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天,萧昱朗一直在尝试吹奏唢呐。因为他想不到其他可以尝试的办法。
如果不是因为吹奏唢呐才唤醒了三公主,那就是他出现幻觉,他岂能甘愿心生幻觉?
然而,尝试了数天,一无所获。
这一天,到了三公主的祭日,小雨淅沥,萧昱朗一大早赶去皇陵外想要祭拜。他猜测或许是因为祭日到了,三公主回魂了,所以他的乐声才能引来三公主。
若真是回魂,三公主今日一定会回到皇陵吧。
萧昱朗的身份卑微,入不得皇陵,他离得远远,又尝试吹奏几声唢呐,仍然没有效果。
直到皇家的车马浩浩汤汤而来,不少皇室宗亲和官员子女前来祭拜。其实,这其中有能有几人是真的惦记三公主?无非是需要在皇上面前装装样子,为的是讨皇上的喜欢。皇上,是真心惦记女儿的。
在人群中,萧昱朗看到了奚洛安的身影。奚洛安作为三公主的师兄,贴心护卫,自然能被允许进入皇陵祭拜,皇室宗亲对他也很客气。
萧昱朗在外面耐心地等,想等到人少一些时,再吹响唢呐勾魂。大约两个时辰后,这些皇室宗亲和官员子女开始离去。
巧合的是,被前来祭拜的方公子发现,看到他手中拿着唢呐,方公子惊喜地问他能否吹奏。萧昱朗如实回道手生至极,声响极为难听。
并不得被方公子相信。直到在方公子面前吹响了几声,刺耳犀利,果真是甚为难听,令方公子神情难受。
叹气,大为感叹:“看来萧公子赋予唢呐乐声的真情,都随三公主而去了。令人惋惜,也令人感叹啊。”
说罢,摇头离去。
萧昱朗目送对方,缓缓皱眉。他赋予唢呐的真情?
什么真情?
这几声难听的唢呐乐声引来祭拜过后打算离去的奚洛安,瞧见萧昱朗竟然会拿着唢呐前来此地,奚洛安亦是惊讶。二人立于屋檐下,看着淅淅沥沥的雨丝。
奚洛安想询问萧昱朗到底顿悟没顿悟,萧昱朗则想知道奚洛安前几天是否也见到了三公主,所以今日才同样来此祭拜。
沉默半晌,奚洛安率先开口:“怎么一年过去,你的唢呐技艺不进反退?”
闻言,萧昱朗一声苦笑:“未有勤勉练习,自然不进反退。”
“你如此,倒是辜负她当年对你的期望和鞭策了。”
“……嗯。”
“公主当初留给你的遗书,你有没有看懂?”
“我自然看懂。”
奚洛安摇摇头:“不,你没有。如果你看懂公主对你的劝诫,希望你能郑重对待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你如今就不会吹出嘲哳之音。”
萧昱朗皱眉,忍不住反问:“若公主在世,这亦是我想反问公主的!我何时没有郑重对待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过去,旁人道我风流多情,可我萧昱朗对天发誓,我对每一位姑娘的喜爱都是发自内心的!
“我喜欢她们身上的某处可爱,亦用柔情以待。只是我的喜欢比较短暂罢了,比较宽泛罢了,比不上诸如荀竹这一类人,喜欢得单一、喜欢得厚重长久。但又岂能说我是轻浮怠慢?
“难道从如何对待公主中,你们看不出我的坚持和付出?我在我喜欢的时间里享受两情相悦,难道要每一个人都像荀竹那样,失去喜欢的人就殉情?岂不太过荒谬?”
听他激烈解释,奚洛安蹙眉,很认真地看向他:“你倒是自有你的说辞。也是,这世上的人如果想法都一样,那倒枯燥了。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何你与荀竹的想法不同?”
“我……”前一息还说得满心愤愤的萧昱朗,顿时卡壳,摇头:“想法不同,理所应当。”
奚洛安伸手弹出一滴雨珠,悠悠道:“我开解不了你,她若是在,她可以。”
再忆起三公主,萧昱朗心中怀念又憋闷。
忽然,他想到三公主说是唢呐声响唤醒了她,而过去,三公主一向是说他的乐声中没有真情的。刚才,方公子也说他的乐声中的真情不在。难道……
是近几日的乐声没有真情,所以才无法再次唤醒三公主吗?
萧昱朗心中一动,再次拿起唢呐。
他现在心中有真情!只是仍然不是他过去苦苦寻找缠绵爱意,而是满腹的疑惑、苦闷、憋屈之情!
总不能只有男女之情才是真情吧?
三公主不能否认他此刻的憋闷之情,任何人也不能否认!
怀着强烈的情感,萧昱朗吹响了唢呐。这一次的乐声,不再是笨拙吃力的“哔哔”之音,而是激烈且高亢,绝不同以往任何用唢呐吹奏出的乐声,似乎是引不来三公主,他也要向上天讨一个明悟!
在奚洛安吃惊又体谅的聆听中,渐渐地,一个朦胧稀薄的身影渐渐在雨丝中凝聚。
奚洛安目光一紧,直到看到晴婕的身形在雨中幻化浮现,他大惊,不知是这世间的什么古怪术法。
晴婕现身,发现自己在雨地里,虽然她是虚体,并没有被真实的雨水淋湿,但仍然顺着乐声惊慌地看向萧昱朗,怨怪道:“萧昱朗,下雨天的你吹什么吹,为什么让我淋雨?”
刚说完,看到奚洛安在一旁,立刻欣喜地脚步急迈:“师兄!”
“婕儿,你怎么……”顾忌当着萧昱朗的面,奚洛安没有说明白,只用眼神惊疑询问她怎么又回来了?
晴婕干笑两声,眼神示意以后再说,在萧昱朗面前努力保持公主性情,矜持地道:“是萧君吹唢呐唤醒了我。”
当晴婕向二人奔来时,萧昱朗停下了吹奏,吃惊又局促地望着她,片刻,神情欣喜。
“三公主,你……”打量晴婕身上竟然没有被雨水淋湿,他很吃惊,“你是鬼吗?鬼可以在白天出现吗?”
“我自然不是鬼,我只是你的一缕执念。”
“我的执念?我对公主……有很深的执念吗?”
晴婕摇头:“不,不一定是为我的执念,而是与我有关、与你手中的唢呐也有关的执念。我想,应该是你无法明悟何为‘乐声中的真情’。”
萧昱朗看看她,再看看手中的唢呐,想到之前方公子的言语,以及自从三公主死后他难以吹奏好的唢呐,刚才却能技巧生疏却声入心怀,沉默许久,他摇头:“我的确不懂。”
好在此时这里再无旁人,否则叫人看见三公主现身,非得吓死。
三人一同立于屋檐下,望着春雨纷纷。
晴婕缓缓开口:“我一直想让你明白,所谓多情,无非是仗势欺人。或是依仗对方贪恋你的容貌才华,或是依你拥有的权势能叫对方屈服进而容忍你的花心,或是依仗对方对你的痴迷纵容而肆意践踏,或是压根就依仗对方打不过你。
“人在这世间有太多可以依仗的东西。身份地位、钱财名利、感情维系……所以,建立在仗势欺人上的多情,会被人唾弃。你的多情喜欢,无一不是仗势欺人,无一不是玩弄敷衍,无一不是控制调-教。
“我正是这样对你的,不是吗?那么我的喜欢,那样多情的喜欢,是真情吗?”
瞬间,萧昱朗恍若被当头棒喝,一时失神,怔怔看着她。
他想到自己是如何被三公主的美貌吸引,又是如何被强调不能违背三公主,后来因为面首的身份而被满皇城的人监视,稍有差错便是一通教训。
而三公主呢?她根本不在乎他擅长的是洞箫,她光明正大地挑选许多新的面首,她对他的付出视而不见,每每对他只是话语哄骗。
那当然不是真情,他也不会赋予如此多情的三公主以真情,最初的吸引已经全然丧尽。
可是……
遇见三公主之前的他,不也同样是个多情之人吗?
他方才振振有词,说自己对其他女子的喜欢不过是“比较短暂罢了,比较宽泛罢了”,可其实。也是在仗势欺人。
仗的是光鲜靓丽的皮囊,仗的是高超的技艺,仗的是他向来如此、我行我素、潇洒自在、不顾他人……仗的,就是自己的薄情。
薄情之人,何来真情,不过都是一时的兴起。
所以三公主从未在他的乐声中听到过真情。
想来可笑,他苦练多年,除了方才的激怒憋闷,以及为三公主出殡时有过非常强烈真挚的惋惜解脱之情外,竟然只有在那晚初次唤醒三公主时,心生过真情,那是他的深切怀念之情。
就在萧昱朗出神怔望之时,忽而,晴婕和奚洛安的心头同时感悟到一番天地波动。二人不约而同看向彼此。
奚洛安对她点头,口型无声地说:悟了。
晴婕颔首,笑笑,很开心她不用当一抹执念太久,也很开心能够很快帮奚师兄脱离幻境。
良久良久,萧昱朗回过神,深深吐出一口气,想对三公主道谢,哪料一扭头,又不见了三公主的身影。
萧昱朗很慌:“公主呢?”
奚洛安理所当然地说:“你的唢呐唤醒一次,自然不能使她一直现身。你若是还想见她,理应再重新唤醒一次。”
“那我如何确定唤醒她一次,她能停留多久?”
“应该是根据你乐声中的真情多少决定吧。”
萧昱朗垂下眉眼,长长叹息:“或许吧。咦?奚护卫,为何你见到公主化为我的执念,一点也不惊慌害怕?”
奚洛安眼光微动,依然淡定:“执念罢了,为何要惊慌害怕?能够重新见到她,我该高兴才是。”
“哦……”萧昱朗有种明悟,缓缓点头:“你对公主,亦是真情。”
二人对视一眼,忽而,奚洛安拧眉。
那么问题来了,晴婕在萧昱朗的唢呐里,萧昱朗想见就吹,这真是令人不高兴啊。
作者有话要说:这则故事下章就结尾,多谢大家的忍耐。
我反思了一下,这则故事写得不咋的,很有可能是被之前的文案设想给困住了。
那会儿瞎想,等要写的时候就被困在框架里,发现没有合适的梗,写不好。
以后以实物为准,我不能被限制在之前的文案设想里才对。
各位么么哒~
对了,我从前几天起,开始在文案最上面标注更新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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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码字太慢,赶不上准点,也会立刻更改时间,大约推迟半个小时。
很抱歉让各位等一个不守时的我,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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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明天11日晚六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