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可依轻抿着唇角,没有说话。
林薇薇却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虽然你这反射弧也太长了一点,但好在终于算是反应过来了。啊,裴总啊,多好的黄金单身汉,说拿下就要被你拿下了……想想都激动,也不甘!死丫头,告诉你,我现在看着你满满都是羡慕嫉妒恨。你自己看着办,怎么弥补一下我受伤的小心肝。”
林薇薇知道乔可依需要时间冷静,也没多待,坐了会儿后就走了。
佣人进来,轻手轻脚的开始收拾被两人弄得一团乱的小几。
乔可依推动着轮椅来到窗前,目光放空,往后花园看去。
近处风景空旷,不远处连着湖和小树林,一座凉亭座落风畔,凉爽宜人……
老爷子与裴斯承面对面而坐,两人中间,摆放了一个黑白子交错的棋盘。
老爷子低垂着满是岁月痕迹的眼眸看向棋盘,来回摩挲着指间捻着的白子,“结婚的事,认真考虑过了?”
裴斯承神色淡淡,“我一直很认真。”
老爷子抬眸看了他一眼,良久后道:“……可依是个好姑娘。以前……我们对她关心太少,以至于让她和景天之间有了遗憾。你既然决心娶她,就要好好待她,让她幸福。”
裴斯承抬眸看向老爷子,眸底的情绪一闪而过。
“我知道。”
老爷子思考良久,终于把手里的白子落在了棋盘上。
黑白子间的局势瞬息而变,围堵死一片黑子的同时,里面的白子也损伤一大片。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他一边捻回死掉的棋子,一边不解的道:“我一直很好奇,过去的二十几年里,我三番五次让你回来你都不愿意,为什么后来又愿意回来了?回就回了,还非得拿娶可依做为条件交换。”
顿了顿,老爷子又不慌不忙的道:“别说什么景天去后,裴家就没有继承人这样的鬼话,也别说你可怜可依,相比可依,你大嫂白发人送黑发人更可怜,中年丧夫,没几年又丧子。其实我一直在猜测,你回来就是为了她对吧?或者,在你回来之前,你就认识她了?”
裴斯承也在捡自己那片被围死的黑子,听到老爷子的问话,他的手一顿。
老爷子将他这一瞬的异样收入眼底,不动声色的继续自己手里的事。
裴斯承沉默了一下,而后道:“她这么些年吃的这些苦,都是我害的。”
老爷子已经捡起的棋子又掉回棋盘,将一方布局搅乱。
他收回手,定定的看向这个一向内敛慎行的儿子。在几个子女里面,裴斯承是最让他省心的一个。
做事进退有度,懂得审时度势软硬兼施,人小就少年老成,少有出错的时候。
如果今天说出这话的是其他子好,老爷子估计会毫不犹豫就信了,可这话却偏偏是裴斯承说的……
而且看他这样子,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事情似乎有些凝重,以至于让他的冷毅的眉峰都沉郁了几分。
老爷子凝眸看了他片刻,而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伸手,去把打乱的棋子恢复到原位,刚想说不想说就算了的时候,裴斯承开口了。
他的声音低哑平缓,听不出什么情绪,“景天结婚前一天,我回过锦城。”
老爷子诧异的又抬起头来,这件事他怎么不知道?
“怎么没听你或景天提起过?”
裴斯承道:“景天不知道。我本是悄悄回来的,途中被人追杀,又中了暗算。险些丧命。”
虽然他只简单的说了个大概,老爷子听着,仍然心惊动迫,情不自禁的紧张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后来怎么样了?”
裴斯承的本事他还是知道的,能让他出意外的一定不是什么小事。
裴斯承捻起粒棋子在手尖摩挲,双眸有些失神,眉头紧紧蹙成了一个解不开的结。
那段记忆,如果能再来一次,他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老爷子没有催他,只静静的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裴斯承的眉头越拧越紧,女孩被他吓得尖叫的画面时隔多年,依然历历在目,镌刻在他脑海挥之不去。
甚至连她在他私人别墅里,说起那一晚的事情时,那种面带笑容,声音却冷得人犹如坠入了万丈深渊时的表情,也都刻了进去。
裴斯承的喉结滚动了两下,似费了好大的劲,那声音才滚了出来。
“重伤加中毒,后面还有追兵,我那时,已经有点神志不清,迫于无奈,就近翻进了一个房间……”
受到惊吓的她,看到他满身血亦,吓得惊恐大叫。
他打晕了她,被毒药侵蚀的理智支离破碎,无法自控……
那么残忍的话,从他嘴里说出,却轻得像没有分量。
天空不知何时暗沉了下去,远处的天边,闷雷轰鸣而来。
潮湿闷热的空气被呼呼刮来的强风吹得支离破碎,每呼吸一口,都带着砂砾,能让人从鼻腔一路痛进肺腑,满腹腔血肉模糊。
乔可依木然的听着,那熟悉醇厚又带磁性的声音,从来没像此刻这么冷过。
似冰刀利刃还淬毒,见血封喉。
那道淡漠的声音还在继续,乔可依的心却忍不住开发寒发颤。
“……我原想等回去后,让人查出她是谁,再给予补偿。无论她提什么要求,哪怕是娶她,只要我能做到都可以。只是没想到,我得到的结果却是她是景天的新娘。当我看到这份资料的时候,她已经和景天结婚,我想阻止都来不及。再后来,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一落千丈,已经到了水火不融的地步。我曾想做的其他补救也更加无法出手,只能将这件事暗自压下。”
老爷子沉默下来,已经平缓的眉宇间,是褶痕后深深的印迹。
裴斯承自嘲的勾了勾唇,不知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嘲笑别人。
他继续道:“直到她出狱,有一次我问起,才知道她和景天的关系之所以急转直下,便是因为那一夜的事情。景天不相信她是被强迫的,只当是她找的借口,恨她恼她报复她,她有口难言,只能默默接受,隐忍。”
棋子被他紧紧握住掌心,似要将之捏碎。
裴斯承长长的吸了口气,他不是个善于倾诉的人。
可当他平缓的,像个旁观者似的把这些话说出来时,被愧疚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心脏骤然间就松了不少,没了紧迫,却开始密密麻麻的痛。
痛得他蹙起了眉头。
乔可依一脸煞白,之前刚刚和林薇薇聊天的心情,却像耳光一样,狠狠打在她脸上。
她的身体抑止不住的开始颤抖,越抖越厉害,被她小心摆放在腿上,装着茶点水果的拖盘经不住这样剧烈的颠簸,终于忍辱负重滑落下去,打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