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好友话乡情,闲话怪事疑窦生;家人还话家常事,别番疑窦复又生。)
大伙儿出了粉坊后继续溜达着往家走去。还没有走出几步,迎面就碰上了三个人。见大伙儿走来了,这仨人目光诡异地往道路的一侧让了让,然后继续往北去了。耿正清楚地认出来,他们还是那三个人!
远远望见耿老爹家的门前站着两个人,并且他们正朝这边张望呢!董妞儿眼尖,大声叫起来:“你们快看哪,那不是二狗哥和大头哥吗!”
耿兰也说:“可不是嘛,是他俩耶!”
二壮看了也说:“是他俩!”
秀儿说:“他们肯定是知道耿伯伯他们回来了,在门口等呢!”
于是,大家加快了步伐。
二狗和大头老远就迎了上来,争着和大家打招呼:
“老爹叔,终于回来了!”
“老爹叔,盼着你们哪!”
“耿正哥、耿英、小直子!”
耿直赶快把尚武拉过来,说:“这是俺们的三弟,他叫李尚武!”
又转头对尚武说:“三弟,这是二狗哥,这是大头哥!”
尚武赶快弓身施礼,说:“见过两位哥哥!”
二狗说:“这小兄弟真好!还斯斯文文的呢。”
大头说:“你别说,真像小直子的弟弟呢!可你们三个的变化挺大的,不是印象中的模样儿了!”
耿正说:“快十年了,你们也都长成大人了啊!”
二狗说:“可不是耶,大头已经娶媳妇了,很快就要当爹了呢!”
大头憨憨地笑了笑,说:“这个二狗子,你不也册了日子要娶亲的嘛!”
耿老爹高兴地说:“好哇,小娃娃们都长大成人了,俺们‘三六九镇’后继有人啊!”
耿正问:“你俩可等了有一会儿了?”
大头说:“有一会儿了!”
二狗说:“可真怪了,刚才和你们打了照面的那三个人,俺俩是看着他们从大街那边过来的。看到他们在咱这儿附近一直转悠,俺就问他们找谁。你猜他们怎么说?”
耿正问:“他们怎么说?”
“那个大个子说‘我们找客栈!’”
“有这事儿?”
“俺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又问了一句‘你说什么啊?你们找哪里?’”
“另一个又说‘客栈!客栈在哪里?’”
“你们怎么说?”
“俺觉得太好笑了,就说:‘你们不就是从大街那边下来的吗?客栈在十字大街附近啊,这儿哪里有什么客栈!’”
“他们还说什么啦?”
“他们没有再说什么,就又往北面去了,这不正好和你们打了个照面!”
大头也说:“是啊,难道说他们大睁着眼,就看不见你舅舅家饭铺对面那个老大的客栈招牌吗?真是怪事儿!”
耿正说:“谁知道呢,大概是外地的山里人,‘三娃子进了城’,给转晕头了哇!”
耿老爹却认真地问:“你俩听他们的口音,像是咱们这一带的人吗?”
俩人都摇摇头。大头说:“不像是咱们邻村上下的人!”
耿正也问:“那像是哪里的人呢?”
二狗又摇摇头,非常肯定地说:“听不出来。咱镇上来得外地人多了,但那两个人的口音,真还听不出来呢!”
耿英说:“不管他们,爱是哪里的人。走,都进家里坐坐哇!俺们离家千里万里的,经常念叨你俩呢!小的时候没有一天不在一起玩儿!”
二狗说:“今儿个就不进家坐了,咱们先见个面哇!你们刚回来,都歇着哇!俺爹娘说了,等你们歇息好了,就来看你们!”
大头也说:“俺爹娘也是这样说的。还说你们刚回来,肯定很劳累呢,不让俺今儿个就过来的,可俺等不及了!”
耿老爹说:“都进家坐会儿嘛,俺们不累!”
二狗说:“老爹叔今儿个就不坐了,你们快回家歇息去哇,哪里有不累的呢!俺这就回去,帮俺爹拾掇那些搁置了一冬儿的耕种家伙什儿了!”
大头也说:“老爹叔咱以后再拉呱哇,你们都需要歇息呢!还有哇,俺媳妇说了,要洗衣服呢,要俺多挑些水烧热。现在这天儿虽说缓和了,可在河里洗衣服还有些激手呢。她这会儿身子重了,说是去塘里洗,还得走那一大截子路呢,懒得去了。那可不就得俺多做一些了哇!”
耿老爹笑了。郭氏也笑着说:“那就都回去哇,有空儿了一定来坐啊!”
“好好好,一定来坐!”
俩人招招手回家去了。
耿老爹感慨地说:“唉,十年了啊,娃娃们都长大了!”
耿直说:“可俺经常做梦,梦见俺们还都是小娃娃,在一起疯玩儿!唉,要是不长大多好哇!”
走到耿憨家的门口了,裴氏掏钥匙开了锁,一边伸出双手推开院门儿一边对郭氏说:“让正儿去秀儿的屋里拉呱去哇!俺去给他们烧水泡茶去。中午吃了不少肉食呢,给他们喝茶化化食儿!”
郭氏笑着说:“去哇去哇!”
耿正对娘说:“等青山一会儿回来了,俺们拉呱几句,俺就回去了!”
裴氏却说:“你们晚上吃饭就不用等他了。青山一会儿回来了,让他弟兄们多拉呱一会儿,晚饭就在俺家吃哇!”
郭氏又笑着说:“行,那俺们就不等他吃晚饭了,但你还是要督促他早点儿回来歇息啊!”
裴氏说:“俺知道,他们今儿个才回来,累了呢!”
说着话就到自家门口了,郭氏也伸手掏钥匙,却现怎么也掏不着;耿英赶快将钥匙递过来,说:“娘,在俺这儿呢!”
刘氏抬头看看西斜的日头,焦急地说:“这日头怎么还这么高啊!”
又抱歉似得转头对耿英说:“等日头一落山啊,大壮很快就回来啦!”
就这一句看似再随意不过的话,倒把耿英给搞了个满脸绯红,特别不好意思地小声儿说:“大娘,看你,都说些什么啊!”
耿直却不失时机地说:“还是大娘最理解俺姐姐现在的心情……”
这调皮的家伙还没有调侃儿完呢,就被耿英追回院儿里去了。
刘氏又抬头看看日头,也掏钥匙开门去了。
董家成用力抓着耿老爹的胳膊说:“俺和憨子今儿个真高兴啊!俺说,咱俩喝个一醉方休哇!但憨子说,不能喝醉了,喝醉了就不知道高兴了!”
耿老爹说:“等着哇,给娃娃们办喜事的时候,咱哥仨一定喝他个一醉方休!”
董家成说:“好,到时候一定不醉不休!”
二壮说:“耿叔,俺爹今儿个实际上已经是半醉了。你看他,都话长了!”
妞儿也说:“是啊耿叔,俺娘已经说了,一回去就给他吃几个凉梨儿醒酒呢!”
耿老爹笑着说:“不至于,不至于!”
随即又问董家成:“家成哥再来家里坐坐?咱哥儿俩接着拉呱!”
二壮赶快把爹往家里拽,说:“不行不行,俺娘真说要给爹醒酒来着!”
那边门里刘氏果真探出头来了,还说:“他叔哇,快叫这醉鬼回家来哇,俺已经给他洗了仨凉梨儿了。他没有酒量,还想逞强!”
郭氏笑了,说:“快让家成哥回去哇,要不二壮又要挨他娘的骂了!”
耿老爹这才现,这家成哥果真有些脚步不稳了呢,就对二壮说:“快扶你爹回去哇!”
妞儿对站在身旁的耿兰说:“兰兰,你不是要看俺绣的花鞋垫吗?把粉条给婶儿拿回去,你现在就来俺家看哇!”
耿兰却说:“明儿个再看哇,俺今儿个想和爹和哥哥姐姐们拉呱去呢!”
妞儿拍打一下自己的嘴巴,说:“看俺这嘴,真是!耿叔,婶儿,你们快回去哇,兰兰好不容易盼回爹和哥哥姐姐了,还有这个新哥哥!俺也回去了!”
话音刚落,人就已经窜回那边院门儿里了。
耿老爹笑了笑,说:“这妞儿,还像小时候一样顽皮!”
郭氏说:“咱们也回家哇,你们都累了,是应该歇息歇息呢!”
尚武一边进院门儿,一边好奇地对耿兰说:“这妞儿说,我是你的新哥哥!”
耿兰歪着头说:“她说得没有错,你就是俺的新哥哥啊!”
尚武点点头,说:“也是,我就是你的新哥哥!”
又转头对正在虚掩院门儿的郭氏说:“义母啊,我想叫我义父和您‘爹’和‘娘’呢!这义父、义母的多不顺口啊。您同意吗?”
郭氏说:“怎么会不同意呢,当然同意啦!就和你哥哥姐姐和妹妹一样叫哇!”
尚武高兴地说“娘,太好啦!我就喜欢这样叫呢!”
耿老爹拍拍尚武的肩膀对妻子说:“这娃儿老早就叫了俺三年多‘爹’了!他叫顺嘴了,俺也听顺耳了!唉,说来话长嘞,等俺以后慢慢和你说哇!”
郭氏说:“虽然俺今儿个第一次见这娃儿,可俺打心眼儿里喜欢呢!俺看出来了,你大概是经历了天大的磨难了。不着急的,咱以后慢慢说哇!看到你们都平安地回来了,俺这悬了快十年的心啊,就落到肚子里啦!还有啊,俺还多了这么好的一个老儿子,高兴着呢!”
尚武也说“娘猜得对,我爹是经历了天大的磨难呢。不过啊,我爹要是没有经历那些个磨难,娘您就不可能会有我这个老儿子了!”
郭氏说:“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因祸得福’哇,那俺就该好好儿谢谢苍天了!人说苍天有眼,看来还真有眼啊!”
尚武说:“我爹娘就常对我和哥哥姐姐说,老天是最公平的了,好人必有好报;即使有的时候看到不是这样,那也只是因为时辰未到;只要时辰一到,好报必然就到了!”
耿老爹和郭氏都点点头,说:“是这样的!”
看到尚武不急着进屋,郭氏就对耿兰说:“兰儿,天儿很暖和呢,你和三哥在院儿里转转看看哇,俺和你爹先进屋去了!”
于是,耿兰就陪着尚武在院子各处走走看看。尚武看到南房与西房之间的那棵高大的白杨树上,飘落下来很多褐色的毛穗穗,就像小孩子一样高兴地捡拾起来几个,说:“兰妹妹,这多像毛毛虫啊!”
耿兰说:“岂只是像毛毛虫,它们还有其它用场呢!”
说着也捡拾起来四个,并将它们分别塞到自己的耳朵眼儿和鼻孔眼儿里,学着老头子的声音说:“小娃娃,你看老夫多大年纪了?”
滑稽的模样逗得尚武哈哈大笑,说:“老爷爷您八十岁了!快拿掉哇,你把鼻子眼儿堵住了,怎么出气啊!”
耿兰拿掉了塞在鼻孔眼儿里的毛穗穗,但两边耳朵眼儿里塞着的还在晃荡着。尚武替她把这两个也拿掉,说:“刚才我听见那个什么,二狗和大头,都叫咱爹老爹叔?”
耿兰说:“是啊,他们都叫咱爹老爹叔了。怎么着啊?”
尚武自言自语地说:“还有这么叫的!”
耿兰说:“这算什么啊,还有管咱爹叫老爹伯、老爹爷、甚至老爹老爷爷的呢!”
见尚武皱起了眉头,耿兰忽然明白了,说:“哦三哥,俺知道你的疑问了!是这样,人们都将‘老爹’当成了咱爹的名字了,再加上叔叔、伯伯、爷爷什么的称呼,不就成了老爹叔、老爹伯、老爹爷了嘛!”
尚武笑了,说:“原来是这样啊!我知道了。好了,咱们也回屋里去!”
俩人进了堂屋一看,耿英已经把上午大家喝的残茶、杯子,碗什么的,都收拾得差不离儿了。耿兰赶快说:“姐姐你歇着哇,这些由俺来收拾就行了!”
耿英说:“姐不累,这些年都是你帮着娘了,以后就让姐多做一些哇!”
郭氏进两边厢房里转一圈出来,问耿英:“小直子呢?”
耿英说:“他呀,从这个屋子出来,又进了那个屋子,正在到处看呢!”
郭氏说:“这个傻小子,咱家里什么也没有变哇!”
说着话,耿直进堂屋里来了,接着娘的话说:“是什么也没有变!俺和哥哥住的东耳房里还是原来的样子呢!俺已经把炕上放的那几个大包袱挪开了,俺们兄弟三个晚上还住那屋子!”
又对尚武说:“三弟你放心,那屋里的土炕宽大的很,只要烧热了,睡觉舒服的呢!更好的是,灶台上还装了一个好大的铁锅,顺便烧的热水洗澡都用不完!”
郭氏却说:“今天上午咱们光顾说话了,没有早点儿烧上炕。现在再烧有点儿晚了,现烧家是不适合住的。你们和爹今儿个晚上就在爹娘住的那边睡,娘到你们姐姐妹妹那边睡。明儿个一早咱就开始烧东耳房的炕,晚上你们就可以住过去了!”
耿直听娘这样说,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只对尚武说:“那就听娘的哇!爹娘屋里的火炕更宽大呢!咱们就住一夜主屋了!”
耿英说:“娘,你只给三弟和爹拿两床新被褥出来就行了!车上能带得了,俺们把南边用过的被褥都带回来了,俺刚拆洗过的!”
停一停又说:“俺爹的也带回来了,只是没有舍得拆洗……”
忽然感觉已经失口,就打住不再往下说了。
郭氏和耿兰不明就里,都愣住了。
耿兰问:“姐姐,拆洗被褥怎么还舍不得啊?”
坐在一边的耿老爹、耿直和尚武却是再明白不过了:耿英是想保留着爹爹的气息啊!
见姐姐没有回答,耿兰就继续追问:“姐姐,你怎么不回答俺,拆洗被褥怎么还舍不得啊?拆洗得干干净净的多好哇!”
耿英只好说:“好啦,姐姐过几天就拆洗。咱俩啊,拿盆儿端到小河边上,洗得干干净净的,再缝上给咱爹铺,给咱爹盖!”
耿兰还要追问:“可你还是没有回答俺……”
郭氏突然感觉到有些大的不寻常了!她再联想到丈夫在堂屋里给大家介绍尚武时说的话,还有尚武刚才在门口和自己说的话,忍不住心里阵阵疼痛,就赶快制止耿兰,说:“兰儿行了,不要打破沙锅问(纹)到底了!快和姐姐收拾完了,咱们把两边的被褥早点儿安置好了,谁若想躺一躺歇着,就方便了呢!”
听娘这样说,耿兰只好不再继续追问下去了;但看得出来,她仍然不愿意就此搁置以后不再提起这事儿的。只见她一边把姐姐已经洗干净的茶杯、茶碗什么的往橱柜里放,一边倔强地说:“那好啊,俺这会儿不问了。反正姐姐也不会再离开俺了,俺以后再问,还怕找不着她!”
耿老爹默默地坐在一旁,怜爱地看着这个模样儿虽然和耿英当年非常相似,但却特别倔强的小女儿,心里说:“爹会告诉你的,会把一切都告诉你,也会把前些年你没有得到的父爱和爹没有早点儿教给你的所有知识,都补给你,都补教给你……”
耿兰又烧好了水泡上新茶。两边的被褥也都安置好了。大家喝喝茶,说说话,郭氏随便问了尚武父母和哥哥姐姐的一些情况后,耿直就拉着他的这个同龄兄弟,高高兴兴地躺到西厢房的火炕上歇息聊天儿去了。
日头快要落山的时候,郭氏的大侄子郭栋儿挑着两个盖着笼布的大箩筐来了。进门就说:“姑姑,俺爹娘叫俺送来饭铺里老师傅们新烧的猪肉,新炸的丸子、山药、土豆和豆腐,还有新蒸的花卷和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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