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应的人联系不上我们,应该会打电话报警吧。”沈浮白还算乐观,“等警察来了就行。”
徐导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
剧组另一名副导演和几名工作人员是提前几日抵达芜山勘察环境的。如果不出意外,他们会在今日接应剧组。
但现在明显出了意外。他们联系不上。
整个剧组都要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封闭式拍摄,之前都和家里人打了招呼。突然被困山里七天也不会造成恐慌,只是会耽误拍摄进度。
晚间热情好客的村民们合力烧了一大锅饭给来到村里的剧组,摆上桌椅碗筷,连带之前来的四个学生都沾了光。沈浮白注意到烧饭的都是女人,老爷们都光着膀子翘在板凳上聊天,眼睛不时在女演员与女性工作人员间转悠。看女演员的比较多,因为漂亮。
对于美人,谁都会多看几眼。
如水的夜色,忙碌的村民。沈浮白随便找了条板凳坐下,感受迎面吹来的凉风。
不得不说山里就是凉快,没有空调也挺舒服。
姜珩坐在他身边,低头问他:“还习惯么?”
沈浮白偏过头,半眯着眼:“习不习惯都得待着,也走不了。”
村里难得一见的热闹,家家户户都出来吃饭。村庄不大,二三十户人家,连王小树都来了,眼巴巴望着桌上的虾。
叶孜然和他年纪相仿,跑去拉着他和村里的孩子一块儿玩了。大家差不多的年龄,在北京长大的叶孜然明显不一样。白白净净,个子也比这些孩子高了一头,看上去倒像个大哥哥。
叶孜然花了五分钟就让自己成为孩子王,一帮小猴子喊他哥。
村里的大人都不怎么会说普通话,但小孩子都会说,不至于和叶孜然产生语言不通的情况。而这些孩子的普通话,无疑是梁亦飞看到的报道上的那名最美女教师教的。
现在,那名女教师正坐在他们不远处。长得很朴实,笑起来很和蔼,村里人似乎都很尊敬她。而且她不用做饭。
所有妇女都在做饭,小女孩也会帮忙。
她不用做饭,这地位可真是太高了。
根据报道上说,她叫李文秀,本来是个县城里的姑娘,七年前来山里支教,觉得这些孩子太可怜了,就一直留在这里没走,还在村里找到了她的幸福。报纸上真情实感地把她称为“最美女教师”,这大概是这个小山村唯一出名的一次。
期间徐导去村长家里借地方想打个电话,结果发现村长家也没有信号。
这不应该啊,村长家有电视,还能播放家长里短的电视剧。
小辉解释:“这是我给他们缓存的,每天播放来播放去都是一样的内容。就这么几个频道。”他拿遥控器切换,满屏的雪花。
徐导:“……”
这下可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只能等接应人员发现情况报警,或者七天一到乘车出去。
晚上的大锅饭不算好吃,却是王家村难得一见的丰盛。
梁亦飞、李静雯、陈慧慧程把目光盯死在几个明星身上,他们感到迷醉。
谢迟安剥了只虾放王小树碗里,然后问:“吃饱了么?”
王小树把虾吃掉,不舍地望着盘中餐,肚子已经鼓鼓的,就点了点头。
“饱了就回家。”
王小树站起来,转头看姜珩和沈浮白:“我们不叫他们一起回去吗?”
谢迟安看了眼:“那你去问问。”
沈浮白和姜珩食不知味地吃着,这些饭菜对他们确实算不上好吃,但这不是重点。他们不挑剔。
重点是这奇怪的氛围。
外面来的客人倒是被隆重接待了,可这些村民,上桌吃饭的都是男人,很少有女人,除了那位女教师还有村长他老婆。
妇女们从头到尾都在忙活。
剧组有人感到过意不去,招呼大婶大嫂大娘大姐过来吃饭,被村里男人笑着挡了回去:“婆娘不上桌!让她们忙去!”
这方言与普通话发音相似,剧组的人都听懂了。
何止大人,小孩也是这样。男孩们在桌上吃的满嘴油,女孩们需要帮着洗碗端菜。怪让人不舒服的。
剧组的人这么想着,作为外人也不好说出来。何况他们互相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压根无法交流。
徐导晚饭后大概会跟剧组人员说明情况,但那都不是姜珩和沈浮白需要操心的事。他们现在要提前下席,离开这个让人浑身感到不适应的地方,跟王小树和谢迟安回到那个破破烂烂的屋子。
虽然那间屋子并没有让他们适应到哪里去。
从村东走到村西,一路没有灯,夜很黑,四个人。
四个人一路沉默地走着,月光把四道身影拉的很长。
沈浮白受不了这寂静,他觉得他们像四个被赶尸的行尸走肉。
“小树,今晚吃得饱吗?”沈浮白问王小树。
王小树疯狂点头:“很饱!不过她们做的饭菜没有哥哥做的好吃。”
这个哥哥指的是谢迟安。
姜珩和沈浮白颇为意外。这个少年看起来像十指不沾阳春水,实际上十项能。
“你们村里的女孩子都不吃饭的吗?”姜珩问。
都是一样的年纪,女孩们只敢站一边看着。剧组里有女生看得心软,拿筷子夹了一嘴递给一个小姑娘,那小姑娘吃了一口就被父母瞪了一眼,吓得赶紧跑开了。
“她们吃啊。”王小树天真道,“大人们说女孩子只要给口饭吃。”
另外三人眸色都微冷。
这是妥妥的重男轻女。
等回到王小树的家中,沈浮白走出一身汗,需要酣畅淋漓洗个澡。
谢迟安说:“桶在门后,井在屋外,自己去打。”
生活方式很原始。
姜珩让沈浮白进屋休息,他去打水。
沈浮白也有点累了,点点头,去卧室打开日光灯——谢天谢地,这里还没有原始到需要点蜡烛照明。
没一会儿姜珩端着水盆进来。山里的井水清澈干净,沈浮白洗完脸,擦干净身体,坐在炕上泡脚。
条件有限,没脱衣服,就粗略地清理一遍。姜珩等他洗完出去换水,自己也洗漱完。
晚上两人挤在一张床上。沈浮白刷了刷手机,没信号,什么也不能干。
“这地方可真糟糕。”沈浮白叹气。
环境倒是其次,这里的村民……不管表面上再热情,态度总是有些奇怪。氛围让人很不安。
而且现在这情况,明显是剧组走错路了。剧组早就和当地人联系好要取景拍摄,但今天徐导很村长说这事时,村长却表现得毫不知情。
意外总是让人措手不及。
沈浮白下巴抵在姜珩肩上,眯起眼睛:“心累。”他看了那些面黄肌瘦的孩子与忙里忙外的妇女,心里多多少少有些触动。
姜珩轻声:“累就睡觉。”
“嗯。晚安。”沈浮白亲了他一下,拉起被子躺下。
这个夜晚,两人依然没有睡着。
山里凉快,不至于热得睡不着觉。
可山里蚊子多。
在忍受了许久的蚊子嗡嗡声后,沈浮白终于受不了,起身开灯,踩着拖鞋去行李箱里翻找杀虫剂和花露水。
杀虫剂不能用,喷了房间里一股味儿,人也不能待。也怪他白天打扫房间打扫到失智,竟然忘了喷杀虫剂。
沈浮白找花露水的动静惊醒了姜珩。姜珩半眯着眼,坐起身,适应室内的灯光:“浮白?”
“我在找花露水。”沈浮白背对他蹲地上,在行李箱里面疯狂寻找,“你醒了?醒了起来打蚊子。它太可恶了,我要杀了它。”
姜珩打了个呵欠,被迫爬起来杀死蚊子。
蚊子就是一种很奇妙的生物,灯一关,它在你耳边旋转跳跃大声歌唱。灯开了,它瞬间躲得无影无踪,就像个害羞的小姑娘。
姜珩找了一会儿,也没找到一只害羞的小姑娘。
而沈浮白却眼尖地看到一只凶残的泼妇。
他翻找的动作一顿。
他看见了一只……棕色的,丑陋的,巨大的,小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沈浮白吓得飞快退回床上缩进姜珩怀里,娇弱的身躯瑟瑟发抖。
姜珩一脸紧张:“怎么了?”
“蟑蟑蟑蟑螂!!!”沈浮白颤着身子,伸出手比划,“它个头有那——么大!”
沈浮白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西红柿怕黑怕蟑螂。南方蟑螂和北方蟑螂完不一样,山里的更与山外的不一样。他从没见过那么大的,简直要成精了。
姜珩神情严肃:“在哪儿?”
“那,那儿。”沈浮白颤巍巍指着。
“没看见啊。”姜珩保持镇定,视线冷静地搜索着蟑螂的坐标。
沈浮白扑姜珩怀里嘤嘤嘤:“就在那边!珩珩打它!”
话音刚落,一只棕色蟑螂震动翅膀,瞬间从眼前飞过。
姜珩再也装不下去,吓得花容失色,跟着沈浮白一起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也怕蟑螂啊啊啊!!!
沈浮白害怕:“它还会飞!!!”
姜珩更害怕:“我看见了!!!”
两人在一起抱头痛哭。
啪!
世界安静了。
谢迟安站在门口,拖鞋毫不留情地碾碎脚下的蟑螂,漠然地看他们:“大晚上让不让人睡觉了?”
沈浮白和姜珩还保持着拥抱的状态,一齐看向门口的少年。
这一刻,谢迟安在他们眼中宛如救世主降临。
他俩后知后觉地分开,轻咳一声,恢复正色。
姜珩:“谢谢你,圣母玛利亚。”
沈浮白:“谢谢你,耶稣基督。”
谢迟安面无表情道:“如果你们再打扰我睡觉,我就把你们钉在十字架上受难。”
然后怦地关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