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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1 / 1)

寿宴当日宫中御赐的夜明珠,陆珏派茂华给婉婉送了来。

打开盖子,那颗夜明珠足有两手捧着那么大,白日里瞧着都熠熠生辉,想必定然是价值连城。

这样的东西要不是表哥替她收下了,婉婉决计都不敢要。

过后几日,因是皇帝给了赏赐,陆夫人程氏本来是要依照礼数,递牌子进宫,带着婉婉去谢恩的。

可现在……

顶着靖安侯府准世子夫人的名头,皇后娘娘倒不愿意见她了。

这日早膳后,婉婉正还拾掇着,素琴就踏足了濯缨馆。

“姑娘先不必劳动了,昨儿个皇后娘娘教人传了口信儿,说近来凤体违和,谢恩就免了,只教夫人与大小姐进宫去说说话,姑娘就歇着吧。”

这一番话恐怕还是客气着说了,但也实在很是教人不上不下地犯尴尬。

送走了素琴,婉婉站在衣架前穿着半成的宫装,颓然从镜子里看云茵,“云姐姐,皇后娘娘其实并没有凤体违和,而只是不愿意见我,对不对?”

靖安侯府当众定下婚约,消息早在那天晚上就传遍了盛京。

云茵也不难猜到,皇后连当初出身睿王府的昌宁郡主都瞧不上,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就破天荒瞧上婉婉?

可她不舍得对婉婉直言,“姑娘也不要想太多,万一就是真的违和呢?”

婉婉垂首没说话,显然并不相信这番说辞。

云茵只好又委婉道:“皇后娘娘大约只是才听闻婚约,一时还未能转圜过来而已。”

“皇后娘娘打从年轻时候起,心气儿就高,别说是你了,盛京城里约莫就没几个能入她的眼,记得就连原先先夫人进门,都是一样的不得她待见。”

“先夫人是怎么了?”

婉婉听到这儿,这才终于重新撑开了眼皮儿。

云茵如今倒不瞒着她,叹道:“先夫人和姑娘差不多,明明都是极好的人,只是门第低些罢了,便教外头那些人不放在眼里了。”

“当时先夫人嫁给侯爷,也是城里轰动一时的高嫁呢。”

婉婉听着心下略觉奇怪,她明明记得茂华口中的先夫人,也是出身显赫的大家闺秀,怎么会和她一样因为出身而被人看不起?

她对朝堂上的事情不太了解,但太傅也是一品官职,与侯府理应是门当户对的好姻缘才对的吧?

婉婉对有关陆珏的事,总是很感兴趣,提着宫装在妆台前坐下,且等着她的后话。

云茵便继续道:“记得那会儿,是侯爷先相中了先夫人,给府中老夫人与老太爷说了,二老都十分开明欣然上门提亲,但唯独不赞成的,就是还未出阁的皇后娘娘。”

现在来看,这份不赞成显然没有阻碍到那门婚事。

“先夫人进门,皇后娘娘整整大半年未与先夫人说过一句话,后来先夫人不慎小产落胎,性情大变,与侯爷之间亦是不睦,闹得府中很是动荡了一阵子。

“靖安侯府平白教外人看了大笑话,皇后娘娘心里更憋闷着那一口气,如今姑娘与世子爷订亲,府上算是重蹈覆辙了,娘娘不肯见你也在情理之中。”

婉婉闻言稍怔住片刻,“原来先夫人与侯爷之间,并不和睦的吗?”

那湖对岸那栋蒹葭玉楼,传言中夫妻二人彼此情浓时爱意的见证,在情意消散恩怨相对时,岂不是成了巨大的讽刺?

先夫人还为何要将这样的地方留给表哥?

云茵稍有感叹,“你还是不知事,男女之间的情爱是这世上最难猜度的事情,先夫人与侯爷……说不上来。”

说着她又不忘告诫婉婉,“这些事,你可勿要贸然去世子爷跟前提,记着没?”

婉婉哪会这般不知分寸,郑重严肃板起一张小脸,跟云茵保证说知道了。

这一趟进宫是去不成了,云茵又照看着婉婉把穿到一半的宫装脱下来,换了身舒适的衣裙。

云茵出去后,婉婉爬上软榻,趴在窗边去看那栋玉楼,一直看了好久。

这边程氏此回进宫一趟,直逗留到当日下半晌方归。

应付了大半天皇后,直把她累得够呛,那场莫名其妙的婚约,教皇后闷气得好似犯了头风症。

程氏进凤仪宫觐见时,皇后头上带着抹额,秀眉间尽都是愁绪。

“老夫人这又是犯了什么糊涂,多少年了,侯爷先头就已经在这事上栽过一回跟头了,现在怎么又给容深定下了那钟家丫头?”

“那丫头就在跟前孝顺了老夫人几年,就值得她老人家善心大发,拿着容深这个侯府世子的终身大事心疼外人吗?”

“一而再地不顾门第高低,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成侯府的世子夫人、当家主母,那往后还教旁人怎么看靖安侯府?”

……

程氏在底下听了大半天,耳朵都险些起茧子,大多时候插不进话,她也确实不知该接什么好。

况且她还总觉皇后一番话,好似连带着把她也给骂了进去。

皇后身为侯府嫡女,从小到大受得便是门第阶级观念的教导,她对先夫人及婉婉的偏见,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轻易不可能改变。

要知道先夫人虽然出身太傅府上,但那时先太子被立不过两年便重病而亡,而后今上才在陆老太爷的辅佐下被立为继太子,次年先帝退位,今上登基为帝。

所以瞧出来吗?

柳太傅教的并不是当今陛下。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改朝换代之后的柳家,说实在话,远远不如后来甘愿进府为妾的程氏、赵氏家族背景拿得出手。

程氏之父是当朝御史中丞,而赵氏其父乃是左谏议大夫,官职虽比不得柳家,可在新朝显然更站得住脚。

更何况先夫人还是柳太傅府上最不起眼的小庶女。

她生母早逝、性子腼腆,若非机缘巧合下与永安长公主交好,那时身为侯府世子的陆进廉,压根儿就不可能看到她。

彼时侯府向柳家提亲的消息一经传出,程氏直到如今都想得起自己当时的心情,咂舌、羡慕,还有嫉妒。

年轻那时的陆进廉,鲜衣怒马、恣意风流,比之如今清冷淡漠的陆珏,显然更加能勾动姑娘们的春心。

就好比如今的贵女们,哪怕心仪陆珏也大多没人会不识趣说出来,怕落得像昌宁郡主一样不讨巧的境地,旁人会笑话的。

可那时的陆进廉却不一样,城里的公子哥儿聚在一起打马球,周围的姑娘能全是为他而来欢呼喝彩的。

他若赢了球,得了彩头,兴许就会纵马将彩头随意赠给场边捧场的闺秀。

惹人追捧的境况有多热闹,可想而知。

然而只没成想那场轰轰烈烈的婚事,才只过了短短两年而已,侯府纳妾,程氏就进府当面瞧见了曾经羡慕的那个女人。

但她已经变得憔悴、病弱,仿佛一朵随时就要枯萎的花儿。

不过那会子程氏正忙着和赵姨娘争宠,也没心思去关注一个深居简出,常日也不教人去请安的主母。

再一次咂舌讶然,便是原本已经失宠、也被医师断言不利生育的先夫人,突然又教医师诊出有孕的时候了。

那夫妻二人之间,约莫也是一笔算不清的糊涂债,但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总归当天宴席上,老夫人当众定下陆珏的婚约,程氏瞧着茫然不知所措的婉婉,头一份儿就联想到了先夫人的境况上,心情真不可谓之是不复杂。

大冬天的,冷风吹得廊下的风灯撞在柱子上呼呼作响。

程氏倚着软枕听来心烦,正想唤人去把灯撤了,一抬头却见素琴正从外头进来。

素琴回禀道:“淳如馆那边儿的茂华来了,说是世子爷的意思,有话要当面跟您说。”

程氏扶额长叹出一口闷气,深觉那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很快,茂华便由素琴领了进来。

茂华进来瞧着程氏面色不太好,打着陆珏的旗号寒暄关怀了几句,临到程氏开口问他所来何事,这才真正说到正题上。

“是世子爷听闻夫人今日进宫去,恰逢皇后娘娘凤体违和,便特地教小的来问问,娘娘现下情况如何了?”

程氏眉尖一挑,顿时就听出了真正的由头,怕是皇后今儿给了婉婉难堪,教陆珏知道了。

她思忖道:“娘娘那是心病,俗话说心病还需心药医,娘娘向来看重容深,你回头转告他,若是得空便去瞧瞧娘娘吧,说不得比医师开上百幅药都管用呢。”

“那是自然。”

茂华颔首称是,“夫人常日操劳阖府事务,宫里的事无需挂心,世子爷这两日本要进宫去一趟的,倒是……”

他笑了笑,“倒是眼下既然世子爷与婉姑娘已订下婚约,那三书六礼、媒聘吉服等诸多筹备,府上还要仰仗夫人费心才是。”

程氏闻言,顿时冷不丁儿掩口咳嗽了声。

今日进宫,皇后要她想尽办法也要教老夫人收回成命,这头陆珏却又请她筹备大婚事宜。

程氏夹在中间,一个头两个大,自觉就像那铁锅上的煎饼似得,左右都煎熬。

“那……容深他自己对婚事可有什么想法吗?”

茂华能看得明白程氏的顾虑。

但婚事已经定了,就没有再生变故的道理,世子爷要他走这一趟,也是为了给程氏铺下台阶。

皇后娘娘那边,自有世子爷去转圜,与程氏无关。

茂华道:“姑娘是世子爷亲自看中的,吉日自然越近越好,夫人掌管府内事务,向来妥帖细致,此事由夫人做主再合适不过。”

程氏听罢扯着嘴角笑了笑,“行,你先回去告诉容深,他的婚事府里且重视着呢,我筹备也且得些日子,待有了眉目我再请他过来细谈。”

送走茂华后,她靠着软枕,心思就不曾消停过。

思忖良久,程氏朝素琴吩咐了句,“你去集贤堂传个信儿,请侯爷今晚来我这儿用膳,就说我有话想同他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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