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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害相思病(1 / 1)

超市在食堂隔壁,已经过了饭点,食堂里已经没人了,超市里稀稀落落还有几个人。超市买东西不用现金,而是刷饭卡,饭卡是通俗叫法,它的正式名字叫“校园一卡通”。学校除了这个超市就没有别的商店,学生又不能出校门,生意火爆程度可想而知,买单经常需要排队,除了周日,因为周日可以出去,一般不会在学校买东西,所以程鑫断定今天来这里大笔消费的人,老板肯定会有印象。

程鑫先去拿了点东西,走到收银台前:“大姐,结账!今天人很少啊,平时要排好久的队。”

收银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她一边扫着条纹码,一边说:“是啊,今天星期天,人最少的一天。十三块五『毛』。”

程鑫掏出卡来刷卡,接着说:“大姐,跟你打听个事,今天下午有没有人在你这里买了很多东西?起码有一千多块钱reads;。”

陈昕的心提了起来。收银大姐停下来:“一千多块?没有。”

陈昕的心又沉了下去,难道不是在这里花的?程鑫又问:“那你有没有印象,刷过一个余额一千多块钱的卡?”一般情况下,学生都是一百两百的充,用完了再充,极少有人一次『性』充上千块钱,如果有人来刷卡,老板应该会有印象。

“今天下午吗?”收银大姐想了想,“好像有点印象。”

陈昕的心又提了起来,程鑫继续问:“那大姐还记得是谁刷的吗?男生还是女生?”

收银大姐说:“好像是个男生。”

程鑫追问:“大姐记得长什么样子吗?”

收银大姐摇摇头:“这我就不记得了,学校学生有两三千呢,哪能一个个都记得过来。你问这个干嘛?”

程鑫也不隐瞒,直接说:“我朋友今天掉了一张卡,卡里有一千多块钱,去挂失的时候发现钱都快给刷光了,这是他一学期的生活费,所以我想找到那个捡了他卡的人。”

收银大姐将目光转向陈昕,发现这孩子明显才哭过,眼睛都是红肿的,陈昕长得好,戴副眼镜,看着就是十分安分听话的好学生,大姐不由得生出了同情心:“真的啊?那太过分了。不过我真不记得是谁了,今天倒是有几笔刷了上百块的。”

程鑫问:“那是同一个人来买的吗?”

大姐想一想,摇头:“不是同一个人买的。”

程鑫冷笑了一下,还考虑得挺周到,怕目标太大,还知道分散开来,回头看见陈昕苍白的脸上『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态,安慰他说:“没关系,能找到的。超市里装了监控器的,回头我们找出来看看就知道了。”

收银大姐说:“这个我没法拿来给你们看,监控是学校的。”

程鑫了然地点头:“我懂。我们去跟老师说,走吧。”后面这句话是对陈昕说的。

陈昕跟着出了超市:“怎、么办?”

“我们去找老师。别担心,既然是在学校消费的,肯定能找到人。”程鑫安慰他。

陈昕还是很担心就算找到了人,也要不回来钱。程鑫伸出手,『揉』了一下陈昕的脑袋,好多天没『摸』了,有点怀念这手感:“好啦,不要想多了,这件事我帮你想办法,一定会将钱给你要回来,你就安心学习吧,不是还有两天要考试了?”

陈昕朝程鑫『露』出一个心事重重的笑容,看得程鑫心里有些不舒坦,他喜欢看他发自真心的毫无芥蒂的开心笑容,而不是这种苦笑:“行了啊,不要多想了。走吧。”

上晚自习的时候,他们找到了方隽,将陈昕丢卡又被盗刷的始末给说清楚了,方隽眉头紧皱:“我知道了,我给你开个证明,你明天去把卡补办出来。这件事太恶劣了,我马上跟学校反映,将整件事调查清楚。你放心,你的损失一定会得到赔偿。”

陈昕听老师这么一说,终于把那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方隽将证明开好交给陈昕,然后说:“你们回教室吧。”

陈昕走了,程鑫则留了下来:“我跟你一起去看录像。”

方隽说“你去干什么?回去上课!”

程鑫不走:“没准我认识那些盗刷卡的人,免得你叫别班的老师一个个去辨认reads;。”

方隽不理他:“这事我得先跟校长汇报,然后才能调监控出来看。你以为一看就能找到?一个下午好几个小时,你看到什么时候,晚上不睡觉了?滚回去!”

程鑫说:“我答应了陈昕要帮他找到盗刷的人的。”

“我帮他找到不就行了,这没你的事了,赶紧回去复习吧,马上要考试了。”方隽挥手赶人。

程鑫不走,软磨硬泡地黏着方隽,终于让他同意自己跟着了。学校对这事还挺重视的,毕竟都涉及到违法了,赶紧调出监控来,并将超市的收银员也叫了来指认。好在学校时间比较好控制,买东西都是休息时间,中午、课间以及下午放假到吃饭前那段时间,加起来也就是两三个小时,而且周末逛超市的人不多,目标也比较好找。

程鑫专心致志地看着画面,十二点半左右,一群男生进了超市,他们提着篮子买了不少东西,然后让一个人去结账,结账的时候有个男生又送了个什么过来。收银大姐指着画面说:“对,就是这个,我想起来了,这个学生买了大概两百块钱的东西,他卡里的余额有一千多块。”

方隽赶紧将视频放大了来看,程鑫一看就认出来了:“这人是一班的,以前和我打过篮球。叫什么名字不知道。”程鑫对一班打篮球的几个人印象格外深刻,哪怕画面上这男的是个替补也有印象。

方隽问:“高一一班吗?”

程鑫点头:“对。你倒回去看看,跟他一起进来的那些人有没有伍志远?”

方隽回放,那群里人果然有伍志远。他们又接着往下看,整个中午休息时间,他们来买了四次东西,每次都换不同的人来买。第五节课休息时间也来了一次,然后第六节课后休息时间又来买了两次,以后就再没来了。

一切水落石出,剩下的就是看学校怎么处理了。程鑫恨得牙痒痒,恨不能把伍志远这个贱人揪出来再把他揍进医院。方隽显然很明白程鑫的心情,他警告程鑫不要再『插』手,这事学校会处理,打发他走了。程鑫回去的时候才发现晚自习都下课了,他飞奔回去告诉陈昕事情真相,陈昕听说找到了人,兴奋之余又有些担心,伍志远那些人显然不是一群好说话的人:“那、那我的钱能、能要回来吗?”

程鑫心情愉悦地往床上一趟:“必须的!听教导主任的口气,这事挺严重的,没准还要处分。”

“还、还要记过?”陈昕有些不安,把自己的钱赔上就好了,还要处分的话会不会太严重了点。

程鑫斜睨他:“法盲不懂了吧。隽哥说这叫非法侵占他人财物,数额还不小,这都算违法了,学校处分都算轻的。谁叫他们那么贪心,活该!没什么值得同情的,更何况还是伍志远那个贱人!”

陈昕听他这么一说,才放下心来。陈昕丢了卡,跟程鑫冰释前嫌。其实他一直都不明白之前程鑫为什么好端端的不理自己了,他丢卡的时候程鑫又那么热情主动地来帮他,他不善于表达,也不是什么事都要寻根究底的『性』格,所以就没追问。不过能和程鑫和好,陈昕总算觉得内心平静了,这些日子程鑫不理他,虽然他能尽量做到不介意,但完全不介意那是不可能的。所以这天晚上睡觉都格外踏实一些。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陈昕拿上老师给他开的证明去补卡,结果那边说暂时没有新卡,正在采购,要等上两天。陈昕满心失望,等两天的话,那都没办法吃饭了,『奶』『奶』送来的鸡蛋还有几个,早饭倒是没问题,那中午呢,晚上呢,明天呢?

陈昕盘算着还是得去找老师,他向食堂门口走去,被程鑫拦住了:“怎么不吃饭就走了?卡办好了没有?”

陈昕看一眼他,垂下眼帘:“还没、没有。我回去吃、吃鸡蛋。”

“几个鸡蛋就够了?”程鑫拉着他的袖子,“走吧,去吃早饭,我请客reads;。”

陈昕不愿意花别人的钱,他说:“算、算我借你的。”

程鑫知道他这人自尊心强:“行,就借我的卡用吧。卡什么时候才能办好?”

“还、还要两天。”

程鑫说:“办好之前就用我的卡吧。总不能饿肚子。”

陈昕权衡了一下,比起找老师想办法,借程鑫的卡显然更便利一些,所以没有拒绝。

徐俊赏他们看到程鑫领着陈昕过来一起吃早餐,都很高兴,徐俊赏说:“哎呀,总算是和好啦,我还以为你们真打算老死不相往来了呢。”

曹继又也很兴奋地说:“陈昕这些天不在,我觉得吃饭都没什么滋味,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曹继嘴里塞满了包子,腮帮子鼓鼓的,揭他弟的短:“切!我看你哪顿都吃得不少。”

曹继又在桌子底下踢了哥哥一脚,笑着对陈昕说:“我有道数学题不会做,回头有空可以教教我吗?”

陈昕抬起头看着曹继又,然后点了点头:“我、我先看看。”

曹继又看着程鑫:“对了,鑫哥,我们班月考位子都排出来了,和高二年级的穿『插』着坐。”

曹继说了一句:“我靠!这怎么考啊?”

曹继又说:“三个年级同时考,考完就放月假,高三的去实验室和会议室,我们没地方去,只能这么安排。”

程鑫无所谓地说:“我听隽哥提了一下的,随便怎么排吧,赶紧考,考完好放假。”

陈昕想起答应给程鑫抄答案的事,这样岂不是没办法给他抄了?那座位不是又换不了?想到这里,他扭头去看程鑫。程鑫神『色』淡定,仿佛没事人一样。

上午上数学课之前,方隽告诉陈昕,学校已经找出了捡到他卡的人,并且已经勒令对方赔偿用掉的钱,他们答应赔钱,不过要等放完月假才能将钱给他,因为月底都没钱了。陈昕听到这消息,有点喜出望外,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不由得大大松了口气,总算不用跟家里要钱来填补这个空缺了。

陈昕得到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就马上告诉程鑫:“他们答、答应赔我钱了,放、放假上来就给。谢、谢你!”

程鑫看着他脸上轻松的笑容,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我说了肯定能找回来的。”心想:这样笑就对了。

陈昕这次居然没有反感他『揉』自己的脑袋。

考试前一天课间『操』没做『操』,大家集合在『操』场上听校长训话,整顿思想作风,着重说了捡到校园卡盗刷的恶劣事件,不点名批评某些同学道德败坏,给予警告处分,并且宣布学校给校园通设定了金额上限,一次最多刷三十,超过部分要输密码。陈昕听到这里,不由得松了口气。

程鑫站在队伍的最后一个,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早干嘛去了,马后炮。校长开始千篇一律地训话,他无聊地扭头往后面看,发现方隽正和一个男老师站在看台下说话,程鑫视力非常好,他认出了那人就是方隽家对门的那个老师。程鑫的哈欠打到一半停住了,他想起了在方隽电脑里看到的那篇*小说,当时觉得很震惊,他也想过方隽会不会是个gay,但他知道方隽的女朋友从小学交到大学,虽然现在没有女朋友,但并不能说明他就是个gay。然而此刻程鑫却有些怀疑方隽的『性』取向,尤其是他跟那个男老师说话的时候笑得那么不矜持,简直都有些『淫』|『荡』了。

程鑫拍了一下站在他前面的林超然:“喂,胖子,跟隽哥说话的那个老师你认识吗?”

林超然引颈往后一看:“哦,高二三班的班主任,周嵩,教语文的reads;。”林超然是个包打听,特别热衷于小道消息。

“他什么来路?”程鑫问。

林超然说:“一中转来的,听说是个很有水平的老师,学富五车,引经据典,幽默风趣,课堂特别生动。据说人气即将超过隽哥,要成为全校最受欢迎的老师了。我也希望他能教教我们,别总让那些老头子来荼毒我们。”他们的语文老师是二中出来的,四十多岁,其实教学水平还可以,经验丰富,就是课堂稍嫌沉闷了些,学生都喜欢活泼风趣的老师。

程鑫听见这话有些意外,一个月不到就能俘获学生的心,说明这老师水平实在不错。但方隽是教数学的,人家教高二语文,八竿子打不着边,两人有什么好交流的,越看越有问题。程鑫还有一点想不明白:“他好好的一中不待,跑到日昇来干什么?”

林超然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你得去问他本人。”

程鑫当然不会去问周嵩本人,只是越发觉得周嵩是个有故事的人。

动员会开完之后,自然就是月考了。这次考试座位是按照成绩来排的,从第一名排到最后一名。上次陈昕交了两张白卷,还有一门没考完,小综合每门300分,陈昕自觉肯定是要垫底了,然而座次表一出来,陈昕发现程鑫还排在他后面。程鑫觉得自己简直就中了大奖,陈昕居然就坐在他前面。他丝毫不为自己1050的总分都没人家450分的总分考得多而羞愧,反而跟朋友们嘚瑟自己的好运。

曹继又听说之后觉得非常神奇,说:“这说明你们俩缘分太深了,就这样都没分开。”

曹继习惯『性』地反驳他弟:“得了,你可别乌鸦嘴了,人家学霸那是马失前蹄,只是暂时的好吧。不过天助鑫哥,你好好把握机会吧,别浪费了,否则再也没什么能够拯救你出牢笼了。”

陈昕也觉得非常意外,因为班级排名是不公开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排名在哪,只知道自己应该垫底了,没想到程鑫还是垫底的,这到底是该替自己庆幸还是该替程鑫难过?他对程鑫说:“考试的时候我尽量不遮,你能看多少就多少吧。”

没想到程鑫说:“无所谓,能考多少就考多少吧,以后我也要好好学习,不能够再虚度光阴了。”

曹继兄弟差点跌破眼镜,这是他们认识的程鑫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居然要好好学习了!曹继伸手『摸』了一下程鑫的额头:“鑫哥,你没发『骚』吧?”

程鑫给他了一巴掌:“你才发『骚』呢。”

曹继『揉』着脑袋嘿嘿笑:“实在是太震精啦!”

曹继又搂着程鑫的胳膊感动流涕:“鑫哥你终于浪子回头金不换了,我再也不用为自己比你多太多分而自责了。”

陈昕虽然有些惊讶,但没到难以置信的地步来,最近程鑫的表现确实是好学了许多,他想起当初方老师跟他说让他激励程鑫的话来,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激励的,程鑫能上进,他当然感到高兴,有种幸不辱命的欣慰感,看着程鑫的眼神也格外温柔:“有什么不、不懂的,可、可以问我。”

程鑫看着陈昕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仿佛有什么他控制不住的东西在疯狂滋生蔓延,整个人都麻了,说不出话来。

徐俊赏反而是几个人中最镇定的,因为程鑫早就说了想逆袭做学霸,虽然后来并没有什么行动,现在他这么说出来,那肯定是下定决心了,他圈住程鑫的肩用力搂一下:“加油,鑫哥!”

程鑫被徐俊赏的搂肩拉回了现实中,再抬眼看陈昕,发现他已经看别处去了,刚刚那一眼的温柔仿佛是错觉,然而自己心中的感受却那么真实,他真的觉得,如果能让陈昕这么温柔地一直看自己,让他上刀山下火海都可以,好好学习算什么reads;!

月考还是考两天,一个教室坐六十人,高一高二各半,前后是同年级的同学,左右是不同年级的人,这么排是尽可能避免作弊,当然前后座作弊恐怕避免不了。不过既然都是按照成绩来排的,像程鑫这样的差生前后座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都没有作弊的价值。

这次不一样,程鑫前面是陈昕,他是意外才排到这里的,当他周围的同学在抓耳挠腮时,他在奋笔疾书,当周围的同学在左顾右盼时,他还在奋笔疾书,当他周围的同学无聊得打瞌睡时,陈昕则在仔细地检查。

他没忘记要照顾一下后面的程鑫,然而程鑫很安静,并没有做任何小动作,唯一一次点了一下他的后背,陈昕扭过头去,则听见他说:“没带橡皮,借我用一下。”陈昕将橡皮递了过去,监考老师早就注意到两人的动静,看见只是传了块橡皮过去,也没说什么。

考试的时间过得飞快,陈昕的饭卡还没法补办,估计要等放假上来之后才能办了,这阵子他一直都是借程鑫的饭卡。考试需要消耗大量的能量,程鑫每顿都要拣最好的菜打,说给陈昕补充体能,陈昕不好拒绝,只是认认真真地将每样菜的价格记下来,然后将账记在他的小本本上,说等卡补办了再还给他。

程鑫发现陈昕记账,便不再自作主张给他打菜了,他生活费有限,现在花多了,以后就要省吃俭用。程鑫知道陈昕的生活比较简朴,不像别的同学那样柜子里塞满了水果、牛『奶』和各『色』零食,兜里有几百上千的零花钱,他除了吃饭,很少吃别的东西。程鑫倒是很想将自己的东西都给他吃,但是陈昕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他不愿意接受他的救济,程鑫也不勉强他接受,自己这么强加给他,在陈昕看来,就形同于施舍,挫伤陈昕自尊心的事他不能再干。

星期四下午考完文综就放假了,到星期二下午返校,说起来有五天,实则只有四天半,还有半天时间在路上,大家都有些不满足,不过既然已经放假了,先不想那么多,回家先玩再说。

程鑫收拾好东西,却有些不想走,他以前是一放假就迫不及待地往回跑,和一个月没见的电脑手机相亲相爱去了。此刻他坐在床边看着陈昕拆被套:“你这是要带回去洗?”

“嗯,我、我拿回家洗。正好天、气好,洗、洗了也好干。”陈昕将被套拆出来,将被胎叠好。

程鑫说:“带来带去的多麻烦,要不我帮你拿到隽哥那儿洗吧,他那儿有洗衣机,方便。”

陈昕听说赶紧摆手:“不、不用了,这又不重,我自己带、带回去就好,不麻、麻烦老师了。”

程鑫又问:“你回家去哪儿玩?”

陈昕停下来:“不去、哪,就、就在家。”现在三月了,天气暖和了,爷爷『奶』『奶』要翻地种东西了,他回去应该能帮点忙。

“你家在哪儿?我有空去找你玩吧。”程鑫貌似随口问。

陈昕低眉敛目:“我、家有、有点远,不好玩。”他家在乡下,对习惯了现代化的城里孩子来说,那是既落后又不方便,尤其是他家特别老旧,他从来都不会请同学去家里玩,因为怕他们习惯不了他家的厕所。

程鑫笑了:“能有多远,我会开车,自己开车去。虽然我还没拿到本,嘿嘿。”

陈昕不再接话了,他将东西收起来,检查一下自己的东西是否已经收拾整齐。其实屋子里最『乱』的还是程鑫的桌子和床,他好像从来都不收拾,一直都是随手『乱』扔,只有每周六下午大扫除的时候,他才会勉强收拾一下,让表面能过眼,其实床底下柜子里都藏污纳垢,根本没法看,他们宿舍也从来没得过优秀。

程鑫笑着说:“你这讲究程度都快赶上隽哥了。”

“什么赶上我了?”方隽站在门外,敲了一下虚掩的门,推门进来reads;。

陈昕赶紧打招呼:“方、老师。”

方隽朝他亲切地点了一下头:“陈昕还没回去啊?三斤你好了没有?”

程鑫听见方隽叫自己的小名,顿时警觉起来,这可是黑历史,不能让陈昕知道了:“好了,好了,我们走吧。”他提上箱子,抓住方隽的胳膊,咬着牙小声地说,“你能不能别『乱』叫我的名字?”

方隽憋着笑:“你们名字太像了,不好区分呀。”

程鑫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笑着对陈昕说:“我先走了。你自己路上小心点。”

陈昕点点头:“好,再见!”

“再见!”程鑫拖着方隽迅速下楼,还在埋怨刚才的事,“你能不能别这样,当着大家的面叫我小名!”

方隽则哈哈笑得没心没肺的。上了车,方隽看着校道上前来接孩子的拥挤车辆,突然说:“刚刚忘记问一下陈昕要不要搭个顺风车了,他应该要去汽车站坐车的。”

程鑫说:“你怎么不早说!他家在哪儿?”

方隽说:“原来你不反对啊?他家在米镇,要先坐车到县里,再坐车回去,不知道这个时候回去还有没有车呢,现在都快四点了。”学校为了让学生早点回家,最后一门考试提前到一点开考,文综需要两个半小时,考完都三点半了。

“那么远!”程鑫有些担心地回头望了一眼,“那你等等,我下去叫他,我们送他到车站。”说完就推开门下去了,拔腿往宿舍狂奔。

但是宿舍里已经没人了,程鑫气喘吁吁地跑下楼,沿着出校门的路找了又找,还是没找到陈昕的身影,他喘着粗气,心跳得很快,心里不禁担心起来:这么快,人去哪儿了,早知道就应该问问他的。

方隽在校门口等了好一阵子,后面的车都急了,他只好大力按着喇叭催程鑫,程鑫慢慢走回车子,还不住往校道上回望,方隽见他那依依不舍的样子:“没找到人?”

程鑫拉开车门坐进车里:“没有,走了。这一路上也没看见,不知道去哪儿了。”

方隽打着方向盘:“没准搭谁的顺风车回去了。今天很多家长来接学生。”

“不可能!”程鑫下意识地否认,陈昕根本不认识什么人,但是说完后又觉得不能肯定,他对陈昕的了解也就只有那么多,并不清楚陈昕还认识什么人。

方隽笑着说:“没有什么不可能,一切皆有可能。你现在跟他关系好像还不错嘛。”

程鑫不愿意跟方隽服软,便硬着嘴说:“就那样吧,小结巴不烦人。”

方隽说:“你是该好好跟人学学,这次考试他数学满分。全年级最高分!”方隽想到这个就高兴,总算扬眉吐气了。

程鑫扭头看着方隽:“你怎么不早说啊!”早点说出来让陈昕也高兴下啊。

“说什么?他又没问。等放假上来试卷就都发了。对了,你考了29分!你怎么就没近朱者赤呢?”方隽恨铁不成钢。

程鑫对自己的成绩没怎么上心,他基础本来就差,考多少分都是正常的:“比期末考试总有进步吧。”

方隽点头:“是,比期末考试多了5分。但是比上次考试少了8分。”

程鑫说:“上次是抄的,这次是自己做的。”

“行了,行了,你是不是还想要我夸你呢?”方隽没好气地说reads;。

程鑫没心思跟他斗嘴,还是惦记着陈昕,他在学校还有别的熟人朋友?怎么从来都没听他说过。

陈昕还真是搭顺风车回去的,考试前他就碰到柳和茜了,柳和茜说放假的时候她爸会来接她,邀请陈昕和她一路回去。陈昕本来想拒绝,但柳和茜给他分析,考完已经三点半了,如果不自己坐车,要从学校到车站,再从市里到县里,又从县里转到镇里,最后还要从镇里搭车回家,一路上耽搁,到镇上肯定没车了,到时候都回不去了。陈昕想了想,觉得柳和茜说得对,便同意了她的邀请,诚惶诚恐地坐上了柳和茜家里的车,程鑫回来找他的时候,他已经在车上了。

柳和茜家原来是陈昕隔壁村的,她爸后来自己做生意,举家搬到镇里去了。柳爸爸听女儿说陈昕是免费特招去的他们学校,立即对陈昕刮目相看起来,家长们总是喜欢学习成绩好的孩子的,一路上还问了陈昕不少问题,家是哪儿的,父母是谁,这么一说起来,发现柳爸爸和陈昕爸爸还是同学。

柳爸爸遗憾地说:“你爸爸的事我也听说了,真是太遗憾了,那么年轻就没了,可惜了。”

陈昕没说话。他爸是得肺癌去世的,那时他才八岁。陈昕小时候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父母外出务工,聚少离多,后来他爸查出病来,就回来治疗,那是他们父子相处得最久的一段时间。陈昕记得爸爸做完手术在家养病的时候,总是穿得厚厚的,坐在走廊上看他练字,偶尔也会指点他,英俊的爸爸嘴角总是挂着微笑,不过陈昕偶尔抬头却会看到他笑中带哭的样子,那模样让陈昕很难受。爸爸去世之前已经不能走动了,他卧病在床,经常痛得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不过他很少呻|『吟』,说叫了也还是痛,却给身边的人徒添痛苦。陈昕最敬爱的人就是爸爸。

柳和茜见车里气氛有些沉闷,赶紧将话题岔开了,说了些学校的事。陈昕的情绪才从伤感中回转来。

自己开车比坐班车果然快不少,到镇上的时候也才五点多,柳爸爸说要送陈昕回去,但陈昕坚持自己坐班车回去,因为这个时候还有车。柳爸爸拗不过陈昕,便在车站把他放下了,陈昕赶上了回去的最后一班车,他心想,如果不是搭顺风车,今天还真是回不了家了,对柳和茜父女更多了一分感激。

陈昕回到家的时候,早春的夕阳余晖将西面的天际染成了橘粉『色』,村庄被暮『色』勾勒出不甚明晰的轮廓,有炊烟袅袅升起,陈昕知道有一道可能是自己家的,几只晚归的鸟儿扑棱着翅膀从头顶掠过,没留下任何痕迹。谁家的祖母在呼唤着孙儿回家,在静谧中拉长了声调,间或传来几声懒洋洋的狗吠。看着这熟悉的情景,陈昕的心格外宁静和满足,终于回来了,他加快了脚步。

陈昕家在村东,进村没几户就是他家。周围的邻居看见他回来,都纷纷跟他打招呼:“昕昕回来了啊。”

陈昕只是点头跟对方笑笑,有人说他傲气,见了人也不知道打招呼,陈昕是从小口拙,小时候因为结巴没少被人取笑,所以后来见人只是笑,很少开口,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陈昕刚到家门口,就看见爷爷拄着拐,佝偻着瘦弱的身体在走廊上取柴,他赶紧奔上前:“爷爷,我、来!”

陈爷爷转过脸来,有些扭曲的脸上『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口齿含糊地说:“回、回来了?”

陈昕放下包,接过爷爷臂弯里的柴,又从柴堆上抽下一些,抱到厨房里。陈昕的爷爷多年前中风,落下了半身不遂的残疾,需要拄拐行动,中风导致面部扭曲,说话也含糊不清,还有些结巴。陈昕从小跟着爷爷『奶』『奶』,『奶』『奶』特别勤劳,要下地种田做事,就把他留给了失去劳动能力的爷爷照看,陈昕跟爷爷相处时间长了,原本清晰的口齿也变得结巴起来,家里人费了很大的劲,都没能扭转过来。后来陈曦出世了,父母特意强调不能让他跟着爷爷学话,所以一直被『奶』『奶』带在身边,没有也变成结巴。

正在屋里择菜的陈曦听到动静,立即跳出来迎接:“哥,你回来啦?太好了reads;!”

陈昕点了点头:“『奶』『奶』呢?”

“『奶』『奶』摘菜去了,明天要上街卖菜。哥,你给我带礼物了没有?”

以前每次陈昕从学校回来,都会给陈曦带一些从学校食堂里买的包子、油条、鸡腿之类的吃食,虽然带回来早就凉透了,味道也不怎么好,但对一个连上街都困难的孩子来说,这些都是美味。这次陈昕的卡丢了,一直都是借程鑫的卡吃饭的,所以没有给陈曦带吃的,他有些歉意地说:“没、没有,今、今天走得急,没来得及。下次给、你带——有、有礼物。”他突然想起程鑫给他的巧克力了,他一直都没舍得吃,回来的时候塞包里了。

陈曦迫不及待地拍手起来:“是什么?”

陈昕说:“先、做饭,吃了饭、再看。”他想等『奶』『奶』回来了一起尝尝。

陈昕回来了,爷爷就该歇着了,陈曦烧火,陈昕掌勺,兄弟齐心,麻利地将晚饭弄出来了,菜都是素的,没有荤的,很简单的炒莴笋叶子,陈昕把莴笋切丝凉拌了,比炒着吃爽口。这时『奶』『奶』也回来了,挑着码放得整整齐齐的蒜薹和莴笋,快七十的人了,还成天忙里忙外的种地种菜,挣点钱补贴家用,就是想给儿媳减轻点负担。看着大孙子回来,『奶』『奶』也笑开了颜。陈昕没有告诉他们饭卡丢了的事,免得二老担忧。

吃完饭,陈曦早就巴巴地等着哥哥给他拿礼物。陈昕说:“急、什么,等、等我洗了碗。”

『奶』『奶』笑着说:“你去吧,我来洗。”说话间已经洗起来了。

陈昕只好去袋子里翻出那盒巧克力,打开来,陈曦双眼放光:“这是什么?海螺吗?”

“是巧、克力。”巧克力做成了海贝的样子,个头不大,十分精致。

陈曦数了一下,一共十六枚:“正好一人四个,我要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他选好了自己最喜欢的形状。

爷爷摆手说:“我唔要,你、你们吃。”

『奶』『奶』刷着碗,笑着说:“我也不吃,太甜,你们吃。”

陈昕拿出两枚给弟弟,朝他使了个眼『色』,陈曦会意,拿去分别塞到爷爷『奶』『奶』嘴里:“有很多呢,你们也尝尝。”

陈昕拿了一枚放进嘴里,口感细腻顺滑,香甜浓郁,却又不甜得过分,美味异常,跟以前吃过的巧克力味道不一样。陈曦吃得嗷嗷叫:“好好吃!太好吃了!”

陈昕尝了一个就不再吃了,剩下的给家里人吃。『奶』『奶』吃完巧克力,咂嘴回味:“这东西不错,肯定不便宜吧,哪里来的?”

陈昕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同、同学给的。我、也不知、知道多少钱。”

陈『奶』『奶』看了一眼孙子,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陈昕打算明天一早陪『奶』『奶』去赶集,早早就睡了。第二天不到五点,天还没亮,陈昕就起来了。『奶』『奶』不舍得让他去,想让他多睡会儿,正长身体的孩子,需要多睡才行,但是陈昕不忍心让『奶』『奶』一个人蹬着三轮车赶十几里路,期间还要爬一个长长的陡坡。祖孙俩出了门,一路闲聊着,在天『色』微亮时终于抵达了市集,他们算是到得晚的,因为他们的车是脚踏车,而别人家基本都换上了机动车,出门晚也能比他们到得早。『奶』『奶』在市场边上找了个地方摆好摊,等候客人,陈昕就拿着英语字典背单词,天『色』逐渐放亮,书上的字也能辨认得出来了。

陈昕的假期就这样开始了,帮『奶』『奶』卖菜、翻地,帮爷爷劈柴、做饭,有空就看书写作业,日子忙碌而充实。返校那天下午,『奶』『奶』翻出来一大包自己晒的红薯干放到陈昕包里:“昕昕,咱们家什么都没有,你总吃同学的东西不好,这是我们自己晒的,也不值钱,你带去给他们尝尝reads;。”

陈昕知道『奶』『奶』指的是巧克力的事,他点点头:“我、知道了。”以后不能再收程鑫的东西了。

『奶』『奶』拿出一叠十元二十元的钞票给他:“这一百块钱给你做生活费,买点吃的还有资料什么的。咱们家条件不好,不能跟别人比,你也懂事,『奶』『奶』一直都觉得亏欠你们,没能力让你们过好日子。”她说着就开始抹眼泪了。

陈昕赶紧抓住『奶』『奶』的手:“『奶』、『奶』,别、别这样,我挺好。等、等我长大就、好了。”

『奶』『奶』擦干眼泪,大孙子一直都是她的骄傲,再辛苦再累也有指望。陈昕挥别家人,踏上去学校的路程,爷爷拄着拐,用浑浊的眼望着渐渐远去的孙子,直到转弯看不见了还不肯收回目光。

程鑫这几天在家玩得真真无聊,连最吸引他的游戏都没了吸引力,徐俊赏叫他出去玩也没精打采的,在电玩城里都没能调动起他的积极『性』,弄得曹继大呼小叫:“鑫哥你这是害相思病了啊。”

“滚你的蛋!”程鑫抬腿给了他一脚,不过踢得不算重,因为曹继说的并不全错。

徐俊赏说:“鑫哥,舒靓说下午一起去唱k,你去不去?”

“不去!没劲!”程鑫直接拒绝了。

王亦可发微信约他去看电影,他压根都没回复。心里盘算着还有几天上学,平生第一回那么期待上学。所以星期二早上起来,就开始收拾东西,还做了一件让谁也想不到的事,居然将高一上册的数理化课本都带上了。他将行李箱提到楼下,正在收拾屋子的保姆阿姨吃惊地说:“鑫鑫,你这就去学校?”

程鑫看了一下手表,上午十点,确实早了点,陈昕应该会在家里吃了午饭才过来,便说:“没有,阿姨你现在给我做午饭吧,我吃了饭再去。”

阿姨说:“你早饭还没吃呢,我去给你做早饭吧。”

程鑫打开冰箱拿了瓶酸『奶』:“别做早饭了,做午饭,早午饭一起吃。”

阿姨闻言赶紧去做饭。程鑫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翻看,舒靓在班级的微信群里发自拍照,臭美得不行。程鑫突然想,给陈昕也拍个照吧。本来他都不准备带手机去学校了,因为带去也会被没收,不过现在他决定带去学校,拍完照后主动交给方隽好了。说实话,现在小学生都用手机了,他们堂堂高中生还不让带手机,简直就是泯灭人『性』,虽然学校每周有两节计算机课可以上网,但这根本不够,难怪总有人偷偷翻墙出去上网打游戏。高三的人更可怜,计算机课都没有了。

十一点半,程鑫吃完饭,临走时又跑回楼上的书房里翻出来几本名着,专门拣厚的拿,什么《战争与和平》、《巴黎圣母院》、《悲惨世界》,还有他很喜欢的《基督山伯爵》,直到拿不动,这才停手。他看见陈昕在看徐俊赏借给他的《红与黑》,看得津津有味,所以他觉得自己应该给陈昕带点书去看,陈昕应该会很喜欢,这些书都是他爸给他买的,几乎所有的古今中外名着都有,但是他看完的用十个手指头都数得完,书放在家里简直就是浪费。

程鑫拎着他沉甸甸的箱子走出家门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个歇后语“孔夫子搬家——尽是书”,顿时觉得自己变得有文采起来。

方隽没来接他,是他爸的司机老刘送他去的。到学校时才十二点半,早得很,到校的学生寥寥无几,程鑫进了宿舍,迎接他的是一室清冷,房间一切摆设还是他离开时的样子,不同的是多了一股淡淡的尘灰味,陈昕还没到。他看着宿舍,里面简直泾渭分明,属于他的那一半『乱』七八糟,属于陈昕这一半井然有序,赤|『裸』『裸』地反映出两个人完全不同的『性』格。

程鑫『摸』了一下鼻子,陈昕那么爱整洁的人,肯定也是在忍受自己的脏『乱』吧。他突然做了个决定,一捋袖子:从今天起,他要改头换面,做一个干净整洁的人,让陈昕对他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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