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陈昕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没再上吐下泻了,只是肚子还胀鼓鼓的,一碰就疼,浑身酸软无力。不过比起昨天站都站不起来的情况已经好太多了,他觉得只要不拉就好,可以回学校去参加考试了。
方隽一大早就来了,陈昕说要出院,方隽说:“还是听从医生的意见,看还要不要打针,毕竟你肚子还在痛。”
医生果然给他开了几瓶『药』,说是打完针才能出院,陈昕只好乖乖地躺在床上打针,方隽则在一旁玩手机。陈昕看着老师,欲言又止,最后终于问出来了:“老、老师,花、花了多、多少钱?”
方隽抬起头来,说:“我去帮你问问。”说着起身出去了。
不多久,方隽回来了,说:“一共三百六十多。”
陈昕的眼圈瞬间红了,他一个月的生活费也就是五十块,这比他一个学期的生活费还多,他吸了一下鼻子,说:“我、我让家、家里送钱、钱来。”
方隽说:“不着急,钱是程鑫垫付的,我昨天没带钱,回头你放月假回去带来给他好了,他不缺钱花。”
陈昕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遮去眼中难受自责的神『色』。方隽看着陷入自责的陈昕,说:“不用难过,这种意外谁也想不到,谁能够没病没灾的啊。”
“可、可我从、从来不、不生病。”陈昕内心还是不能原谅自己生病。
方隽说:“这就对了,平时从不生病,一生就是大病。这是因为你体内的免疫系统平常不工作,一到紧急状况的时候反应就慢,抵挡不住病毒的攻势,所以你这次才会病得这么厉害。从这个角度来看,偶尔生场病也不是什么坏事。”
陈昕第一次听到这个理论,抬眼看着方隽,似乎是在他脸上确认这件事的真实『性』,方隽笑着说:“我说的是真的,不信一会儿你问问医生。”
陈昕微微笑了一下,不管方隽是不是为了安慰他而说的,反正他是信了。输完『液』,已经到中午了,陈昕想回去考试,方隽说:“算了,不考了,回宿舍好好休息吧,反正都缺了一场,今天晚上都在宿舍休息吧,别急着去上课,缺几节课你的学习也不会落下。不用担心考试,老师留着你做秘密武器,下次考试的时候再闪亮登场,保准闪瞎他们的钛合金狗眼。”说完冲陈昕挤眉弄眼。
陈昕这个时候觉得,方老师不像是老师,而像是一个年纪跟自己差不太远的朋友,他顺从点头:“哦。”不过想起程鑫,便觉得有些抱歉,不知道没有自己辅助,他能不能考到四百名。
陈昕在宿舍睡了一觉醒来,刚好是吃晚饭的时间,打了两天针,他的病终于好了,除了肚子还隐隐有点作痛,他感觉到了饥饿,想起来去食堂吃饭,医生说忌辛辣和油腻,白饭应该还是可以吃的,要不下点面条也可以。
他起来洗了个澡,身上终于清爽了,从卫生间出来,正好看见程鑫提着一个袋子进来:“隽哥让我给你带的饭。”说着将袋子放在了陈昕桌上。
“谢、谢!”陈昕赶紧换上鞋子,套上外套。
程鑫看他一眼:“怎么不开空调?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体。”说着拿起遥控器将空调开了。
陈昕低着头没有说话,他从小到大,就没用过空调,无论冬夏,自然也不会有开空调的习惯。晚饭还是粥,粥里面的内容非常丰富,有鸡蛋、肉丝、青菜等,颜『色』搭配得非常漂亮,看起来就十分有食欲,肯定不是学校食堂出品的,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陈昕抬头看程鑫,程鑫正在脱外套,也恰好回头瞥他,说:“隽哥让我转告你,你脱水严重,要多喝水。”
陈昕点头:“哦。谢、谢!”他又想起考试的事,“考、考试完、完了吧?”
说到这个,程鑫不高兴了:“对,考完了,你关键时刻掉链子,害我换不成座位了。”
陈昕低下头:“对、对不起!”
程鑫转过脸去,将套头卫衣套上,仰头看着天花板:“这次就算了,下次可别给我再折腾新花样。”好像陈昕给他抄答案是天经地义的一样。
“哦。”陈昕居然没有觉得很反感,他喝了一口粥,猛然想起还有非常重要的事没说,扭头去看程鑫,对方已经进洗手间了。他打开抽屉,从一本笔记本里翻出几张簇新的纸币,都拿出来,想了想,又放回去一张。他心不在焉地喝着粥,等着程鑫出来,卫生间响起了“哗”的冲水声,不一会儿,门开了,陈昕赶紧放下勺子,站了起来,将手里的钱递过去:“对、对不起,我、我钱不、不够,过、过几天还、还你。先给、给你四、四十,还、还差你三百二十三。”他说这话的时候不敢看程鑫,因为觉得自己太寒碜了。
程鑫看着那几张簇新的十元纸币,一个褶痕都没有,多半是过年收的红包,这年头还有人给十块钱的红包?这些不会是他一个月的零花钱吧,小学生每周的零花钱都比他多,他没接:“先不用,我不缺钱花,等你有了一起还给我吧,不想记账。”
陈昕低着头:“哦。”
程鑫看着他已经红成半透明状的耳廓,说:“赶紧吃饭吧,都凉了。”
陈昕病了一场,发现他的同桌并没有原来认为的那么可恶,虽然程鑫曾经对他出言不逊,而且时刻都在表明自己的立场,申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方老师要求的,但陈昕还是觉得他并不是个冷酷无情的人,内心还是十分善良的。他现在觉得,和程鑫做同桌也并非是一件多么难以忍受的事,以后他会尽自己的能力在学习上帮助程鑫。
陈昕自从生病之后,就没去过教室,也没接触到方隽和程鑫以外的人,是以并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成了热门话题的主角。
星期一早上,陈昕感觉自己身体已无大碍,便按时起床去做早『操』。他们这儿属于南方,二月也有了春的气息,但早上六点多天还没有大亮,他们在朦胧的晨曦中做完了第九套广播体『操』,天才逐渐亮了起来。光线虽然不甚明亮,陈昕还是注意到了周围频频投『射』过来的好奇目光,他有些不解地看回去,对方却迅速避开了视线。有几次都是这样,陈昕内心狐疑不已,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散了『操』,方隽走过来,亲切地问陈昕:“身体好了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陈昕点头:“好了,谢、谢老师!”
方隽满意地说:“那就回去上课吧。”
陈昕点了下头,然后转身去教室。一路上发现不少人频频扭头来看自己,还有人对自己指指点点的,他内心有些不安,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对劲,又无处询问。正在狐疑,柳和茜过来了,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关切地问:“陈昕,你昨天怎么了?没事吧?”
“病了,又、又好了。”陈昕总算找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了,赶紧压低了声音问,“怎、怎么了?他、他们看、看什么?”
柳和茜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不过很快又换上了一副笑脸:“没事,不用理会那些无聊的人,都在胡说八道。”
陈昕并不知道别人在传什么,听柳和茜这么一说,更加一头雾水,不过他也没去寻根究底,一直以来,他都是个活在自己世界的人,摒弃来自外界的一切恶意,以此来武装自己、保护自己,但也拒绝掉了不少善意,所以总是孤单的一个人。
柳和茜又问:“你现在跟程鑫很熟?”
陈昕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哦,他、他是我同桌。”
柳和茜点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起了考试的事。回到教室,陈昕再次接受了班上同学的行注目礼,他回到座位上,程鑫已经先回来了,前排的两个女生忍不住扭过头来看陈昕。程鑫却发了脾气,将书往桌上一拍:“看什么看?再看把你们眼珠子都挖出来!”吓得两个女生赶紧扭回了脖子。
陈昕不知道他为什么发脾气,反正程鑫的脾气跟小孩子一样,从来都是阴晴不定的,他翻了一下桌斗,想找昨天考试的试卷来看,但是没看到,忍不住扭头去看程鑫,程鑫正百无聊赖地一手支着脑袋在翻英语课本,很显然,他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察觉到陈昕的目光,斜着眼睛看他。陈昕已经不怕他了,问:“我、我卷子呢?”
程鑫收回眼神:“收上去了。交白卷。哈!总算看到有比我试卷更干净的了。”语气中充满了戏谑。
陈昕默默拿出英语书,开始读英语。说是读英语其实也不对,陈昕读英语从来没发出过声,都是默读的,因为默读从来都不会结巴。陈昕不止一次幻想过,如果人类是用脑电波或者眼神交流该多好,不用出声,他也就不会有结巴的烦恼了。可惜人类还没进化到那个份上,他依旧得接受自己结巴的事实,也得接受随时而来的嘲笑。
正读着书,英语老师进来了,她拿着一叠试卷:“前天考的试卷已经看完了,现在发下去,我希望大家能根据自己的不足制定一个针对『性』的学习计划。下面开始发试卷,陈昕,哦,是新来的陈昕。”还好,老师发试卷的没有念分数。
陈昕上去拿到试卷,满分150,他得了143分,扣分的是听力和作文,陈昕有些意外,他的英语其实是他所有科目的短板,一向都是130出头,这次考得比较简单,侥幸得了高分。程鑫瞥见一个鲜红的“143”,右手五指轮流轻敲着桌面,眉『毛』抬了一下,看样子自己的英语得分也不会低。
果然,程鑫拿到试卷,89分,差一分及格,这可是他从没考过的分数,连英语老师都忍不住扶了扶眼镜看了看他,微笑着说了一句:“听说你放假出国去玩了,看来这趟没白出去,对英语提升很有好处嘛,继续加油!争取下次及格。”
这话说得曹继这几个知情的人都笑了,程鑫则默默望着天花板,假装没听见。他拿着试卷回到座位上,敲着桌子叹气:“真是可惜啊!要是每门都这样就完美了。”
陈昕觉得他说的是自己要是没生病,他换座位的愿望就能够实现了。英语老师发完试卷,突然说:“原来两个程鑫(陈昕)是同桌啊,很有缘分嘛,那就应该相互帮助,共同进步才是。”
老师这话引得全班人都埋头偷笑起来,程鑫知道大家都在偷笑什么,不高兴地吼了一句:“笑屁笑!还不赶紧读书!”
全班瞬时鸦雀无声。
英语老师满意地点头:“程鑫说得对,大家都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