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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1章 低语(1 / 1)

大年三十,平县清晨。

在这明教的发源地,陆瑾走在街道上,环顾左右,空无一人,早在昨天,平县的百姓就撤进了防空洞。

他抬头望了眼天色,太阳的光芒呈现纯洁的白色。

目中云朵交叠,微微出神,不一会儿,皱了皱眉头,快步离开。

“席军长,你确定白虎军没有问题吗?如果没有把握,我一个人去顺城,几名同伴可以留下来协助。”

“昨夜预估敌我双方实力,忽然发现有所出入,赵少爷一并留下,会更有胜算一些。”

“不用叫什么少爷,军长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陆少爷来了,请进。”

走过一个又一个面色肃穆的白虎军战士,构建的洞穴指挥部内灯火明亮。

陆瑾入内,和席胜对话的青年微微颔首。

陆瑾思维有些发散,事情发生在昨天,西南北方向飞来几架飞机。

青年自称是李无眠的师弟,姓赵名方耀,是否真实他不太清楚,这个名字他倒有所耳闻。

南方腰缠万贯的大商贾赵河山,苦苦寻觅多年寻来的长子,记得当年还随父亲前去道贺。

只是那场宴会上波折偌多,赵先生长子突然人间蒸发,导致两人没有见过面。

定定神,望向席胜:“不知席军长叫我来有什么事?”

席胜却不答他,肃然道:“时机紧迫,还请赵少爷和几位少爷鼎力相助,平县军民必不相忘。”

赵方耀眉目紧皱,屋内一时无声,陆瑾的目光在两人面上了流转,倒也猜出个七八分。

日寇毫不掩饰,今天要在顺城降下毁灭性打击。

作为明教发源地的平县,同样列入打击目标,保守估计有两架以上的轰炸机。

赵方耀沉声道:“从席军长的称呼,我能听出来一些意思。只问一句,没有我们几个,白虎军能否度过难关?”

席胜道:“你是明尊的师弟。”

赵方耀一声轻笑,陆瑾道:“顺城内部形势复杂,民心已乱,军心动摇,哪怕是李师兄,也是回天无力,赵兄乃是赵先生的长子,还是不要去趟这浑水,我看协助席军长坐镇平县,保住基业,图以东山,方为明智之举。”

赵方耀瞥了他一眼,陆瑾不禁低下头去。

“原来如此,劳烦陆公子简明扼要,和我说一说顺城的情况。”

陆瑾一喜,连道:“是这样的,原本李师兄打了个打胜仗,城内上下一心,可在日寇飞行大队的压力下……”

陆瑾说着说着,精气神缓缓回归,叹息道:“我也是迫于无奈,才离开顺城。”

说罢直勾勾盯着赵方耀,心里有些莫名其妙的迫切感,似乎是想让他承认,自己确是无奈,又似?让他也留下?

赵方耀却没有多加注目,径直起身,朝席胜点点头:“了解,席军长有心了。”

看着自顾自离开的赵方耀,陆瑾张张嘴,心脏狠狠跳动了两下:“席军长,恕我愚钝,赵少爷这是选择留下?”

方才一直保持静默的席胜微笑道:“不是少爷,这是战士的背影。”

陆瑾面色微变:“你利用我?”

“哪怕没有你,赵兄弟就能改变心意吗?陆少爷,你也不必关注别人,不如想想自己为什么赖着不走。”

陆瑾双目圆睁:“我不是赖着不走,我……”

……

平县许多防空洞中的一个,一间穴屋,尽然点满了灯火,仍难照每一个角落,压抑、昏沉。

棱角分明的男人,目光流连于桌上白色的军装,这是白虎军专属,威风又精神。

灯光摇曳,一片黑影出现在背后:“娃儿睡了?”

“嗯。”

一双纤柔的手抚平军装上的褶皱,男人有些急躁,妇人回眸一笑:“我知道,我不会耽误你的时间。”

他深吸口气,妇人为他穿上军装,随着一声清脆,皮带扣上。

男人抖擞精神,灯光飘摇不休,军装染上一层明暗不定的暖黄,慷慨之色跃然于面,将那些压抑昏沉死死遏制。

他目光炯炯,拿起枪袋,转头就走,妇人连忙拉住:“等等,衣领还没捋顺呢!”

气息为之一泄,男人无奈回头,一双柳枝绕颈,几块薄薄的茧皮,又让这双手经不起细看。

妇人聚精会神的整理衣领,男人嘀咕道:“不必了,反正都要弄乱的。”

妇人不说话,男人抱怨道:“我是去打仗,又不是去选秀。”

妇人还是不说话,男人的埋怨声更大了:“平时一点鸡毛蒜皮小事都不放过,东管西管,真是比我娘还能管。”

男人絮絮叨叨,数落起妇人的不是,妇人静静听着,很快,衣领好了。

“我做饭等你回来吃。”

男人的抱怨声为之一顿,端详着妇人的脸,轻轻一抱,平静离开穴屋。

灯火幽幽燃烧,侧屋的娃娃发出香甜的轻鼾,她听了会儿,做饭去了。

……

赤阳在空,却藏白云之后,柔和的白光,舒适的天气,本该热热闹闹的平县,却似鬼蜮幽静,乃至落针可闻。

“席军长,你确定了吗?”陆瑾趴伏在地面,回首望去,屋舍参差不齐。

地表早就没有平县百姓了,然而一座座屋舍中,传来轻微的呼吸声,汇聚在一起,俨然清晰可闻。

直到现在,他仍是有些不敢置信,注目于席胜。

其人目光平静,面色冷静。

“明尊取下顺城,恨不能追随左右。平县乃明教发源之地,教主令我等驻守,岂能任由鬼子轰炸?”

陆瑾不禁道:“可那是翱翔于空中的王者,凭你我又有何作为?”

话音刚落,远方的青空突兀冒出几颗小小的黑点,陆瑾瞳孔猛缩,呼吸一滞,是日寇的飞机,足有五架。

一个转眼的功夫,汗水染湿了手掌,沾上黄泥,明明飞在天上,却似将地面震动。

身下无边辽阔的大地,也承受不住这天空骄傲王者的威压,陆瑾听到这片土地中,许多意义不明的低语。

这些声音在脑海激荡,莫名的惊悚感吞噬全身,他觉得自己已没有站立的能力了。

“列阵!”

“什么?”陆瑾骇然失色,趴在地上埋伏飞机,已然超乎他的想象,更堂而皇之的跳出来,那不是自找死路么?

“军长有令,列阵!”

传令兵忠实的履行了职责,潜藏在屋舍中的白虎军士,倾巢而出。

结阵的白虎军顷刻成为平县最亮眼的风景线,也顺理成章引起头上王者的注意。

陆瑾浑浑噩噩的爬起来,呆呆的望着天空,那是一个轰炸小队,由两驾轰炸机,三架战斗机组成。

战斗机先到半步,顺城的上空悬浮着这么三颗小小的黑点,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不知道从天空下望,地面究竟是什么模样?’陆瑾竟是出神了。

然而很快,那两颗慢一点,也更胖些的黑点出现,笨重的机身,神似行动不便的大胖子。

陆瑾忍不住笑了,凄惨的笑。

那肥厚的肚腩之中,不是一无是处的油膏,而是可以开山裂石的爆裂力量。

炸死一个人需要多少炸药?一颗手榴弹里的弹药不足半两。

“愣着做什么?找个地方躲躲吧。”

席胜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陆瑾收回目光,白虎军士,人人皆冰冷如钢,无人去注目天空遥不可及的蛆蝇。

其中透出的决意与平静,竟然将虚空震动,结阵的军士上方的天空,太阳的白光仿佛强盛了些。

陆瑾大为震动,白虎军他有所耳闻,乃是明教最强的军队,可再强,又如何能比天空中的王者?

他依言藏进地道,低语从四面八方涌来,他苦苦忍受着心中的惊悸,忽然间。

吼——

嘭——

石破天惊的虎吼,山河动摇的震颤。

地表如有两只洪荒巨兽奋力厮杀,任何一股力量余波,就足以将人荡成齑粉。

陆瑾后背贴着土壁,不禁怀念起那些低语声……

……

“结束了吗?”

当外面归于安静,陆瑾爬出地道,眼里一阵恍惚,他以为过去了很久,然头上的白光不过挪移了短短距离。

恍然之间,目光凝成一线,那五颗离开的黑点,貌似并没有来时的从容。

滴答滴答——

奇怪的滴水声在头顶响起,陆瑾心中古怪,从声音判断,滴水声落在他脑袋上,但他的脑袋并没有湿润……

于是回过头去,一屁股坐倒在地。

白虎法相遍体鳞伤,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腹部缺失大半,半颗脑袋不知所踪,流出无色透明的血。

它趴伏在地,仍有屋舍之高,半颗脑袋高昂着,不曾注目于陆瑾,只盯着遥远的天空,直到五颗黑点彻底无踪。

白虎消散良久,陆瑾爬了起来,走过之处,断壁残垣,白虎军士倒了大半,席胜气息羸弱。

陆瑾抿抿嘴:“席军长,不是我打击你,只是目前来看,日寇达到了目的。”

席胜连回应他的力气都没有了,蛇无头不走,李无眠不在,只得他驱使白虎法相,每一秒都耗费大量心力。

法相也绝非虚幻之物,乃是白虎军力量意志的凝结。

固然有无可匹敌的实力,然此番只能被动挨打,损耗极重,也对所有白虎军士造成惨痛的削弱。

“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瞧瞧。”出声的军士十分精壮,是少数站着的人。

陆瑾下意识想要反驳,那军士背后两三间屋舍映入眼帘,第一座受了战火,第二座却完好无损。

这才发现,日寇出动两架轰炸机,造成的结果不过是七八间屋舍损毁。

“他奶奶的,它要是敢下来点,老子直接手榴弹炸飞机,现在就这么大摇大摆的飞走,真是气死人了!”

“大虎说得对,据说明尊在顺城撕坦克,咱们虽然差一点,但打个飞机也还有面子。”

席胜会心一笑,他也未尝没有击落飞机的想法,可两边距离如是天堑。

陆瑾心神震颤,白虎军全都是异人吗?凝成的白虎究竟是什么?那种力量是人力能够达到的吗?

“军长,急报。”

许多眼睛望了过来,主人大多虚弱瘫倒,仍是感觉到气氛的不同寻常,发出无声的问询。

席胜缓缓道:“关东军出动战机六十余辆,组成混编机群,抵达了顺城上空。”

“机群?”陆瑾咽了口唾沫,迟疑道:“李师兄应该撤走了吧?”

席胜一声嗤笑:“你为什么不走?”

“我……”

“明尊比你坚决万倍。”席胜笑道:“兄弟们辛苦了,平县无事,各回各家。”

说罢扬长而去,留一众重归平静的白虎军士,在大寂静中,陆瑾胸中涨闷,追向席胜:“席军长,我们应该…”

席胜哈哈大笑:“我们应该什么?我们应该等着明尊大胜而归!”

陆瑾无言以对,真是笑掉大牙,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席胜脸上的笑容淡去,眺望藏在云后的金乌,洁白的光芒照在面上,没有丝毫温度。

出神片刻,今日的他,或许已不需要天上的太阳带来光与热。

“陆公子,听听脚下的声音吧。”

陆瑾如梦初醒,再次感觉到那曾让他惊悚莫名的低语,通过脚踏的大地一点一滴传进心湖。

依稀之间,一张张人面在眼前浮光掠影。

这些声音太嘈杂了,也太纷乱了,还有一些不怎么好的埋怨与咒骂,如利剑刺穿心灵。

他忍不住火冒三丈,他们根本不知道顺城的……又很快苦涩而笑……

然而。

不好的声音总是少些,相信的声音总是多些。

沉沉一叹,陆瑾躺在地上,身下的大地传来万民的低语,面上的天空投下和煦的白光。

‘我为何没有老老实实回家?’陆瑾闭上双眼,他离开顺城也有几天时间了,平县虽是明教的发源地,在如今日益扩张的明教版图里,却只是外围。

踏出平县,差不多等于远离战火,父亲的家书收了一封又一封,叔伯兄弟的催促同样有不少。

可一种他难以抗拒的力量牵绊了这一具肉身,大约是一张脸,一块砖,一些言语,一些经历……

以及。

一份无凭无据的信任。

那个男人拥有这样的魔力,只要他还没有死,只要还没有人亲眼看到他的尸体!

那一份信任,永远顽强的存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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