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砸至阳台瓷砖上的雨滴声渐渐变小。
听到蔓筝说的那句话,纪砚恒站在原地身子轻怔,握着门把的手指下意识收紧了瞬。
他没出声回应,也没转身。
耳边忽然没了雨声,蔓筝也没心思扭头去看窗外已停歇的暴雨。
话脱口后的几秒,她还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但等细细回味,她才猛然惊醒自己刚才对纪砚恒说了什么。
她说。
我想跟你睡觉!
想、跟你、睡、觉。
沉默片刻,蔓筝暗中深呼吸了口气,让自己快速冷静了下来,短时间内极快的整理好了用来解释的措辞:“我的意思是今晚冷,所以我想让你……”
“好。”没等蔓筝说完,纪砚恒就接了话。
蔓筝站在原地愣住,抬眼望去。
此刻,纪砚恒已经转过了身,但仍旧没松开次卧房门的门把手,他垂眼,漆黑的眸定在她的脸上,神情自然,看起来并不像在开玩笑。
蔓筝看着眼前的人,嘴边剩余的那些话自动化作一团气体吐了出来。
她有些不确定纪砚恒是不是误会了她的话。
沉默片刻,蔓筝转了话锋,决定还是要澄清一下:“我刚刚说错了,不是那种睡觉。”
特地在‘那种’这两个字上加重了音。
刚解释完,蔓筝就后悔了。
本来那句话可能不会让别人想太多,但经过她这么一解释,总觉得她像是在故意引导别人往其他方面去想。
当蔓筝觉得窘迫甚至有些无措的时候,这时,纪砚恒松了门把,他侧身,目光在她因为情绪激动而微红的脸颊上停了数秒,而后,他眼皮轻动,收回视线时才神情自然接了句:“我知道。”
“……”
蔓筝抿唇,觉得纪砚恒那句“我知道”像是已经在某种可能性上想过了。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最后,蔓筝有些想逃离原地,她转身回卧室时低着头没敢去看纪砚恒,只语速稍快的说了句:“那我回房间等你。”
话落,她轻怔了下,思绪霎那间有些混乱,她没敢再逗留,也没再解释,转身穿着毛绒拖鞋哒哒哒的跑回了主卧。
怎么看都像是在落荒而逃。
…
回卧室后,蔓筝一颗紧颤的心还稍稍没平定,她没给自己时间去后悔乱想,俯身快速把自己的床铺整理平整了,并且还给纪砚恒腾出了一大半空位。
因为要等纪砚恒过来,蔓筝就没关灯,她在被窝里缩成一团,用被褥挡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杏眸盯着主卧外的动静。
这时,纪砚恒抱着被褥关上了次卧的房门,转身往这边走来。
蔓筝垂眸下意识缩了缩脑袋,尽量让自己的注视不是太明显。
纪砚恒抱着被褥走进主卧,他看了眼床上的人,从这个方向看去,蔓筝像是用被褥蒙住了脑袋,并不能看见她的脸。
收回视线,他也没说话,侧身,腾出右手把门和灯全关了。
瞬间,整个卧室陷入一片黑暗。
只能通过窗外夜色来勉强看清室内的陈设和景象。
周围静得厉害,蔓筝背对着纪砚恒,只能听到他的脚步声最终停在了床边,被褥被放至身后那一大块空位上,摊开,整理平整。
而后,床垫轻微晃动,床铺凹陷了一大块。
是纪砚恒上了床。
接着,她就感觉纪砚恒平躺在她身侧。
蔓筝屏住呼吸,没动。
此刻,窗外没了暴雨倾泄的声响,甚至连寒风的呼啸声都消失了。
一时间,整个卧室陷入一片死寂。
这会儿,蔓筝并没有睡意。
眼前是昏暗的景象,她只安静听着身后平稳的呼吸声,依旧没动。
许是因为刚才出的糗,导致她这会儿面对纪砚恒莫名其妙无端生了怯意。
片刻。
蔓筝又想到了张茹让发来的那句话。
[他都已经很闷骚了,你再这么闷骚,你们两个这辈子就别想在一起了。]
浅抿了下唇,蔓筝突然想开了。
反正都已经出过糗了,难不成还能发生更让人尴尬的事?
想此,蔓筝转身的时候把胳膊从被褥里伸了出来,顺便又把被褥压在了身下,等寻着一个舒适的姿势了,她才抬眸望向了纪砚恒。
此刻,纪砚恒睡觉的姿势依旧是规规矩矩的平躺着,他闭着眼,深邃立体的五官被黑暗笼罩着,他身上的被褥随着平稳的呼吸一起一伏。
若是在前段时间,蔓筝肯定会对纪砚恒这副“我已经睡着了”的模样深信不疑。
但经过前两次两人相拥而眠前的经验,如今,再看到纪砚恒这副模样,她就没那么相信了。
他肯定没睡着。
说不定还在等着她叫他呢。
脑补到这,蔓筝弯眸下意识轻笑出声。
这声浅笑在这寂静的卧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身边突然响起轻笑,纪砚恒自然垂放在身侧的手指幅度很小的蜷缩了下。
拉回飘渺的思绪,蔓筝弯了杏眸,抬眼望向纪砚恒很轻的喊了他一声。
“纪砚恒~”
语调还带着点调皮。
“……”
沉默。
片刻,最终纪砚恒还是睁开了眼,他偏头,目光落在身边小姑娘白皙的脸上,迎着她投来的视线,声音平稳的应了声:“嗯,你说。”
事到如今,蔓筝也没有太矫情,她双手抓着被角,望向纪砚恒的杏眸里仿佛有碎星在闪烁。
“你能再抱着我睡吗?”她鼓起勇气:“就像上次那样。”
这时,静谧的窗外响起雨滴砸落至窗台上的声响,先是一滴两滴,而后便是无征兆的滂沱大雨。
整个过程短短不过数秒。
许是因为有了前两次的破例,这次纪砚恒没有思考很久,等蔓筝说完,他漆黑的眸落在她脸上,盯着她看了两秒,随后,他松了紧抿的薄唇,只应了一个字:“好。”
似乎是早就知道结果了,这次,蔓筝很快的就掀开了自己的被褥,也没再客气的去问纪砚恒能不能掀他的被子。
掀开他的被角后,她就一点一点的往他怀里移去。
整个过程,蔓筝动作不轻,相反很大,纪砚恒除了顺着她侧起身,给她腾出地方,就再也没有动作了。
他任由蔓筝钻进他的怀里,任由她把脑袋靠在他的胸膛处,最后又任由她环抱住他僵硬紧绷住的身体。
被褥下,蔓筝在纪砚恒怀里缩成一小团,右手抱着他的腰,而他则侧着身任由她抱着,只是身体明显有些僵硬。
由于刚躺上床,因此纪砚恒被窝并没有特别暖,相反还有些凉。
可他的怀里却很热,以至于蔓筝搂住纪砚恒腰的手下意识收紧了些,心里的雀跃使她微眯着眼脱口夸赞道:“你抱起来挺有安全感的。”
下一秒。
纪砚恒身体紧绷的更厉害了,但依旧沉默着,没回应。
蔓筝察觉到背部有被褥没盖好,有风溜了进来,她缩了下肩,把纪砚恒抱得更紧了,轻喃了声:“冷。”
话落,不过数秒,她就察觉到一直没动作的纪砚恒抬起了左手,扯了扯被角,而后,给她盖好了后背。
寒风被挡住,此刻,蔓筝心里依旧有些小兴奋。
她闭眼想进入睡眠的时候,突然想到当初第一次让纪砚恒抱她的时候,他说只能抱一会儿,甚至还算着时间,后来时间到了,他还真的叫了她。
想到这,蔓筝把脑袋往纪砚恒怀里埋的更深了点。
虽然那次最后的结果是纪砚恒抱了她一晚上,但此刻,她心里还有点贪婪的说了句:“这次要抱久点。”
像是要提前跟纪砚恒约好似的。
听到这句话,纪砚恒本就紧绷的身体在这刻怔了下。
寂静数秒。
他隔着被褥揽着她肩的那只手收紧了,而后,他声音有些暗哑,应道:“好。”
得到回应,蔓筝垂眼浅笑,闭眼抱着纪砚恒渐渐睡去。
今夜下的是阵雨,暴雨总是断断续续不停歇,雾霾聚集在夜空上,连半颗星星都瞧不见。
又一场阵雨而过,卧室恢复短暂的静谧。
从刚才两人相拥开始,纪砚恒就始终没能进入睡眠,直到怀里响起均匀的呼吸声,他僵硬的身体才渐渐放松了下来。
周围寂静。
纪砚恒闭着眼,抱着怀里小姑娘柔软的身子,呼吸平稳。
直到,他又想起白天贺越凡在舞蹈社里说的那些话。
渐渐的,他揽着蔓筝肩膀的大手无意识般收紧了些。
刚才蔓筝说的那句“被排挤之后,我就一个人呆着呀。”始终萦绕于耳,挥之不去。
此刻,窗外又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挂于墙面上的分针按着顺时针的方向转了两圈。
黑暗中,纪砚恒下颚低着蔓筝的头顶,他垂着眼,目光随意落在某一处。
沉默许久,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心轻动,只弓着身一言不发的把怀里的人又抱紧了些。
他垂下眼睫,数秒,他喃声道:“不会了。”
顿了顿,他承诺似的说了句:“以后我会在。”
“有我陪着你。”
…
第二天,由于舞蹈社的课在下午,蔓筝反复在床上睡了好几次,等再醒来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她走出卧室,发现餐桌上贴着一张便利贴。
蔓筝拿起便利贴,垂眸看去。
是纪砚恒留下的。
上面只写着一句话:[饭在微波炉,记得吃,我去买菜了。]
看着字条上的留言,蔓筝轻笑出声,放下便利贴,她转身进了卫生间洗漱。
吃过饭,蔓筝画好淡妆后就出了门,打车来到了舞蹈社。
两个小时很快过去。
教完舞,蔓筝没着急离开,她跟其他女学员打了两盘游戏,退出游戏时手机忽然弹出了一个陌生的手机号。
带着好奇接听后,电话那头却是张茹让有气无力的声音:“筝筝,我快不行了,你快来医院见我最后一面,记得带上钱。”
话刚落,电话那头就响起了女护士的解释:“您好,是蔓筝小姐吗?是这样的,您的朋友张茹让小姐在商场因为急性阑尾炎晕倒了,被人送到了我们医院。
现在已经动完了手术,手术很顺利,但她需要暂时留院观察,而她的手机丢了,所以向我们借助了这个电话,希望您能过来把手术费和住院费交一下。”
认真听完女护士的叙述,蔓筝这才接了话:“好的,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蔓筝没敢耽误时间,她把斜挎包背好就出了练舞室,顺着楼梯下到了一楼。
她抬头望去,不远处贺越凡靠在桌边,他的身边围绕的依旧是那些舞蹈老师。
几个人站在不远处聊着天,蔓筝敏锐的从她们的言语中捕捉到了自己的名字,但具体内容却没听清。
她也没在意,只当做没看见继续往前走。
这时,其中一个舞蹈老师眼尖的先看到了蔓筝,她挥了挥手,喊道:“蔓筝,小贺找你!”
“嗯,我知道了。”蔓筝心里有些着急想去找张茹让,因此并没有在原地逗留。
她往舞蹈社外面走去,抬头看了眼跟过来的贺越凡,而后,神情自然的问了句:“找我什么事?”
贺越凡低头从墨绿色挡风外套里的兜里拿出了两张票,跟着蔓筝往外走,回道:“我买了两张去动物园的票,想邀请你跟我一起去。”
这时,站在舞蹈社里聚集在一起的五个舞蹈老师加油打气似的喊了声:“小贺,加油啊!”
蔓筝推开舞蹈社大门的动作微顿,浅抿了下唇,她只当没听到,走出舞蹈社后才拒绝道:“抱歉啊,我今天可能没时间,我朋友急性阑尾炎,她还在医院等我过去呢。”
贺越凡默默把那两张动物园的票重新塞进了外套兜里,他垂眼,看着蔓筝,继续搭话:“那我送你过去吧,我今天开车来的。”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打车。”蔓筝掏出手机,刚解锁,手机就“嗡”的一下黑屏了。
“……”
没电了。
贺越凡轻笑出声:“就让我送你过去吧,刚好顺路。”
蔓筝回头看了眼马路上来往的车辆,顿了顿,她走向路边:“没事,我有现金,可以打车,真的不用麻烦了。”
贺越凡跟着她也一同站在了马路边。
十五分钟后。
蔓筝成功打到车,她拉开后座车门,回头看向贺越凡,礼貌道了谢,而后,弯腰坐进了车内。
车门被关紧。
贺越凡站在路边,抬头望去,蔓筝坐上的那辆车渐渐没入拥挤的车流,最后驶向远方,消失在视线中。
“……”
夕阳西下,落日挂在天际边,它周身晕绕着一圈深橙色的光晕。
火烧云渐渐蔓延整个天边。
下午八点半,纪砚恒推开了舞蹈社的门。
他在外面等了很久,依旧没等到蔓筝出来,甚至连拨打的电话也是处于关机状态。
因为林晟卜开舞蹈社后并没有雇保洁,所以舞蹈社每天都会留下三四个舞蹈老师来打扫卫生。
这会儿,三个舞蹈老师打扫完卫生就围坐在一楼的办公桌前磕着瓜子聊着网上近日最火爆的娱乐八卦。
纪砚恒刚走进舞蹈社,就引起了三个舞蹈老师的注意。
由于以前纪砚恒请吃过大餐,因此三个舞蹈老师都对这个网上名声好,脾气也好的顶流印象很好。
纷纷打着招呼。
裴瑄先扬手打了招呼:“纪大神好呀,来这里是找老林的吗?”
另一个舞蹈老师接了话:“可老林好像回南央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是呀是呀,老林没跟纪大神说吗?”
“……”
纪砚恒站在舞蹈社门口,没再往里走,他表情很淡,只回了句:“我找蔓筝。”
三个舞蹈老师接话的声音戛然而止,表情有些错愕。
其中一个舞蹈老师先接了话:“蔓筝啊?她早就下班了啊,要不纪大神后天再来找她吧,后天才有她的舞蹈课呢。”
可他并没有接到蔓筝。
听到这话,纪砚恒平淡的神情才有了些动容,他掀眼,看着那个舞蹈老师,语气平稳的问道:“她去哪了?”
“我知道!”这次,裴瑄接了话:“刚才小贺来了,然后蔓筝跟小贺走了。”
有人顺着往下说:“对对对,我忘了,刚才小贺说他要邀请蔓筝去动物园玩。”
一旦有人起了八卦的开头,就停不下来了。
有人边磕着瓜子,边调侃道:“我看小贺肯定对蔓筝有意思。”
其他人很赞同:“我也觉得,这段时间他天天来咱们舞蹈社,找的全是蔓筝,而且你们刚才听到了吗?小贺可只买了两张去动物园的票,这心思不要太明显。”
裴瑄放下瓜子,双手撑着下巴,星星眼:“不得不说小贺长得是真好看。”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都能比得上明星了,跟蔓筝站在一起,就是郎才女貌,我记得他们两个年龄还相仿,年轻就是好。”
“论好看,我看纪大神——”
三个人聊完八卦才惊想起有纪砚恒这号人物在。
但等她们一同望向门口,却没瞧见半个人。
纪砚恒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
舞蹈社外,车内。
林晟卜宽慰的言语从声筒里响起:“那你先等等,我给张茹让打个电话,问问蔓筝有没有跟她在一起。”
纪砚恒坐在驾驶座,目光落在某一处,语气有些冷淡,只应了声:“嗯。”
因为纪砚恒联系不上蔓筝,但又没有张茹让的联系方式,所以他从舞蹈社出来坐进车内后就给林晟卜拨了电话。
没过三分钟,已经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在亮起的瞬间也弹出了林晟卜的来电。
纪砚恒拿起手机,接听了。
那边,林晟卜有些无奈:“兄弟,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我有心而力不足。”
顿了顿,他解释道:“昨晚我跟张茹让吵架了,刚才我给她打电话,她没接,估计还生气呢。”
纪砚恒垂眼,没回应。
沉默了会儿,林晟卜觉得不能让纪砚恒这么乱想下去,他安慰道:“没事,你别听舞蹈社那些人说的,她们平时就喜欢聊些八卦,也不知道你对蔓筝的意思。”
纪砚恒把薄唇抿直,依旧沉默。
林晟卜又道:“就算蔓筝真的跟贺越凡去了动物园,看这时间点,动物园早关门了。”
顿了两秒,他有些不确定:“要不,你先回家等着?我觉得不管怎么样,天色暗下去前,蔓筝肯定能回家。”
听到这话,纪砚恒低垂的眼皮才动了动,他盯着手机屏幕,这次终于回了:“好。”
那边沉默了。
半响后,林晟卜有点恨铁不成钢:“纪砚恒,你就不能主动点?在感情上你怎么那么怂?你到底有什么不敢追的?”
听到最后一句,纪砚恒眉心才动了动,半响,他依旧没多解释,只抿着薄唇,语气很淡的说了两个字:“挂了。”
林晟卜:“……”
…
第二天,凌晨七点,天蒙蒙亮,蔓筝从计程车下来。
坐上电梯,她站在家门口低头从包里掏出了钥匙。
想到这个点儿纪砚恒应该还没醒,蔓筝怕开门动静太大吵到他,所以特地放轻了动作。
进了家,蔓筝转身把房门很轻的关上了。
“回来了。”
这时,纪砚恒有些暗哑的声音从身后不远处蓦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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