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长女沈榕,三岁习武,五岁上马,九岁时一柄长刀使的虎虎生风,十二岁跟着其父沙场征伐,英姿飒爽,内心强悍。
十七岁回京时与大昭王子在城门偶遇,当年远嫁大昭。
第二年晋王战死,她回京吊唁,见到襁褓中幼弟沈煜。
此后二十四年再未踏足京城,两国关系陷入冰窖。
此番破冰,本是群臣心心念念期待的事,却不想,郡主落地第一句便把大家都震到无法言语。
“你易容了?”沈榕看着韩厉的脸。
“一点点。”
“摘了它。”沈榕道,“这沈家江山,除了你,还有谁能坐?”
韩厉伸手搓下两片片薄薄的皮肤。
大臣们忍不住抬头,就连公孙阶也想知道这到底是不是韩厉。
然而冕冠挡住半张脸,玉珠摇晃。
他们不敢多看,带着疑问又低下头,谁也不会傻到当那只出头鸟。
沈榕看向一旁的纪心言,走到她面前,笑道:“你就是纪心言吧。”
纪心言还没来得及点头,沈榕就在她肩膀一拍:“好样的!”
纪心言不知道她夸的是哪件事,只笑道:“见过太后。”
沈榕不满:“叫什么太后,我有那么老吗。叫长姐!”
她还真不老,不但不老,根本是过分年轻了。
她看上去顶多二十出头,不管是皮肤、容貌、身段还是举止,无一处不显年轻。
她若不说,绝猜不到她是韩厉的姐姐,而且还是大了那么多的姐姐。
纪心言依言道:“见过长姐。”
韩厉问:“姐夫不是也来了吗?”
“他的牛车太慢了,在后面呢。”
正说着,一个二十余人的使团队在乐声中缓缓行来。
当前是一辆由两头牛拉的车,车上站着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人。
那少年唇红齿白,容貌惊人的美。
看的广场上几位老臣险些晕过去,立马想起当年亲眼见自家几万大军互相残杀的可怕情景。
当年的大昭王子,现在的大昭太上皇,怎么二十多年没变模样,这都什么邪术啊,真是太可怕了。
少年双手扬起,无数蝴蝶从他身后飞起,盘旋在广场上空,将阳光遮住大半。
少年合手,那些蝴蝶立刻变成金珠纷纷落下,仿佛下了一场金雨。
大臣们看着滚在脚边明珠大小的金球,不敢说也不敢动。
大昭太上皇何昭右手抚在心口,微微躬身:“听闻妻弟登上皇位,特备小礼前来。大昭寒酸,唯有黄金多余,请勿嫌弃。万望两国同心,世代交好。”
这些金球若都是实心的,拢起来不知得有多少。
想到自家空空的国库,户部尚书暗自庆幸,还好对方不知道。
沈榕拉起纪心言的手:“你有身孕不好久站,我给你带了礼物,我们进去说话。”
大臣们落在后面,等皇上几人进了殿,有胆大的低声问公孙阶。
“公孙大人,到底什么情况。”
“唉,说来话长,在西戎大营时皇上就已经驾崩了。”他向前方示意,“这位是谁,不用我说了吧。”
礼部尚书一合计,抛开宫里那个痴傻的皇子,这皇位还真轮到晋王府了。
他忙上前两步:“公孙大人,这是不是说……”
公孙阶拍拍他胳膊:“可以准备登基大典了。”
他看眼前方与大昭太后并行的纪心言,又补了一句:“还有立后大典。礼部有的忙了。”
诸多繁复礼节之后,沈榕与丈夫来到养心殿。
大昭太上皇何昭替韩厉把过脉。
“你下蛊时落手太重,蛊毒深入骨髓,拔蛊后,又没有及时调养,才会拖延成现在这样。”他缓缓道。
“那怎么办?就这样吗?”沈榕急脾气。
何昭无奈地看她一眼:“夫人莫急,心急伤肝,容颜有损。”
“那你快说啊。”沈榕催促。
何昭道:“我给你开一剂药,你先用一年,这一年能保你蛊毒不犯。一年后最好再来大昭让我看看。”
“若是一年后不看会怎样。”
“也不会怎样,就是蛊毒犯时疼痛难忍。你若能不令它做犯,倒也无大碍。”他端详韩厉面容,说,“我看你也忍过多次了,想来不是大问题。”
韩厉点点头。
何昭又对纪心言伸手。
纪心言指指自己:“我也要看吗?我身体好的很。”
不是她吹,原主这身体简直了,平时健健康康也就算了,怀孕连点反应都没有,该吃吃该喝喝,睡觉也不受影响。
何昭笑道:“你不想像她一样吗?”
他指了指自己的媳妇。
纪心言眉一挑:“你是说,青春永驻?”
何昭一笑:“没有永驻那么夸张,只是一些养身养心之法,能延续青春。”
纪心言立刻坐到何昭对面,麻利地把手递过去,坚定道:“想!”
当天晚上,各大尚书府通宵亮着灯,只有兵部尚书早早睡了个踏实觉。
大昭使团在晋王府住下,郡主提出想亲眼看着弟弟登基。
礼部迅速行动,趁着纪心言肚子还没大到显眼,将登基与立后大典一并操办起来。
何昭送上纯金佛像供于庙中,象征两国世代交好。
眼看江山稳固,新皇勤勉,沈榕心满意足。
立后大典之后,她便启程回大昭。
临行前,何昭又给纪心言诊了一次脉,留下数种稀少药材,以及三份药方,交待她如何服用。
并且嘱咐韩厉不可太过操劳,最好每两年去一次大昭让他看一看。
新皇登基立后的事很快传遍大江南北。
初秋午后,蓝紫色的小鸽子带着林娇儿的牢骚飞入皇宫。
——皇后娘娘,云州有个酒坊的掌柜跟人跑了,你管不管?
韩厉看到信,笑了。
他命沿途炎武司卫所以交接棒的形式将林娇儿一路送至京城。
到了京城,林娇儿出于礼貌,先去看望当初答应收留她的舅母。
在舅母家住了两晚后,她才独自去找京城的炎武司。
也不知是哪里出了误会,钟洋以为她是那些打着皇后娘娘亲戚身份行骗的人,险些将她关入大牢。
后来知道搞错了,他赶紧跟人赔礼道歉,又亲自将她送入宫中。
但林娇儿气性大,一直不理他,直到见了纪心言才开始告状。
纪心言听了始末,笑她怎么还像个小孩子,受了欺负就知道找大人告状。
林娇儿狠狠剜了钟洋一眼。钟洋脸登时红了。
纪心言遣退其它人,独留林娇儿,低声道:“你来的正好,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她附首过去,将多日来的设想一一讲来。
林娇儿皱眉:“为什么呀,你有危险?”
“以防万一嘛。”纪心言道,“我多准备几手,有备无患。”
林娇儿哦了声,不是很理解她的不安从何而来。
都是皇后了,只要不出大错,就连皇上都不能轻易废后。
纪心言再三嘱咐:“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切不可让第三个人知道。”
“如果皇上问起来呢?”
“也不行。”
林娇儿挑眉:“这不是欺君?”
纪心言理直气壮道:“你不让第三个人知道,皇上就不会知道,他不知道就不会去问你,怎么算欺君。再说,云州离京城这么远,谁管你啊。”
“我知道了。”林娇儿道,又不放心地说,“你是不是有什么危险?”
“真没有。”她笑了下,“皇上对我挺好的。反正你照我说的做就行了,我是掌柜的,还不是为了多赚钱嘛。”
林娇儿似懂非懂地应下了。
她与纪心言非亲非故,因而只在宫中呆了两日就回到舅母家,又在京城玩了半月才启程回云州。
钟洋请旨送她。
从京城送到城外,又从城外送到河县,花了一天一夜才返回。
第二年,他申请调去云州卫所,假公济私全都写在脸上了。
韩厉准了,嘱咐他好好干。钟洋非常受鼓舞。
立后大典后不多久,安王府传来消息。
安王妃诞下男婴,请皇上赐名。
韩厉给孩子起名沈念,继安王王位。
又过了数月,纪心言临产。
韩厉不顾太医阻拦,寸步不离,生怕她有什么意外。
不知是身体素质太好,还是何昭的调理起了作用,生产过程极其顺利,从闹出动静到婴儿呱呱落地不过半个时辰。
韩厉激动地当即宣布立太子,大赦天下。
这一年,史官的笔写断了两根。
崇启三年,安王妃病逝。
韩厉想着安王年幼,怕他被人欺负了,于是命炎武司将人接到宫中,既能培养他与阔儿的感情,也能手把手教导。
崇启五年,西戎挑衅。韩厉带兵亲征,着太子监国,皇后垂帘。领兵的仍是公孙阶。
半年后,西戎投降,向大豫进贡。
除了收到一些战利品外,纪心言另派了一队人去西戎学习养马训马之术。
崇启十年,九岁的太子在各部尚书轮番教导下已初备查阅奏折的能力。
五年无战事,各地方组团去临淮学习,大力发展商业,国库逐渐充盈,百姓安居乐业,一切都朝着最好的方向去。
初秋,在钟洋陪伴下,林娇儿第五次进宫。
她走路风风火火,举止干脆利落,本性展现的十足十。
见过皇上后,她如从前一样,关上门与自家掌柜对帐,一对就是一整天,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
钟洋向韩厉汇报云州卫所情况。
说到后来,他低声道:“皇上,卑职发现一事,不知该不该和皇上讲。”
韩厉看他:“你什么时候学得这样说话了。”
钟洋为难道:“因为……事关皇后娘娘。”
韩厉微讶。
钟洋道:“卑职发现,娘娘好像给自己准备了假身份。”
韩厉琢磨了下才明白他什么意思。
“怎么回事?”
“卑职是无意中发现的。”钟洋道,“有次娇儿记帐时,把两本帐记串了,她用墨汁盖住。卑职注意到那本帐似乎是西北一个农户的,就留了下心,发现那户人是空身份。”
“那也许是你媳妇给自己准备的。”韩厉道。
“卑职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心里不是滋味就又查了查。那户人家是种葡萄的,在西北买了一大片地。户主姓李,名寒。葡萄生意还挺好的,每年都能及时往市价贵的地方送。”
“李寒?男的?”
“是。”钟洋道,“不过,他夫人姓严名欣。”
李寒,严欣?韩厉,心言?
韩厉笑了下。原来是做了一对假身份,这丫头真是,果然看着能赚的钱不赚心里不舒服。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紧张小心惯了,留条退路而已。”
钟洋欲言又止。
韩厉看他:“还有什么?”
“不止这一个。”
韩厉定定地看着他,问:“你是说,还有几个假身份?”
“卑职目前查到最早一个在云州,同样是一对夫妻,九年前搬到云州落户,也就是娇儿第一次入宫后回去不久。”
“也是夫妻……”韩厉又笑了下。
那时他根基不稳,纪心言有顾虑实属正常。
钟洋小心地觑他一眼,说:“除了这两对之外,后面都是只一个女掌柜。”
韩厉扬眉,所以说后来她准备假身份时就不带着自己了?
“到底有多少。”他问。
“卑职一共查到四个,大约每两年一个。”
“每两年?”
“是,就是说,这次娇儿再回云州,就该有第五个身份了。”
韩厉抿唇,看向里间。
狡兔都只有三窟呢,这丫头倒好,两年一个,她是准备成立商队吗。
“钟洋,如果你媳妇背着你给自己留了退路,你会不会很有挫败感?”韩厉问。
钟洋聪明地避开这种送命题,问:“那卑职要不要接着查。”
韩厉想了想说:“不了,我自己问问她。”
林娇儿离开不久,韩厉进去。
纪心言给他看两包小衣服。
她拿起一件小裙子,越看越喜欢,笑着说:“都是林嫂亲手做的,这包是颜颜的,这包给阔儿。”
韩厉坐到她身边,说:“我们出去玩玩吧。”
“又去避暑山庄?好多次了。”
“去西北,吃葡萄,看星星。”
纪心言又惊又喜:“我们能离开这么久吗?”
“让阔儿监国。”
“胡闹,他才多大。”
“两三个月而已,我都会安排好,左司也会发消息给我。”
“带不带颜颜?”
韩厉说:“看你。”
最终,他们两人将孩子们留在宫中,轻装简行踏上去西北的路。
沙漠边缘,侍卫们在数仗开外围成圈,守着当中一个露顶的大帐篷。
纪心言躺在毯子上,看着满天繁星,捏了一个紫亮的葡萄。
韩厉问:“好吃吗?”
纪心言点头:“西北种出来的葡萄比其它地方都甜。”
“你很有经验啊。”
“想想就知道嘛。”
“要不见见种葡萄的主人,以后让他每年给宫中送。”
纪心言道:“见人家干嘛,吃葡萄就好了,不要给人添麻烦。”
她转身,枕到他腿上。
韩厉下意识去抚弄她的头发。
纪心言看着他,笑容浅浅,轻声道:“十年了,老天待我们终究不薄。”
韩厉动作微停,顿了顿笑道:“是啊。”
纪心言侧过身,阖上眼,头顶夜风吹不到人却让帐中十分舒适。
十年间,有各种各样的事可以让他们产生矛盾产生隔阂,但他们各自替对方挡下了,没有让这些事搅乱他们的生活。
韩厉看着她仍然娇艳写满幸福的容颜,决定什么都不问了。
远处传来驼铃的响声,纪心言不知自己睡了多久,睁开眼时,发现她仍然躺在韩厉腿上。
她动了动脑袋,视线穿过空空的帐顶。
一道星河自天边滑过。
她猛地坐起,推韩厉。
“银河,是银河!”
韩厉抬头,看向星空。
如果多几个身份能让她心安,那就由她吧。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这本是全文存稿,连载到后期有部分修改,但剧情主线和人物走向都没法动。
结局也是一早就定好的,几处引发争议的情节只能通过细节修补。
虽然全文存稿让我没办法及时得到读者回馈,但以我目前的能力看,存稿是尽可能保证质量的最好办法。
所以下本依然全文存稿再开文。
每一本写完都会感觉到进步,每一本写完也都会有反思,希望下本能更好,合掌~
休息一段时间更番外。
感谢大家一路陪伴,本章发红包。
计划中的番外有:
养娃、生活、治国,撒糖日常向几章。
小晋王、陆骁、玉楼、林娇儿、柳南星番外各一。
还有什么想看的,大家可以点,我根据情况挑着写。
感谢在2021-08-1411:11:11~2021-08-1611:3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刀小文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刀小文100瓶;xxjy66瓶;杯子30瓶;灯火系渔舟22瓶;元莞20瓶;透明10瓶;二6瓶;任莫然、节千、伏魔御厨子5瓶;眠眠姬、桃之夭夭2瓶;48519201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