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瘦了点,头发疯长了很多,遮得眼睛都藏在了发丝底下。他穿了个很大的外套,显得整个人越发得空旷,像是身体里住着一阵风似的。
徐则厚早就点好了菜。他也不管陈辛也喜欢吃些什么,反正自己爱吃的全部先点了。他用手头的筷子勾了勾,“过来。坐。”
辛也没说话。但径自坐下来。
这会儿没到饭点,人还不算多。徐则厚挑的位置好,整个吃饭的地方显得尤为安静。
江右其帮三人都调了酱料。
很快菜一个接着一个上来,荤素都有,不过荤的明显更多。徐则厚吃得口味重,牛肉羊肉五花肉吃得满嘴油。
江右其庆幸还好他要徐则厚点了鸳鸯锅,顺便点了两个蔬菜拼盘。不然真不知道辛也吃点什么。
奇怪的是,徐则厚只顾着吃,没有讲什么人生大道理。
江右其也不好说什么,他怕自己一不小心踩到辛也的痛点,所以也憋着没敢说。三个人就闷着头吃火锅。
总显得有些古怪。
徐则厚肉了大半,好像才发现自己两学生都没怎么动口,才把原本要夹给自己的肉夹到江右其碗里一些,又递过去给辛也。
徐则厚:“吃啊,怎么不吃。”
夹给辛也的牛肉都是在辣油锅里的,辛也蹙了蹙眉,用筷子夹住徐则厚夹着牛肉的公筷,“我不吃。”
终于等到了对面的小祖宗说第一句话,徐则厚幽幽道:“你不吃还来干什么?”
辛也:“…………”
“难道说你是想我和江右其了,专门过来见见我们两个?”
辛也抬眸,乌黑玄寒的眼睛划过一丝异样:“………………”
“原来你是想我们两个了,专门来见我们的。早说嘛,那我就不破费请你们吃饭了。我工资很低的,穷得很啊。”
江右其嘿嘿地笑,心想还是老徐厉害。
徐则厚接着说:“你在裴砚家里也能想裴砚,你在学校也能想裴砚。反正裴砚在很远的地方嘛,你也见不着,不管你在哪里想他都一样的啦。但你想我们就不一样了啊,你到学校来就可以见我们了。”
逆天推理,逻辑满分。江右其暗暗咋舌。牛还是老徐牛啊。
辛也手里的筷子松了,徐则厚顺势就把牛肉送到辛也的碗里,“学过月球公转没有啊。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味道有酸甜苦辣。哪能一直都吃清淡的味道啊。就说人吧,哪能一直合啊,总有离的时候。”
徐则厚用公勺舀了辣油锅的汤底,给辛也碗里加进去,“总是这个理。你认了是认,不认也得认。明白不?”他的口气更温和了些,像是哄自家小孩似的,“来,尝尝吧。”
辛也竖着筷子在碗里,低声:“谁不知道月有阴晴圆缺。知道和接受是两回事。”
“切。那你万有引力定律别用了。毕竟你虽然知道,但不想接受。走了个人,不能接受你还能咋地?上天去?”
辛也的表情不太好看。但他加了一块牛肉往嘴里送,那牛肉的确很辣,辛也从不吃辣,也很少吃肉,咀嚼了两口,整个人都像是在冒烟似的,脸上一下被蒸熟了般的红。
他飞快地咽下去,然后到了一整杯柠檬水,使劲往肚子里灌。
等缓过来的时候,嘴唇通红,眼圈也有点湿热。
江右其插嘴关心道:“大佬,还好吧?”
辛也点点头,“还好。”
徐则厚不紧不徐地也吃了筷牛肉,乐呵呵道:“怎么样,还不错吧。吃个辣,多大点事。看把你折腾的。”
辛也:“………………”
徐则厚倒是很满意。感觉对面这小子温顺了些,起码他的话都听进去了。胸中冉冉升起一股自豪感。
接着道:“酸甜苦辣,人活着总要遇上一些。况且你……你去看看像你这样比同级的人都小两三岁就念高二的人多不多?你觉得倒霉,人还都羡慕你呢。”
江右其跟着“拍马屁”:“是啊是啊大佬。我念初二的时候你还是初一,结果初三咱两就一个班了。”
徐则厚又烫了牛肉五花肉在辣油锅里,一边开始用高大上的理论来洗脑:
“组成地球上的生物的所有的原子,都是从恒星的消亡开始的。消亡,分别,再重新组成一个新的世界。也许于这个膨胀而神秘的宇宙而言,这是一件微乎其微的小事。但是于我们人类文明而言,却是开天辟地的大事。”
“你看。分别的魅力是多么伟大。起码对于宇宙而言,分别是为了更好的开始,是为了创造全新的世界,是启蒙一种心的可能。”
徐则厚说的很慢。其实这些道理很朴素,但是徐则厚总是用一种意味深长又低沉的口吻叙述,就好像给这些道理覆盖了一层神秘与高贵,让它显得尤为浪漫。
尽管他一边吃着火锅,冒着热汗。但依旧不影响他平淡言语之中的煽动性。
剩下两个人都安静静地听。压根忘了他们是来吃火锅的。
徐则厚继续道:“几亿年以后,或者更久一些,等我们都化为灰烬与尘埃。也许我们会再次在另一个星球相遇。再次创造崭新的文明与另一个世界。”
“原子将永不会湮灭。当宇宙向着永恒跃进的时候,这些原子就是唯一的幸存者。是你,是我,是裴砚,是江右其,是任何一个人。”
静了静。
江右其两眼冒着星星,“老徐,我给你介绍我姑姑好不好。我想你当我姑父。呜呜,你真的太秀了。我好爱你的哦。”
徐则厚原本正沉浸在自己的演讲里呢,听到这一出告白,斜眼看过去:“滚。”
江右其撇撇嘴,学着徐则厚的口吻:“(ˉ▽ ̄~)切~~”
徐则厚把烫好的荤菜分给两孩子,都是辣油锅里的。这回辛也倒是没有再拒绝,小口小口全部吃下去了,看得出还是吃的很吃力,但至少是勇于接受了。
徐则厚就说:“什么东西,但凡接受了,就没啥事了。我从前还嫌弃榴莲了,后来尝了一次,现在恨不得每天都有的吃。”
整一餐饭下来,辛也喝的水比吃得饭多得多。不过徐则厚还是不满意,“尽喝水来了,真是便宜了这家火锅店。”
吃完饭。三人就走在街上逛。
两个小孩走在徐则厚两边,徐则厚问辛也:“说吧,什么时候回学校啊?”
“不知道。”
“切。差不多得了。马上又要一轮月考,考完就要去省赛了。”
“嗯。”
“明天去学校吧。”顿了顿他说,“裴砚他会回来的。”
这一次辛也接得很快:“我知道。”
——
江右其是在下一周的周一早上看到辛也来学校的。离迟到还有十分钟的时候,辛也背着挎包,半低着头,幽幽路过他们班,进到18班去。
他很安静,虽然依旧是由内而外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冷意。
这段时间下来,辛也也算是全校的风云人物了。因而有不少人侧目过来,细细有些讨论声。好坏都有。主要还是八卦两句。
中午的时候,江右其找了陆巷南,来拉辛也一块去吃饭。
陆巷南对辛也和裴砚的关系没江右其想得那么深入。但他明事理,知道辛也对裴砚离开的事儿很敏感,也没有多提。三人一块吃了饭。就接着回教室了。
江右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辛也有一些变化。
他比原来学得更努力了,每次他下课时间去洗手间,隔着18班其他同学或坐着或站着嬉闹的人群,他都可以看见辛也坐在最角落的位置,要么是在写试卷,要么是在看书。
他看的书难度越来越大,厚度越来越厚。但他不再有从前什么打架受伤的情况,也没有迟到早退的情况。只偶尔的体育课的时候,会去操场的树下,抱着本书坐着。
也许是他话真的少,但是又很惹人注目,所以之前给同学留的印象总是很神秘,但又很想八卦。近一段时间,慢慢地,有不少同学都打着胆子跟他聊两句,或者问个问题,他也会接过本子,帮人解答。虽然表情和声音都是很疏冷的,但已经是在人际交往中迈出的很大一步了。
他成了一个逢老师就夸的三好学生,各个方面地,无论是德智体,还是美劳。
如果用一个词来概括,如果裴砚是个形容词的话。
辛也的变化可以简单概括为,越来越裴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