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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儿要买铺子,这钱两上面……可吃得消么?”
早知道她要问这个,明霜盈盈一笑:“从杭州来时,压箱底的有三百两,正好够付店面的钱了。”
“那铺子只要三百?”听上去并不算贵,叶夫人拈着茶盖兀自思索,随后又不动声色地笑问,“这么多铺子,怎么就看上那一家了?可是有什么玄机在里头?”
“说玄机么,也谈不上。”明霜取了个果子,慢悠悠地剥皮儿,“不过我是个不会做生意的人,寻了位懂价的先生帮忙看了看,说那铺子收益极好,位置极佳,便是我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只要一个掌柜,每月便是坐着就能赚钱。”
她故作怅然地停下动作来,很是悲凉地叹了口气,目光伤感地望向叶夫人:“母亲您也是知道的,我是个没福气的人,指望不了谁,就想有个收入,往后出嫁也算是个嫁妆了。”
见她言辞真切,叶夫人不禁嗯了一声,偏头静等她下文。
“只可惜我盘算得虽好,但人算抵不过天算,这铺子到底还是不能买。”
“怎么着?”叶夫人奇怪道,“是老板不肯卖么?”
明霜颇为遗憾的摇摇头:“老板倒是肯,只是这老板近来遇上些麻烦。”
“哦?怎样的麻烦?”
就等她这句话了,明霜暗自深呼吸,把高恕的事添油加醋,添枝加叶地陈述了一遍。
“好东西人人都抢着要,这是不错,可那安武坊的手段实在是叫人心生不快。”她拿帕子掩了掩嘴角,“我本想求求爹爹,但又考虑到对方似乎和官府有些交情,倘或因此让爹爹难做,我岂不成罪人了?”
叶夫人抚上她手腕轻轻捏了一下,“好孩子,难为你有心……”说完语气一转,“真想不到京城里竟还有这样的恶人!”
“可不是么。”明霜咬着嘴唇,似觉无助,“多好的店呢,白白便宜了他。”
原本下句话准备劝着让她去买,想了想又怕太刻意,她不好反复言说,于是另寻了个话题同叶夫人摆条。
扯了一通京城的花儿草儿鸟儿雀儿的,叶夫人早被搞得乏了,也无心跟她话家常,说了没一阵就摁着额头叫困,明霜便十分识相地欠身告退。
从这间阴暗而幽深的正房里出来,适宜的阳光投射在脸上,她觉得浑身舒畅。
“小姐。”一直守在滴水檐下的江城疾步走来,谨慎地打量着她的表情……看上去似乎还好?
“您……没事吧?”
“瞧这话说的,小姐我去的是龙潭还是虎穴,能把你吓成这样?”她笑着伸出手指来戳了戳自己太阳穴的位置,“都出汗了。”
他难得没有别过脸,反而很是欣然地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
不知是不是语气太过异样,惹得旁边的杏遥多瞧了他几眼。
“可累死我了。”好在明霜并没在意,她被日头照得睁不开眼,眯着眼睛,“讲了好些话,像是把我这辈子的话都说完了一样……渴得很。”后面这句是对杏遥说的,“回屋煮茶给我喝。”
“诶。”
待得她走远,叶夫人房里的嬷嬷这才转身进去。
“你觉得她那些话可信么?”
府中早有传言,说那铺子日进斗金,此时又听明霜亲口承认,叶夫人显然信了一大半。
“铺子好不好,老仆不知道。”老嬷嬷俯身在她耳畔低低道,“但这店临着瑞康王家的珠子铺不假,大小姐如今不是正在和王府谈亲事么?倘若买下来,不时借口去走动一下……”
叶夫人眉梢立时扬起。
“这说媒说媒,只凭一张嘴谈何容易?依咱们大小姐的形容身段儿,到时候只需要稍稍动点心思,莫非还怕王府的人推三阻四?”
“嗯……有道理!”叶夫人噙着茶水,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老嬷嬷展颜喜了一阵,忽又担忧:“只不过,不晓得二小姐那边是怎么打算的,她是不是也在打王府的主意?”
“她的话你也听见了。”叶夫人放下茶杯,“这丫头一门心思想赚点钱,想必隔壁临着谁的铺子也未在意过。她在府里面没依靠,为自己谋划谋划倒是情有可原的,咱们老盯着人家这么折腾也不大好。”
看她松了口,老嬷嬷只连声道是。
“这铺子她买不了正好。”叶夫人拾起团扇来,唇边含笑,“咱们买了就是。”
摇了一会儿扇子,她思索着问道:“那安武坊是个什么来头?”
老嬷嬷如实回答:“是军头司上四军下的一个分支,不成气候的。”
“那容易,派个人去开封府知会一声,把高家老板放出来,两边对交了银钱,这事儿就算成了。”
“夫人放心,老仆一会儿就去和刘管事商量。”
叶夫人轻轻嗯了,指尖在桌上敲了两回,又吩咐道:“也别亏待了明霜,铺子咱们买了,叫她知道了多半心里怨怼,月例还是照原样给吧,就算是补偿。”
“夫人真是菩萨心肠。”老嬷嬷张口就拍马屁,“二小姐想必会十分感激您的。”
叶夫人闻言一笑,眸色得意。
此时在明霜房内,杏遥正守着茶炉子等水沸,回头见她拉着江城下棋,不由狐疑道:“小姐,夫人她会买吗?”
明霜抓了一粒棋子,也没看她:“买啊,怎么不买?”
“这么好的事儿,又能得个便宜会赚钱的铺子,还能讨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她捏着棋子“一二三”地念念有词,“该你了……最重要的是,夫人在和瑞康王家谈亲事,前日明绣出去和世子‘偶遇’,惹得人念念不忘,夫人已经急得火烧眉毛了。有了这间铺子,那就不是‘偶遇’这么简单了……总而言之,十有八九能成的。”
过了三四天的样子,叶夫人指派的管事就去开封府走了一趟,很快高恕便被放了出来。虽然身体虚弱,他还是强撑着把转让铺子的手续全都办完了,得了一笔钱,至少治疗自己的伤势已经不成问题。
隔天,正好空闲,明霜便随江城一道去曲院街探望他。药铺从前的家自然是不能住了,高恕在小巷子里租了间小屋子,暂且度日。
住处简陋,父女俩挤在两间房内,缝隙里灌进风来,好在眼下天气不冷,否则倒真是应了那“家徒四壁”的词。
高恕正躺在病榻上,高小婉在旁照顾他,在监牢里受的外伤还未好,一见明霜提着补品来看他,立时挣扎着起来。
“明小姐,多谢小姐救命之恩……”双手一抱拳,作势就要跪下。
“诶,受不起受不起……老先生病未痊愈,还是多歇着为好。”明霜不便扶他,颔首朝江城示意,后者点了点头,上前搀住高恕。
“先生,小姐来看你是出于好心,切莫让她为难才是。”
“哦、哦……”高恕忙不迭应声,听话地上床躺下。
“真是对不住。”明霜冲他歉然笑道,“您的铺子,是我给定的价,三百两卖给了我嫡母,事先不曾问问您的意思,实在是过意不去。”
“没有没有,没有的事。”高恕连连摇头,轻叹道,“我惹了是非,能保住性命已是不易,小姐能替我将铺子卖掉,还有一笔钱可赚,实属万幸,哪里还有嫌钱少的道理。”
她微笑道:“你这么说,我就安心了。”
此前在牢里听江城提到过这位明家二小姐,言语间觉得她是个精明的人,今日一见,各处皆好,只可惜残了一双腿……
“先生这伤怎么样?”明霜歪头打量他,“卖铺子的钱打算如何处置呢?若是还想再开一家店,我倒是可以帮忙给您瞧瞧铺面。”
高恕摆手长长哀叹,“不行,落下病根了,大夫说不能过度操劳。”
闻言,江城深皱起眉:“很严重?”
“此事我正要和你商议。”高恕拉着他的手,“我往后怕是没精力做生意了,这身子骨不结实,也不知能活多久。”
他说着,语气陡然一转,“你知道我老来得子,小婉年纪小,她娘又走得早,往后我若去了……她怎么办呢?”
“你别想那么多,安心养伤,小婉……我会照顾她的。”
高恕眼中含泪,仍握着他的手不肯放,言辞真切,“大公子,高恕有个不情之请……”他顿了顿,哽声道,“我想把小婉托付给您,做妻做妾都可以,让她留在您身边服侍,也算是有个依靠了……”
江城登时怔住,断然否决,“这如何使得!”
“小婉尚且年幼,我知道是委屈了您。”高恕并不气馁,回身从枕头底下翻出几张皱巴巴的票子来,“这余下的二百多两,就当是她的嫁妆了,您一定要收下。”
他连忙起身,“高先生,钱你留着治病要紧,小婉我会照顾她……至于成亲,着实不妥,还请三思。”
明霜兴致勃勃地坐在后面瞧热闹,听到此处不禁抚掌笑道:“白白得个这么可爱的小媳妇儿,多好的事儿啊,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你还推辞。”
一听她附和,高恕在床上点头如捣蒜。
“小姐……”被她打趣惯了,江城如今唯有无奈,“婚姻大事岂可儿戏?”
“怎么就儿戏了?”明霜笑吟吟地把一旁发蒙地高小婉拽到自己怀里,“你是我的人,聘礼小姐替你出了。”说完还握着高小婉地手歪头问,“小婉要成亲啦,高不高兴呀?”
后者讷讷地眨了几下眼睛,然后捂着脸,“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江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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