,可以信赖,也可以小心地依靠上去。
方来来一直以来都讨厌这种“娘们儿兮兮”的感觉,作为一个战士,这个世界上唯一能依仗的东西应该只有武器才对,不应该包括人。
但是想想,路俏曾经为这个世界充当了墙与盾,她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人安心的、无坚不摧的武器。
方来来也就把自己对路俏的这种信赖,归于了对偶像的膜拜,以及对她“死不了”这个概念的认知。
遂,心安理得了起来。
抱着这样的心态,面对着路俏一次次的不告而别和生死未卜,方来来觉得自己应该在这个风华正茂的年纪就去买一份保险,防止自己因为某一天的『操』心过度而过劳死。
他不知道,有这种想法的人可不止是他,林卓的几份商业保险都已经缴纳了不短一段时间的保费了。
“天咏?”
路俏看着方来来,突然用试探的语气叫了一下天咏的名字。
方来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只算不上温暖的手『摸』了『摸』额头。
“没事,我刚刚走神了。”
天咏并不在方来来的身上。
女人收回自己的手,以科学研究的态度看了一下自己另一只手上的冒菜店订餐卡。
“鸭舌和麻辣排骨你要哪一个?”
“……鸭舌。”
方来来很想『摸』『摸』自己被路俏抚过的地方,那只手应该是凉的,却似乎给了他无限温暖的力量。
“鸭舌、蹄花、板筋……”路俏一样一样地点着菜,方来来就站在她的身边看着。
“一会儿你吃完饭就赶紧去上学,这几天的作业都做好了么?”
关注了日常吃穿,也要关注学习进度,路俏认为自己一直是个还算合格的“长辈”——只要方来来别那么糟心。
嗯,现在的这个少年,看起来就是个乖巧上进的好孩子了。
路俏并不知道什么“偶像的力量是伟大的”,也不认为是自己把这个孩子给“教”好的,只是觉得也许他本质并不坏,只是长期缺乏管束……也许让以后卿微和公输全全来帮忙管教他是个不错的主意。
方来来和卿微身上因为长期缺乏与人的交流而产生的别扭,互相打磨一下,又有公输全全这个脾气好的家伙作为调节,应该能让他们都变得好一点。
去上学?你们马上要出去冒险,居然让我去上学?
方来来满脸的难以置信。
“让我一起去吧,我很能打!侦查能力出众!实战经验丰富!”他努力地推销着自己。
真的是,再也不想被人一个人扔在后面了。
“既不用侦查,也不用实战,我就是去见个人,很快就回来了,不光不需要你,连林卓也该回去上班了。”
路俏脸上是微笑的,她很认真地履行着自己刚刚对方来来的承诺
——离开前要跟他告别的。
告别啊,这种感觉真陌生,路俏恍惚记得自己是讨厌“告别”的,因为曾经的每一次离别都意味着牺牲、鲜血、死亡的即将降临,你不知道谁会很快回来,也不知道谁会永远离开。
当然,路俏这种“既然你要求了我就告别一下”的态度是不可能让她面前的这个中二又“早熟”的年轻人满意的。
方来来抗议,抗议无效,反对,反对也无效。
看着摊成“大”字状躺在房子门口不让人们走出去的家伙,路俏真心觉得还是不告而别这种做法比较适合她。
“要是不带我去,你就打死我算了!”在林卓一干人的围观之下,方来来豁出了自己两辈子的脸皮。
一个小时之后,林卓把手脚被捆住嘴也被封住的方来来推出了车门。
“啪啦。”
两把钥匙被他扔在了方来来的身上又掉到了地上。
“自己解开啊,我去上班了。”
手是被路俏锁上的,脚是被南宫二和章宿合力制服的,嘴上这张胶带可是林卓嫌他吵给他封上的。
这可都是一群没人『性』的家伙啊!
解开了手脚的束缚又撕掉了嘴上的纸,方来来骂骂咧咧地走向学校。
一个“闯了祸之后被强制送出来上学的熊孩子”形象十分的生动明晰。
让一些在暗中尾随和观察的人忍不住多想一些什么,又觉得毫无头绪。
离开路俏住所的除了林卓和方来来,还有章宿。
他带着一个大木箱子离开了路俏的家,路俏还站在门前木着脸听他说了几句闲话。
监视者们依然把注意力集中在那栋灰『色』的小楼上,没有发现在章宿带走的箱子里,一个“木偶”渐渐恢复了人的面目,还眨了眨眼睛。
这才是被暗度陈仓出来的路俏。
呆在小楼里的,自然是假扮她的南宫二。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就是天咏“主脑”所在的地方。
……
长长的甬道,明明走了很多很多次,可是跟在路俏身边一步步走下去,章宿的心里竟然有了一种陌生的感觉。
在过去的岁月里,甬道的尽头是他的老师、他的引领者、他那个恣意妄为的精神上的“父亲”、也是那个从胚胎时期就改变了他命运的人,可是现在天咏无声无息地消失了,那个熟悉的房间里又会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在等待着路俏呢?
看了一眼走在他前面的女人,章宿很想叹一口气来舒缓心中的不安。
路俏的手慢慢抚『摸』着灰『色』的墙壁,没有说话。
清世军的大本营并不是惯常的官衙建制,因为铁骨战士们形容可憎,皇帝不让他们行走在京城当中,所以,哪怕是清世军中官居四品的将军,在京城中也并没有可以居住的地方。
他们这群人就生活在京郊的一座荒山上,青条石建起的石头堡垒里冬热夏冷,最底一层的房间夏天总是阴湿的,到了冬天,凛冽干燥的风又会把那里变成冰窖。
身上长了双翼的路俏每次都要像这样走过石头通道,到达石堡的高处,看着地上和半空中属于自己的士兵,向他们发布命令,然后……一次又一次展开双翼,飞翔在队伍的最前端。
这个地下通道太像那个石堡了。
天咏,却并不是一个喜欢这样留存过往痕迹的人。
石阶层层,前路幽深,走过一个拐角,石门近在眼前,章宿却发现里面那段路的灯是灭着的。
他们身后的灯,也在渐次熄灭。
黑暗步步『逼』近。
两个人都回头看着这一幕,在整个通道彻底暗下来的那一刻,章宿的神经紧绷崩到了极点。
然而,似乎,大概,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其实是发生了什么的。
路俏轻轻松开章宿的衣角,那件衣服瞬间恢复到了棉麻制品应有的柔软舒适。
黑暗中,章宿启动了门的应急『操』控装置,随着廊道里的灯重新亮起,他的神经也松弛了下来。
“现在天咏不见了,我怀疑里面的集控装置也出了问题。”
出问题的只有装置么?
女人一脸的面瘫,目光扫过地面,她的心里是轻轻地摇头。
从她重新出现在这个世上开始,问题就一个接着一个,就像是一张长轴一点点地卷动,『逼』着她去看,『逼』着她去想。
再长的画轴也有尽头。
隐藏得再好的匕首也终要出现。
“天咏的身体,会在哪里呢?”
在石门打开的机械声中,章宿的耳朵里仿佛听见了路俏的疑问。
下一秒,他的瞳孔因为惊讶而紧缩了起来。
他印象中一直是少年的天咏……他那副已经长大的、实实在在的身体,就在他们的眼前。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