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无念山。
夜已经深了,月亮被乌云遮挡了去,漆黑的山路里没有人息,唯有树梢的乌鸦冷漠的视线。
沈乔慢吞吞地赶着路,冰凉的露珠顺着脚踝淌入鞋底,湿漉漉的触感恍若是一脚踩进了泥泞里。
这种感觉让人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沈乔干脆脱了鞋,俯身间扯到后背,火辣辣的疼顺着经脉攀爬,她浑身一抖,咬着牙直起腰背,再摸了一把脸,嘶,也是疼的。
她拎着鞋,赤脚站在地上,碎石子并不扎人,极度的愤怒使她毫无感觉,甚至把每一步都踩得极重,越走越快,最后在山路上狂奔了起来。
不爽。
很不爽。
太他妈欺负人——
咚的一声闷响。
沈乔撞上了一人的胸膛,鼻尖触到的衣料有些许潮湿,男人熟悉的声线响在耳侧。
“怎么了?跑这么快。”
沈乔抬头。
赵沉临出远门回来了,带着一身血腥气而来,他的衣服是黑色的,看不出血迹,唯有刺鼻的味道提醒着沈乔,他可能经历了一场厮杀,不,应该是单方面的屠杀。
沈乔退了一步,又被赵沉临拉住。
他垂下眼眸,视线扫过她光溜溜的两只白脚丫:“为什么不穿鞋?”
“湿了。”沈乔低着头,声音闷闷的。她的脚指头动了动,挠了挠另一只脚的脚背,扒拉掉沾在上面的一片落叶。
赵沉临察觉出了一丝异常,一向活奔乱跳的她,现在像瘪掉的花一样耷拉着脑袋。
只是因为鞋子湿了,就这么难过吗。
他拿过沈乔拎在手里的鞋,用灵力将其瞬间烘干,又塞回到她手里。
沈乔一怔,手里的鞋还残留着一丝暖意,是这个冷到彻骨的夜晚里,唯一的温暖。
真是可笑。
她因为赵沉临遭了这么些罪,现在罪魁祸首是在安慰她吗?
指尖所触的温度逐渐褪去,沈乔紧紧捏着鞋子,用力到整只手都在微微颤抖。她深吸了一口气,抬眼看向立在自己面前的那道高大的黑墙。
赵沉临神色淡淡,光是站在那,就让人不寒而栗。
这一如既往的压迫感,她应该早就习惯了的,但没有一次,像这次这般强烈,强烈到竟然生出了一丝委屈。
算了吧,能和他说什么。
沈乔垂眸,吸了下鼻子:“多谢主子。”她弯腰把鞋子穿上,恭敬地行了一礼:“主子若是没事,小的先告退了。”
还是一样没精打采。赵沉临盯着她的动作,目光微动:“你的背怎么了?”
沈乔动作一顿:“哦,可能是修炼的时候没注意,拉伤了。”
赵沉临沉默地看着她。虽然平日也不擅长打理,但头发明显更乱了些,有几缕垂下来遮住了左脸,衣服还算整洁,没有任何破损。
他看了良久,也看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没事了,退下罢。”
沈乔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赵沉临立在原地久久未动。
“辛罗。”
黑暗中应声浮现一个人影:“主子。”
赵沉临抬手抓向虚空的黑暗,黑洞出现在他手掌的位置,紧接着,一只巨大的、鲜血淋漓的妖兽被他一把扯了出来,砰地摔在地上。
妖兽喘着粗气,银色的发毛满是血污,已经奄奄一息。
“拖下去放血,找个靠谱的炼丹师炼成丹药。”赵沉临甩了甩沾了血的手。
“是。”辛罗熟练地递上一块干净的帕子,再扫了眼赵沉临身上干涸了大片血迹的外袍,贴心道,“主子,池子的水已放好。”
赵沉临接过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手,他被银焰兽浇了一身血,却并不急着去清洗,而是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辛罗,你去查一查,她今天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
沈乔回到自己的住处,发现花婶正在门前来回踱步。
“花婶。”
花婶回头,差点喜极而泣,抓住沈乔的手道:“沈姑娘,你没事吧?”
沈乔笑:“没事。”
花婶松了口气,抚了抚胸口:“哎哟,真是吓死我了。我还在想,要是天亮了你还没回来,我就去找辛将军。都怪我,要不是我……”
“没事没事。”沈乔拍了拍花婶的手,安抚道,“花婶你也累了,早点回去歇息吧。”
花婶实在心有愧疚,觉得是自己让沈乔陷入了险境:“沈姑娘你人长得漂亮,心肠又好,和城主最是般配,可惜明宫主妒妇一个眼里容不得沙子,城主这人又一副稀里糊涂的样子……”
沈乔哭笑不得。花婶有个坏毛病,急了便容易啰嗦,啰嗦就算了,还满嘴真话。她把人往另一间屋子推:“好了好了,花婶你别担心了,真没事,快回去休息吧。”
花婶一步三回头,犹豫道:“沈姑娘,这件事,你跟城主说了吗?”
沈乔:“放心,我没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花婶叹了口气,又道,“被明宫主盯上了,日后定是麻烦不断的,而沈姑娘你是外乡来的,在这儿人生地不熟,能依靠的,就只有城主了。为什么不跟城主说呢,他一定会……”
“好了,花婶。”沈乔打开房门,回头道,“我累了,想休息了。”
花婶欲言又止,只能长叹一息,转身离去。
沈乔关上门,背靠在门上,低垂的目光里露出疲惫。
怎么可能没事,麻烦大了。
明璇要她当众自证清白,此举不仅攻破了城主金屋藏娇的谣言,也顺便羞辱了她。想象一下,这就好比要她在公众场合,面对一堆不认识的人,突然大声宣告:“我是处/女!”
神经病吧,这种事也亏她能想的出来,果然魔域里的人脑子都不太正常。
唉,赵沉临也不靠谱,他这个人的不稳定性太高,去抱他大腿的风险还不如自力更生来得安全。
沈乔抓了抓头发,愁得头都大了两圈。
翌日。
清晨的阳光澄澈干净,扎堆挤入大开的窗格,洒下一地的明晃晃。这屋子很少有这么亮的时候,显得那些长年累月飘在屋内的青烟都但淡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