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说如果。”祁樾舟回答。
“他不会的。海城的东西不是已经还给他了吗,”说到这里苏以停顿了一下,但也只是卡顿,这件事是他们心知肚明的默认了的,没有逃避的必要。“你们现在没有利益冲突了,他不会的。”
祁樾舟没有说话。这个男人眉眼生的英气,他不说话,不笑,不刻意温和的时候,眼睛是与生俱来的冷,眼底像沉封着冰霜。苏以看着这样的他,突然有些害怕,害怕他这段时间以来的所作所为都是假象,害怕他会将三叔的事再来一次,她害怕生活再一次变得一团混乱。
此时此刻谁都好好的,谁都健健康康的,一切都再好不过。
在缅甸的经历,大概在苏以这里还没能过去,也不那以容易过得去。苏以有些不自知的反应过激。她一把反握了祁樾舟的手,眼中又现了那种许久没了的忧伤神色,“祁樾舟,现在所有人都好好的,大家各忙各的,不是都很好吗。就这样下去不好吗?祁樾舟,别再斗了……”
苏以剩下的话被祁樾舟堵在了嘴巴里,祁樾舟的眼睛会冷,但他的吻不会。他双手抱着苏以,温柔的吻她,用炙热化了苏以眼中的忧伤与怀疑。他离开她的唇齿,手指轻轻摸着她的耳垂,告诉她别胡思乱想,没有她担心的那种事,以后也绝不会发生。
沙发不太宽阔,两个人挤在一起。
祁樾舟识得苏以情绪的开化,心底说不出的滋味。于她,好像只有他会是伤害人的那个。
苏以的第六感大概还真不算空穴来风。下午在祁樾舟给她来电话说不能赶回家吃晚饭以前,刚好收到祁明泽开始动作的消息。
但苏以这次的解读错误了,颠倒了。这回不是祁樾舟不放过谁,而是祁明泽誓要挑起祸端,将一湖平静的水搅起波澜。
祁樾舟从苏以的工作室离开,又出门了,他去了公司一直到半夜才回来。这一场谈话,并不是随便聊聊,祁樾舟这一趟其实是特意从公司赶回来,他只为探苏以的口风。他要根据她的态度决定应对祁明泽的方案。
华煜不可能断送在他手上,苏以他不可能放手,祁明泽他动不得。
祁樾舟最后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决定。他将当初费尽周折拿到的老爷子的股份,分出三分之一,赠与祁明泽。
法务部连夜处理手续,第二天一早便将东西送到了家里。祁樾舟拿着东西,穿过园子,将东西放到了苏云惠眼前。
苏云惠在大客厅里接待的祁樾舟,两排沙发,俩人相对而坐。窗外阳光刺眼,祁樾舟看向窗外,眯了眯眼。他脸色有些泛青,源于熬夜,源于对无可奈何的妥协。
祁樾舟没有精力与苏云惠逗圈子,多说话。他直接告诉她,没有圈套,没有阴谋,老爷子手里的三分之一在这里了。祁明泽这两天干了些什么,想必她也不能一点不知道,这是他能做的最大让步。祁樾舟说这些事,只是陈诉事实,不带威胁,不带警告。
苏云惠没有一个字,只是等着祁樾舟的后续。
就在前天,湖边见面,这个年轻人没有放过一句狠话,但他的眼睛里满是寒芒。而此时此刻他的态度像变了个人。
“这是您想要的,我可以舍。我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祁樾舟将视线移至苏云惠的身上,半晌他又补了一句,“没人愿意节外生枝,我也不愿意。”
祁樾舟后补的话,显得有些无可奈何。苏云惠从未在这个人脸上看到过这种神情,至少从未对她有过这种神情。
他说的绝不像威胁,更像是央求。
他们两家人的仇恨,从来不只是财产,这当中牵涉几条人命,绝无交好之可能。别人不知,当事人没有一刻不铭记。
祁樾舟能为了苏以至此,已是天大的不可能。
祁樾舟留了东西就走了,苏云惠软靠在沙发上。
祁樾舟今天的举动在他是无奈何的取舍,在苏云惠看来简直看不懂了。祁樾舟竟然拿着如此丰厚的财产,当初抢破了头颅的财产来央求她了?这样轻易的像一桩儿戏,将那种分量的资产就这样拿出来了?
苏云惠看着桌上的资料包,半晌,喉咙里哼出笑声。她摇摇头,杂缠着银丝的头发映着窗外的阳光。
没有圈套,没有阴谋,祁樾舟也对苏以疯魔了!
但是威胁也好,央求也罢,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她的儿子祁明泽也疯魔了。
是平息,是风波,大概都只握在苏以手上。
苏云惠几道电话才将祁明泽叫回家中,她将祁樾舟交给她的东西转交给祁明泽,祁明泽看了火冒三丈。这不是他要的,他要的是人!是那个人!
祁明泽按捺不住心底已经疯魔了的邪火,“我不是叫花子,您为什么要接!为什么!”
苏云惠坐在餐桌上,抬头看儿子。人瘦的不像话,大好的年纪,青春盛年,容颜英俊,却沧桑的盛过她这个五十而知天命的人。
“没人当你叫花子。你几天没陪我吃饭了,坐下,好吗?”
苏云惠不理祁明泽的崩溃,朝他递筷子。祁明泽眉眼紧拧,看着素衣素脸,鬓角银丝的苏云惠,到尽头除了无奈,什么也剩不下。
苏云惠在对儿子卖自己的苍老与无助,祁明泽知道她的心思,但他又能如何。
祁明泽拖开一张椅子,坐下,这是他能拿出的最大孝心。
他没有拿起筷子。
“你怎么不见小以,她来过两次了,昨天过来陪了我大半天。丫头就是想找你,你就打算一直这么躲她?”
祁明泽没料到苏云惠会说苏以的事,但又瞬间明白她老人家只会用苏以来压他。
祁明泽一个字没有,握了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清水。
祁明泽的逃避,苏云惠明白。她不逼他什么,只是自己说,“你这么破釜沉舟的折腾,不就是为了她。祁樾舟能舍这么多,也是为了她。”
苏云惠看了眼桌子边的资料包,祁明泽脸色越来越沉。
“你怎么不去问问小以,她要是被逼的,你就是破釜沉舟,我也支持你。别说你,我也不会放任她再受祁樾舟的欺负。小丫头爱护你,孝顺我,我从来没有真正嫌弃过她,只是原来把利益看的太过。既然你能连命都不要了,我又能怎么办。”
“但是,明泽啊,你就不想想小丫头要是又心甘情愿了呢,你这不是在为难她吗?你就忍心为难她么?”
祁明泽对这件事已经失去理智,他将眼下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他不想听道理,不想去在乎任何。祁明泽没听完苏云惠的话,一把握了桌边的资料包,起身离开。
当初,就是因为他想的太多,在乎的太多,他已经错过了。
苏以从来都是喜欢他的,凭着这一点,原本一切都可以理所当然,水到渠成。他耐心的守护,等待,等着这朵花儿安心的开放,幸福的成长。
最后等来的却是一天天,眼睁睁看着她爱上一个错误的人,看着她穿上婚纱,踏进祁家,却成了祁樾舟的新娘。
他以为她幸福了,她幸福了就足够了。他远远离开,他去海城,压制着思念,靠着记忆、麻痹度日。他染上烟瘾,他靠酒精度日,他用工作控制多余的思想。
他一天天将苏以从自己的灵魂深处拔除,他试着接触别的女人,他做过努力,一切的努力。
苏云惠劝祁明泽见苏以,祁明泽却约见了祁樾舟。
一家茶室的包厢里,祁明泽将资料包拍在祁樾舟面前。“你想干什么?怕啦?”
祁明泽五官干净,眉眼温和,他身上从来像附着一层阳光,给人以温润如玉之感。而此时此刻,他的温润如玉快消失殆尽。他站在祁樾舟面前是无比的狂与燥。
祁樾舟脸沉的泛黑。对一个恨他入骨之人,他恨之入骨的人,既动不得,又没办法眼不见心不烦。
“对,怕了。”祁樾舟沉声道。他眼中藏着刀锋,冷瞥了眼祁明泽拍在桌上的资料包。手指解开一粒衬衫纽扣,拉拉了领口,清瘦精致的喉结轻动。
祁樾舟极不情愿的看了眼祁明泽,“我怕她再害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