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众人护送到了吉德县后,张赵二人就押着两个犯人离开了。
这一帮人被安排在离县衙不远处的一个名叫安民屋的地方。负责接待的衙差,为每家人都发放了号码牌。
衙差按号码喊人,被叫到号码的人跟着衙差走,没被叫到的人,则需要老老实实地待在屋子里,屋外有衙差看守,屋里人不可以。
黄家拿到的是一号牌,衙差引着黄家五口人出了安民屋,走了一段路后,进入一个宽敞的屋子里。
有三个人坐在屋子的正中央,最中间的人执笔,应该是文书。
黄豆腐把自家五口人的户籍和路引都拿了出来,交给了文书文书一边记录黄家人户籍上的信息,一边跟黄家人依次确认。
“你家有做豆腐的手艺?”确认并记录完黄家人的基本信息后,文书开始问询一些其他信息。
“有手艺,我家做豆腐的手艺是祖传的。”黄豆腐一脸正色地点头回应文书的问询。
金氏偷偷瞄了一眼自家男人,暗道这老爷们真能吹牛。明明家里是从公公那一辈才开始学做豆腐的,总共才传了两代,就敢说是祖传的。
黄家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在县城的豆腐店做学徒,做了十年的学徒,这才学会了做豆腐。
就是因为这做豆腐的手艺来之不易,才给自家大儿子起了名字叫黄豆腐。
虽然黄家兄妹二人的名字常被村里的小孩取笑,但这两个名字真的是黄老爷子精挑细选出来的。
黄豆芽的名字听着土,但是来历却颇具浪漫色彩。
“种生”是把豆芽用红蓝彩缕束之。七月七,女人用“种生”祀天孙以乞巧。
黄老爷子在县里见到那些有钱人家的女儿们,在七夕这天用豆芽乞巧,豆芽在他心中那可是有钱人的象征。
所以生了闺女后,黄老爷子给闺女起名豆芽。给闺女起这个名字,也是希望闺女以后能富贵。
本来黄老爷子还给子女们留了黄豆苗,黄豆皮、黄豆酱……等一堆的名字,但奈何这么多孩子,就大儿子和小闺女站住了。
“你们家的户籍现在落在吉昌镇的莲花山村!你家记一下,以后你家的豆腐只可以往吉昌镇下面的莲花山村、双顶山村、苇子沟村、陈家村和大荒地村卖,只有赶集时才可以去镇上卖。”
“这是为啥啊?”黄家人对文书说的话很是不解,但只有黄豆芽初生牛犊不怕虎,敢直接发问。
“因为吉昌镇已经有一家卖豆腐的了,他家先来的,以前负责整个镇子的豆腐,现在你家来了吉昌镇的十个村子,你两家就各自负责五个。这五个村子是离你家最近的五个村子,也能少走些路。”
对于黄豆芽的疑惑,文书不仅没生气,反而非常耐心地说明了缘由。
“那要是别的村的人跑到我家来买,那我们可以卖吗?”因为文书这随和的语气,让黄豆芽壮了胆子,涉及到家里的买卖,她打算把该问的都问个明白。
“当然可以卖了,人家都跑你家去了,你还不卖,也不怕挨削?”黄豆芽的问题把文书在内的衙差们都逗笑了。
“之所以不让你们去其他五个村子,一来是路远,二来是怕你们两家因为买卖的事情再打起来。所以给你们两家划了地盘。”
官爷们平和的待人方式和欢乐的气氛,让黄家人瞬间就喜欢上关外了。
尤其是黄豆腐,这些年一直出门在外做买卖,见人就得笑三分,在镇上卖豆腐受了不少委屈,为了卖块豆腐总要低人一等,镇上管点事的人都敢跟他吆五喝六的。
县衙的官爷们竟然对自己和颜悦色,而且还有问必答,这让黄豆腐有些受宠若惊,可把这个大老爷们感动坏了。
黄家的人口信息简单,不大一会就登记完了。之后,黄家人被安排到了一个屋子里,今晚就在这个屋子休息,明天就可以去户籍所在地了。
赶了二十多天的路,移民队伍大多数的时间要么走在官道上,要么是走在荒无人烟的小路上。
虽说偶尔也路过各地的县城和镇子,但都是去迎接新移民。
大家都忙着赶路,不会在县城和镇子里久待。
基本上都是接完新人后,就马不停蹄地继续赶路。毕竟这一群人里中,还没有人家能富裕到在县里住宿吃饭。
顶多是嘴馋了,咬咬牙买点好吃的解解馋。
但大家带在身上的钱少之又少,舍不得买太多好吃的,也就只给家里的老人和小孩尝尝,大人们就只有暗自咽口水的份。
跟黄家一起来到吉德县的人家都需要登记信息,按照这个速度,估计县衙的官爷们要忙到很晚。
毕竟像黄家这种人口简单的人家,还要被问询好久,恨不得查到祖宗八代,而且还要签各种地契、房契、借款单等。
黄豆腐作为黄家的当家人,在各类契据上按手印,就按得大拇指生疼,可见流程之繁琐。
在衙门里落了户,黄家人就彻底成了吉德县人了,有了新家,黄家人心里的石头也算是落地了。
官爷也提议让黄家人在县里好好逛一逛,把该买的东西都备全了,免得以后买东西费劲。
人家官爷都这么说了,黄家人自然是十分忍痛的,一家五口把家当都安排妥当后,就去县城闲逛了。
吉德县虽说是个县,但繁荣程度还不如黄家以前所在的镇子呢。
整个吉德县只有两条街是商铺,而且所售商品少之又少,就连街边卖吃食的地方也没什么新鲜花样,看得人毫无食欲。
至于酒楼里的吃食是否能勾出馋虫,黄家人是没有底气去瞧的。
好不容易进城了,本想吃点好的庆祝一下,却没啥好吃的,最后五口人找了个面馆,一人要了碗素面,打算先把肚子填饱,再置办东西。
吉德县沿街的商铺大多都带有“官”字,这让黄豆芽很是好奇,至于黄家其他人,斗大的字不识一筐,倒也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不过黄家需要置办的东西,商铺里倒是都有卖的。就是货品种类有些少,基本没啥可选择性。
黄家一行人逛到一个杂货铺,被里面的东西吸引住了目光,黄豆芽率先进了店铺。
杂货铺里有不少黄家人没见过的东西,貌似是关外的特产,尤其是一种名为“肥皂”的东西,放在最为显眼的地方。众人只要进了铺子,就能看到。
除了黄豆芽之外,黄家其他人都没见过这东西,黄豆芽则是在前世见过。
这东西被张家那个老虔婆当成宝贝似的,只有他儿子洗澡时才能用,别人碰一下就会挨她骂。当初娘亲不小心把肥皂碰掉在了地上,就被那个老虔婆打了一顿。
“这个卖多少钱啊?”想起了前世的种种,黄豆芽没忍住,还是问了肥皂的价格,就算是现在买不起,以后也要为娘亲买上两块,只为弥补前世的遗憾和不甘。
“买这个得有肥皂牌子,有牌子的话,就十文钱一块,没有牌子的话,就五十文一块。”掌柜见有顾客上门,笑呵呵地介绍着价格。
“是这个吗?”黄豆腐一听要牌子,突然想起文书给的一堆牌子。文书说拿牌子可以买东西,当时他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现在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个牌子的用处。
黄豆腐把装在布袋里的牌子全都拿了出来,让掌柜翻看。掌柜翻看黄豆腐的牌子后,从其中拿出了三块。
“这块是肥皂牌子,这块是盐牌子,这块是毛线牌子,这三样在我这店里都能买,你们要用这牌子买吗?”
黄豆芽顺着掌柜的讲解,仔细地观察这三块牌子,才发现每个牌子的图案都不一样,图案下面还有字,字很小,容易被忽略掉。
但牌子上的每个字都刻得方方正正的,很好认。黄豆芽认字也不多,不过这些字倒是都认识。
这个木牌的背面还有吉德县的字样,写了一堆字,基本上就是为了增加牌子的权威性,防止有心之人仿造。
盐是必买的,用盐牌子买盐,价格十分的实惠,一斤粗盐的价格才八文钱,细盐也才要十五文钱。
这要是在黄家老家,一斤粗盐要卖到二十多文钱,细盐更是有钱人家才能买得起的,反正黄豆腐打记事起,就没见过家里买细盐。
黄家的盐牌子是两斤的,金氏毫不犹豫地掏钱买了两斤粗盐。这么便宜的盐,此时不买更待何时啊。反正盐这个东西也放不坏,多买点,柴米油盐,哪样都不怕多。
毛线就算用了牌子,价格也不便宜,而且黄家人暂时对毛线的需求还不大,最主要的是,黄家人不太明白这个毛线能用来做什么。
要说用这个毛线做线吧,这个毛线都赶上绳子粗了,家里也没有这么大针眼的针啊!要说用这毛线做绳子吧,麻绳不仅结实,价格也便宜,而且自家就能搓,谁会那么大脑袋买这不实用的毛线啊。
相比于黄家人对毛线的嫌弃,大家对肥皂却是十分的喜爱。肥皂的功效尤其招金氏的喜欢。女人嘛,对于这种清洁用品,总是迷之喜欢。
黄豆腐从老家带过来不少钱,花十文钱给媳妇买个肥皂还是很舍得的,见媳妇喜欢,就非常痛快地掏钱了。
掌柜是个热心肠,就算黄家人抠抠搜搜地只买了两斤粗盐和一块肥皂,掌柜也没有轻视。
当得知黄家是刚从关内搬来关外的,掌柜更是非常贴心地跟黄家人解释其他牌子的用处,还帮着指路。
文书给了黄家六块牌子,除了这三块牌子外,还有三个牌子全都是用来买铁器的铁牌子。
铁制品难得,黄豆腐当初离家时,宁愿少拉两袋粮食,也要把家里的各种铁制品带到关外来。
黄家带过来一个大铁锅和所有的铁质农具。这些铁质农具倒是足够开荒用了,把两个娃娃都算上,黄家人手一个还有剩余呢。
不过现在手里有了可以买铁的牌子,黄家人倒是不介意去铁铺逛一逛。
跟杂货铺的掌柜道别后,黄家人又去了铁铺,这个铺子的牌匾上也带有“官”的字样。
进了这个卖铁的铺子,黄家人的眼睛都快不够用了,除了常用的农具外,各式刀具、武器,应有尽有,全都摆在明面上,看得人瑟瑟发抖。
在铁铺里,只要你想买,就没有买不到的,好些东西,黄家人都猜不到是用来干嘛的。
环顾了一圈,金氏相中了一把切菜刀,黄豆腐相中了一杆□□,经过铁铺人的同意,拿在手上,像模像样地舞了几下。
跟哥嫂不同,黄豆芽就比较实惠了,她相中了一口大铁锅。
黄家的大铁锅都用了好些年了,坏了补,补了坏,坏了再补,锅底全是补丁。饶是如此,家里也舍不得把这口“祖传”的大铁锅卖到铁铺去,毕竟离了这口铁锅,一家人就没法做豆腐了。
铁锅就是黄家人的饭碗啊。
金氏和黄豆腐两口子把目光从菜刀和□□上移开,见小妹正盯着一口锃亮的大铁锅发呆,两人心里甚是羞愧。
羞愧自己这么大岁数了,还不如小妹懂事呢,两人想想现在家里的情况,咬咬牙,决定还是先买口锅。
这一口大铁锅就要用掉三个铁牌子,而且铁锅的价格也不便宜,一口二尺二的大锅,重达二十二斤,按照一斤铁二十五文钱算,就要五百五十文钱,再加上五十文钱的打铁费,一口锅正好六百文钱。
刚出了杂货铺,黄豆腐还跟家人们感慨物价便宜,骄傲地说家里的钱还能用好久。现在到了铁铺,已经飘了心思的黄豆腐又灰溜溜地落地了,果然自己还是穷人啊。
这一口铁锅的价格确实很贵,不过也确实值这个价格。黄豆芽相中的这个大铁锅要比黄家“祖传”的铁锅厚实多了,一看就是个耐用的。
不过好在铁铺也回收废铁,价格还非常的公道。一斤废铁竟然能给十五文钱,这可是在黄家老家,想都不敢想的价格。
当初黄家老爷子买锅时,可是花了一千多文钱呢,按五十文一斤的铁价买的大铁锅,但到了卖废铁时,铁铺却最多按照八文钱一斤回收。
想想家里那口破锅,再用一段时间估计又得补了,与其补来补去,还不如趁现在铁价便宜,直接换成钱,再贴补点钱,还能换个小锅,方便家里做饭。
平时家里只敢用铁锅做豆腐,做饭则是用陶锅,就怕做饭把这口祖传的老锅弄坏了,毕竟补锅也要花不少钱啊。
黄豆腐和金氏商量了一下,决定把老锅卖了,换个新锅用,也让家里人尝尝铁锅做的菜。
二十六斤的老锅换了三百九十文钱,黄豆腐又添了八十五文钱,买了个重十七斤的一尺七铁锅,足够家里人吃饭做菜了。
黄家的三块铁牌子,能买三十斤的铁制品,反正都花了那么多钱了,大家也不介意再多花一些,于是就又买了把菜刀和砍柴刀,又在掌柜的推荐下买了两个铁锹头,据说这种工具十分适合开荒。
虽说买的这些铁制品已经超过了三十斤,但是因为黄家又卖了二十六斤的铁,掌柜也都是按照有牌子的铁价卖给黄家人的。
因为要带着铁铺的小二回安民屋放置铁锅,所以黄豆腐就一个人回去了。
金氏和黄豆芽姑嫂二人则带着两个孩子在县里继续逛,顺便买一些日用品,好在县里的东西都十分的实惠,两人买起东西来,倒也不太心疼。
买齐了东西,又给两个孩子一人买了个小糖人,让小孩子也跟着高兴高兴。一行人买了一堆东西后,才回到安民屋。此时大部分的人家已经都登记完毕了。
有不少人家跟黄家一样,都被分到了莲花山村,其余的人家也大多分到了吉昌镇下面的其他村子,基本上都是黄豆腐可以去卖豆腐的村子。
大家得知跟黄家住得很近后,稍显沉闷的气氛终于有了点热乎劲。一路过来,这一帮人也算是患难与共的兄弟了,眼看着就要安家了,家跟前有熟人,总比自家孤零零地在村子里落户强。
跟黄家人对于搬新家的兴奋相比,其他人家的沉闷气氛主要是因为他们分家了。
像老杨家这种儿子成家,但双亲健在的人家,也被县衙的官爷给强行拆分了,就连还未成家的杨老七,因为到了婚配年纪,也被强制分了出去。
除了长子要奉养老人,需要跟老人住在一起外,其他的儿子都各自分家了,户籍都不在一起了。
不过分了家的儿子也不是完全就不管父母了,衙门强制要求这些分出去的儿子,在年底前必须要给爹娘孝敬粮和孝敬钱。
每个儿子年底给爹娘,一人一百斤粮食和二十文钱。要是双亲健在,每个分家出去的儿子就要供奉二百斤粮食和四十文钱。
像老杨家这种情况,兄弟七人分出去了六个,杨家二老一年光从儿子处收到的粮食,就能得一千二百斤,还能得二百四十文钱。
这么多粮食和钱,两个老人肯定是花不了的,最后肯定是便宜杨家老大了。
对于分家的事,肯定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不过就算是真的欢喜,也不会有人在这时候没有眼力见,这要是当着老人的面乐出声来,那还不得招老人恨一辈子。
黄豆芽真的是打心底佩服制定这项法规的人。
这项法规不就是鼓励大家多生孩子嘛,孩子多了,等你以后捞了,养老钱就多。家里的长子肯定也盼着爹娘多生弟弟,为了以后的收益,家里的老大肯定会帮着爹娘养孩子的,毕竟弟弟们只要成家了,就有源源不断的孝敬粮和钱。
分了家之后,各家过各家的日子,收的粮赚的钱都握在自己手里,大家肯定是有多大力出多大力,开荒种地肯定是越多越好。
而且分家还能减少很多家庭纠纷,婆媳都不在一个村子了,婆婆不用看媳妇不顺眼,媳妇也不用看婆婆的臭脸,关系还能融洽点。以前在老家互相看不顺眼的妯娌,更是有理由互相不来往。
最重要的是把一大家子分到了不同的村子,就不会形成氏族,也就能减少村霸的形成。
以前村里谁家儿子多,谁说话就横,现在就算儿子多也没用了,儿子们住得远了,等把儿子们都找全了,脑袋瓜都被人用石头给开瓢了。
对于习惯于氏族的农人来说,这样强制拆分确实有些不近人情,不过却很方便统治。人只要不聚堆,就闹不起事来。
众人各怀心思,在安民屋休整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大早,众人就跟着县里的官爷往各自所在的村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