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头衣着十分邋遢,一头乱发如同稻草一般堆在头上,脸上也不知道多久没洗了,一道一道的灰痕,就一口牙还是白的,身上的衣服更是早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估计一拍都能扬起灰尘来,手里抱着一捆柴火,睁着两个眼,一脸迷茫的站在门口。
这老头一出现,那侏儒的脸色就瞬间一变,沉声道:“朋友是哪条道上的人?滇南马帮在此办事,闲人走开!”
我听的一愣,这老头不是他叫来的人吗?怎么听这话,他好像完全不认识啊!
那老头抱着一抱柴火,啊啊叫了两声,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更加茫然了,随即手一松,柴火掉落一地,翻手一指自己的嘴巴,我顺门缝看去,他口中只有半根舌头,竟然是个哑巴!
那侏儒的面色却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伸舌头舔了下嘴唇,哑声道:“天聋地哑!竟然是宋爷,小的马帮杜白狗,见过宋爷!”
汪爷这时才冷笑道:“现在知道怕了?白发马如龙虽然死了,可我汪天龙还在,宋潜龙也还在,马帮三条龙,还有两条活着,我们虽然不问世事了,可还轮不到你们这些狗牛蛇犼之辈横行,回去告诉马天南,让他安生点,我们看在马老大的面子上,不与他计较,别以为他就真的可以横行天下了。”
这句话一出口,门口那老人脸上的迷茫之色就忽然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阴狠,一转身走了出去,眨眼间又转了回来,一只手里抓着三个人的裤脚,就这么倒拖着拖了进来,随手一抛,三个人就像稻草扎的一样,直接抛的飞了起来,砰砰连响,全都摔在那侏儒的面前,又啊啊两声,才走到汪爷的身边,往汪爷身边一站,动也不动。
那侏儒的嘴唇颤了几颤,看了一眼那个哑巴,却没有说出话来,看他的样子,显然是害怕到了极点,可不知道怎么的,我心里却没来由的一紧,好像天大的危机就要发生了,不由的看了一眼张大傻子。
张大傻子则一脸的轻松,见我看他,将头一低,在我耳边轻声说道:“马如龙就是马天南的父亲,马帮的老帮主,十年前已经死了,汪天龙、宋潜龙,当时合称马帮三条龙,其中马大爷为人最仗义,汪爷手段最强,也最念情分,宋爷却因为天生耳聋,青年时与人争勇斗狠,又被割了舌头,性情大变,最是狠辣,只要一出手,最轻的也会折断人家的手脚,凶名远播。”
“所以杜白狗不怎么惧怕汪爷,因为他知道汪爷就算动手,也会给他们留一丝余地,比如刚才一脚踢飞大白狗就是如此,以汪爷的脚力,一脚踢死那大白狗完全不是问题,可毕竟他们是马帮的人,所以汪爷就留了许多力道。但宋潜龙出现了,那就不一样了,搞不好命都得留下。”
我刚听到这里,外面的汪爷陡然一拍椅子扶手,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厉声道:“还不滚!等着老三折断你们的手脚吗?”
那侏儒深深的吸了两口气,看了一眼躺在面前的三个人,又看了一眼那哑巴老头,最后目光定在汪爷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极为奇怪的表情来,缓缓叹了口气道:“汪爷,你是铁了心要帮林远峰了?”
这句话一问出口,我心中更觉奇怪,现在这个场面,看上去已经完全在汪爷的控制之中了,他哪来的底气这么问?难道就不怕惹恼了汪爷,也落个手断足折的下场?一念至此,我立即看了看外面躺在那侏儒身边的三个人,一个体型魁梧高大,满面横肉,生就一副凶悍的模样,一个干枯瘦小,面如猕猴,露在外面的手腕上,满是细密的红毛,最后一个却是个四十来岁的半老徐娘,保养的极好,皮肤白嫩,面容姣好,身材也是玲珑有致,只是躺在那里,略显狼狈。
三人虽然都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可脸上却也没有痛苦的表情,手脚更是完好无损,一看到这里,我忍不住问道:“张伯,你说这个哑巴出手最是狠辣,一出手最轻的也是折断人家的手脚,可为什么躺在地上的那三个人,手脚都是好好的呢?”我这么一问,张大傻子就面色一变,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外面已经响起了一声惨叫。
惨叫声一起,我的心就立即沉了下去,我听的出来,惨叫声正是发自汪爷之口,随即就听到汪爷嘶声喊道:“老三,你......”
那哑巴并没有回话,一个女人的娇媚声音却已经响了起来:“汪爷,你还不明白吗?宋爷随你退隐与此十年,就是为了这一天,从十年前你要离开马帮的那一刻开始,天南哥就已经料到你必定有会和我们反目相向,只是委屈了宋爷,在这破地方一呆就是十年,可也没办法,别的人,也无法取得你的信任。”
“可惜啊!到了今天,你还是不能体会天南哥的苦心,在林远峰这般重大的事情上,仍旧与天南哥做对,虽然天南哥仁厚仗义,念你是马帮元老,不愿意持刀以向,可我们却不会让你坏了天南哥的大事,只好冒犯你老了!”
“不过你老放心,你死之后,我们不会将你背叛马帮的事情抖出去的,你不要颜面,我们马帮还要呢!我们只会对外宣扬,你为了帮马帮对付林远峰,被林远峰所杀,以你这么多年和林远峰明争暗斗的经历,以林远峰的本事,大家一定会相信的,这样可以给你留个好名声,马帮后代子弟还是一样敬仰你。”
汪爷的声音怒吼了起来:“你们好卑鄙,杀了老子还要老子背上背信弃义之名,当真是心如蛇蝎!”话声刚落,陡起风雷之声,轰的一声巨响,又是一声惨叫声起,可这一次,我却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因为这次的惨叫声,却是那个哑巴的声音。
当下我急忙凑到门缝前,放眼看去,只见那哑巴已经躺在了地上,嘴角边血迹殷殷,显然受伤不轻,正一手捂胸,一肘支地,挣扎着爬起,那滇南四兽,虽然都已经站了起来,却个个脸色巨变,面露骇然,一齐看向站在那里如同标枪一般挺直的汪爷。
汪爷正缓缓的从后腰上抽出一块铁板来,有二十公分见方,厚如薄瓷,随手一抛,掷地有声,落地之后,看得清楚,铁板之上,赫然有五指抓印,凹陷半厘米左右,忍不住心头惊骇,这一抓之力,足可裂石碎骨。
我一见汪爷竟然没有上当,还趁机反伤了那哑巴,顿时大为愕然,万万没有想到,汪爷是早有防备。
这是汪爷才叹了一口气道:“老三,我一生无子,从天南小时,就视他如己出,可惜天南从小被我们几个宠坏了,娇纵傲横,掌权之后,更唯利是图,行事确实有颇多看不过眼之处,可就凭他是马老大的儿子,我又怎么会不尽心扶持?怎么会离开马帮?”
“你还记得吗?老大临终之前,曾单独与我一谈,说你因身怀残疾,心态暴戾,马帮因利益纠纷较多,杀伐不断,你置身其中,只会增加恶业,他若一死,你更无人可管束,长久下去,必将成凶残嗜血之徒,所以老大临死之前,给了我两个选择,一是杀了你,以绝后患!二是让我带你归隐山林,企图让你修身养性,以减少杀伐恶业,好能有个好结果。”
说到这里,汪爷忽然剧烈的咳嗽了几声,才继续说道:“可惜啊!我带你归隐十年,你表面上凶性渐收,可偶尔从后面看我时,却目露杀意,你我兄弟数十年,你什么心性我哪能不了解,不得不防备与你。”
“一直以来,我都祈祷上苍,不要让这种情况发生,你、我、老大三人,多少次并肩作战,多少次生死攸关,替对方挡的刀,为对方受的伤,数都数不清,我又何尝愿意与你刀兵相见。”
“可今天你一出现,我的心就凉了,因为我知道你必定参与其中了,替林远峰守护孩子的事情,我从未对任何人说过,知之不过三五人而已,你却能及时出现,我不得不怀疑啊!然后你拖了青牛、亮鳞和红犼进来,三人虽然不动,可身上却没有伤痕,以你的心性,可能吗?就算他们是马帮的人,也应该断手断脚才对。更何况,你一站到我身旁时,那股杀气狂涌,处处都显示着你杀心大起,当时我就知道,我们这辈子,兄弟算是做到头了。”
“不过我仍旧心存一丝侥幸,心想只要你能念在我们这数十年的兄弟情分上,哪怕出手之时留点分寸,不下死手,我都留你一命,万万没有想到,你一出手就是死着,要不是这铁板替我挡了一下,如今的我,只怕只有死路一条了。”一句话说到这里,汪爷的双目之中,已经泪光隐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