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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弟他一点就炸(1 / 1)

穆清嘉太久不动,霍泷已是有些怀疑,沉鱼剑“刺啦”一声出鞘,呵道:“喂!转过头来!”

穆清嘉转身,朝他轻轻一笑,霍泷顿时呆住了。春晖暖融融地化在他脸上,乌青发丝轻扬,柔如柳枝新发。他双目敛垂,眉眼弯弯,笑容清浅天然。

霍泷不知该如何描述,却有种很舒服的感觉。他想起了春天的临皋派,清池融冰,暖风吹皱湖水,漾起细小的涟漪。

“那个……冒犯了。”少年面颊升起两片憨红,“请问刚刚您有没有看到一尊木像?”他挠了挠头,又道:“这木像长得,倒和您有些相像。”

穆清嘉心头一个咯噔。

霍泷见他闭着眼睛,明白过来,急忙补充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看不见……您没看到那木像也没关系!”

幸亏是个愣的。穆清嘉暗暗松了口气,伸手指向他身后。

“诶?奇怪,我刚刚已经查过庭院了。”霍泷扭头,惊呼出声,“啊!你是……”

噗通一声,霍泷沉沉摔倒在地。房檐上的猫儿“嗬嗬”尖叫,逃跑间踩塌了数块瓦片,哐当哐当碎了一地。

穆清嘉怔怔地后退一步。

他当然看不到霍泷身后有什么,指他身后,也只是想误导他“木人像”的行迹。但刚刚的响动却告诉他:霍泷身后真的有什么人在。

这人一击干掉了临皋派的少年,甚至没轮到他呼救。

可穆清嘉什么都看不见。

“蠢。”

来人轻嗤一声,嗓音是烟熏火燎的低哑。

穆清嘉一退再退,也不顾绊到什么障碍物,转身跌跌撞撞跑起来,直到撞上一堵墙。

那个人气息极强,也极危险。穆清嘉的身体本能地发颤,被这一刺激,更多的信息和知识蜂拥进他的脑海,自主寻找着可能的解决方法。

幸而,那人并未留意到他,袭击了霍泷后便没了声响。刚刚他听霍泷呼吸平稳,也未有血液流淌的声音,只希望这少年无恙。

“跑够了?”

沙哑的嗓音再度袭来,就在穆清嘉身前,微微靠上的位置。

面前的“墙”沙哑道,“一转眼就跑没影了。别动。”

原来刚刚撞上的墙就是他。

穆清嘉有些不着调地想:自己是坚硬的木身,若与那人正面相撞,鼻子歪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他料自己也逃不掉,便索性不再动弹。耳边传来对方在拍打他身前衣襟上的声音,一双魔爪在他胸口上摸来揉去。

该不是要摸清脏腑的位置好开膛破肚吧?穆清嘉的笑容愈发僵硬。

“衣服脏兮兮的,还有皮肤——”那人嗓音里透着不悦,“用了谁的水灵气?”

话音未落,凛冽的杀意扑面而来。穆清嘉不知为何惹得此人发怒,被那烈炎般的灵气刮得面色一白,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藏起来。

现在做个乖巧的小木偶还来得及么?

他的愿望很快就灵验了。对方也不知做了什么,穆清嘉只觉自己越来越轻,越来越小,最后直接被拎着塞进了热乎乎的领口。

“出来。”那人怒道,“如果你还想活命的话。”

“呵呵,仙长好凶啊。”

一个娇媚的嗓音自上方响起,穆清嘉浑身一震:这女子的嗓音就是杀害刘大郎的那只野兽!

那人的杀意不是冲自己而来的,而是她!

玄衣男子眉头紧锁,左手护住胸口衣襟里的小木偶。若是顾霄在场,必定会悚然发现,他的容貌与霍泷像了□□分,若非气质悬殊,身材迥异,任谁都会把二人混认。

他腰间随意束着一把玄黑的无鞘细剑,剑身粗犷潦草,仿佛由灼日烈火焚烧而成。

细看来,那剑柄上极不起眼地刻着两个古字:“冥蝶”。

娇媚少女身着红色华服,春色半露,圆润的肩头被料峭春寒冻得酥红。

“呀,仙长何苦要多管闲事呢?我们不是素来井水不犯河水的吗?”

“你要伤他,又被我知晓。”那人沉声呵道,“要么夹着尾巴滚,要么死!”

少女被冒犯,反而笑起来,“那便对不住了。他看到了我的好事,所以他必须死!”

绵柔的嗓音陡然尖锐起来,最后两字未落,少女便双掌化为利爪,向那男子抓来。

男子姿态翩翩,也不拔剑,赤手空拳与她对掌。他手臂在与利爪相触时,迸发出繁复的烈焰阵法,如剑刃般锋利坚韧,一时间只听金属碰撞刮擦声不绝于耳。

“好烫!”少女惊呼。

那男子身法极为干净利落,动作幅度极小,对敌如逗猫儿,只是不知在忌惮着什么,迟迟不拔剑,也不多用火灵气攻防。

尽管如此,兜在他胸口处的穆清嘉还是被晃得头晕脑胀。

更难受的是,随着那人手臂红光闪烁,一股热意由点滴汇为河流,化作巨浪,仿若将他裹挟入岩浆之下。他觉得自己一会儿在油锅里煎炸,一会儿在烈火中焚烧,意识逐渐浑浑噩噩。

在他昏过去的一刹那,那人身形一顿,陡然收回火焰。他翻掌一勾,霍泷腰间的沉鱼剑便从剑鞘中脱出,落入他掌中。

刹那间,男子左手指尖在虚空中掠过道道残影,右手持剑,大开大合,横扫,轻挑。

他满头的乌青长发被草草地束在脑后,随着挑剑的动作,在剑风中飞扬铺散。

剑身嗡鸣,隐隐有龙吟之声。妖媚少女只觉空气中的水分被迅速抽空,汇聚至沉鱼剑周围。她震惊抬眸,却见一尾青蛟腾出沉鱼剑,呼啸而来!

“怎么可能?!”

少女燃起全身狐火,兽态毕露,却见那青蛟势如破竹,巨口大张,将火焰连同她自己一同吞入肚中。

轰然巨响震彻天际,青蛟炸为洪水,去势未绝,冲垮刘府大半偏院,犹不停歇,汇入铜锣镇的大街小巷内,水深没踝。

男人提一尾红狐狸,那狐狸被烧秃了毛,在他手中瑟瑟发抖。沉鱼剑在他右手中不断颤抖,终是断为数截,摔落在地。

他从湿漉漉的胸口处掏出昏迷过去的小木偶,呼了口气。

狐狸咳出两口水,敛去凶狠之色,弱弱道:“……我现在就滚。”

男子连眼神都不屑于分给她:“留下两只爪子再说。”

狐狸两爪一抽,头一歪,竟被他硬生生吓晕了过去。

那人撇嘴,嫌弃地甩手丢掉了秃毛狐狸。随后,他拾了断剑,又提起昏迷中的霍泷的衣领,几息间便消失不见。

也许是男子身上的火焰气息太令人煎熬,穆清嘉做了一个很真实的噩梦。

梦里,他身处火海之中,身前也是火,身后也是火,上天入地,无所遁逃。木灵气在火焰中溢出体外,滋滋燃烧,化为青烟。

“师伯!你在哪?”女孩捂着眼睛,火焰燎着了她的衣襟和发梢,“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他将女孩护在怀中,以木灵气滋养她的眼睛,却发现筋脉尽毁,已是瞎了。

“别怕,没事的。”他抱紧女孩,却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有什么能力宽慰她。

护派大阵被毁,整座皋涂山被焚毁已成定局。无数桂树在烈火中烧作灰烬,而他的木灵气只能将火焰喂得更猖狂,却无法阻止这一场劫难。

来攻临皋派的魔修比他预料得要强上太多,若他能用出全力尚且还能一搏,但事到如今,穆清嘉只能奢望保全后辈。

树毁犹能再生,人死却如灯灭。

烈焰中突然袭来一只火爪,他以‘天一剑’削去那火爪,却有更多的火爪源源不断地涌来。他御剑而飞,火焰便化为火峰,以泰山压顶之势盖下。

汗液已被蒸干,空气中的水分完全消失,穆清嘉顾不得舔一下干裂的唇角。他画出数个水灵法阵,却只凝聚出一顶小水盾,勉强护住女孩头顶。

火浪压下,水盾外的双肘被烧焦,他一惊,发现臂弯中的女孩消失了。

“可笑剑尊者竟有个这么无能的大弟子。仙人开创的临皋派,也不过如此。”

火焰中隐隐现出一个魔修的身影,男子银发微卷,落在麦色的赤|裸肩头上。小师侄被锁在那人臂弯中,不住挣扎。

那魔修又笑道:“不过,听闻你师弟‘冥蝶剑’最近风头正盛,杀了我不少徒子徒孙。如此骄傲的修士在师门还要被你这废物压上一头,实在可惜。”

“不许你这么说我师伯!”女孩一口咬在魔修胳膊上,她的紫色火苗如沧海一粟般渺小,瞬间熄灭在魔焰中。

“不管你是谁,冲着我来。”穆清嘉蹙眉道,“我是临皋派的首徒不错,但这里的孩子没有一个是我的徒弟——也没有霍唯的。他们刚刚入派,与仙魔之争毫无关系。”

“哈哈哈哈!”来人纵声狂笑,“剑尊者的首徒竟然向一个魔修讨饶?你作为仙修的尊严都去哪了?”

穆清嘉双拳握得咯咯作响,却仍撑着一分笑。“总之,放了他们,其他都好说。他们是无辜的。”

“好啊。那我就放手了。”那魔修恶劣道。

女孩瞬间落入火海,穆清嘉纵身追去,却被那魔修阻挡。木灵气被全面压制,两人瞬息间交手数十回合,穆清嘉倒退一步,喷出一口鲜血。

“你骗不了我。”魔修呵呵笑道,“那女娃是百年难遇的变异火灵根,霍唯怎么可能忍住不收?”

穆清嘉抹掉嘴边的血迹,琥珀色的瞳孔徒留冰寒。

空气里没有水。但是,有他的血。

天一剑割开臂间血肉,血液顺着剑身喷涌而出,被剑身一滴不落地吸收入内。他将天一剑插入皋涂山的土壤中,血水催动数万个层层相扣的阵法,阵法之轮辘辘滚动。

莹蓝色的水幕冲天而起,将整个临皋派浸入其中。湿凉而舒适的水中,穆清嘉只觉身体与天一剑融为一体。

他眼前化出万千幻象,在多少个满山桂花盛开又凋零的岁月间,有人放下自己的灵剑,转而同他一起研究‘天一剑’上的阵法,将一个一个细小的符咒嵌入其中。

墨笔软软描画在黄符纸上,一勾一折,一颦一笑,撩人心意。

黄金蝶翩跹落于笔端,又“啪”地破碎。

庄周晓梦迷蝴蝶。

穆清嘉从梦中惊醒,尚有些迷糊,只觉腰身被什么人死死压制着。

极近极近处,有笔锋擦过皮肤的濡湿声,以及悠长的呼吸声。那感觉像极了方才梦中之人,让他一时有些恍惚。

只不过,身上之人的气息太过灼热,穆清嘉体感缺失,他甚至感受不到火焰的温度,却难耐这如将死前的火焰般炽热的火灵气。

他蹙眉挣动了一下,却惊异地发现自己的双臂和双腿都消失了。

身上之人僵硬了一瞬。

一惊之下,穆清嘉倒是彻底梦醒了。只是他有些搞不懂,怎么打了个盹四肢就没了呢?

“据说有一种极度残忍的刑罚,将犯人的四肢削去浸在水缸里,叫做‘人彘’。”沙哑的男声幽幽传来,“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穆清嘉打了个冷战。他怎么知道自己心思的?

那人匆匆在他额头处落下最后一笔,随后迅速起身,在离他三尺之外站住脚,有些唯恐避之不及的意味。

他这一起身,穆清嘉却发现自己能“看”见了。

他眼前仍旧是漆黑,身前却立着一个红色的人形气团,四周则分布着一些白色的雾气。依形状、浓淡分布来看,他们好像在一间略显狭窄的房中。

“你额头上画的是灵眸,可以显现出五行灵气的颜色,能暂且替代眼睛的使用。”

说罢,那人又取了两块绿色的、形似手臂的条状物,给他接上,道,“试试这个。想说什么,写出来。”

穆清嘉活动手臂,发现它们灵活完好如初。他伸出手指,却犹豫起来,不知先写哪一句为妙。

“磨磨唧唧的。”那人突然不耐烦起来,催促道:“想说多少就写多少,我都会看的。”

穆清嘉指尖轻划:{你名字?}

在他的指尖下,一行青色的字迹出现在空中,笔锋飘逸灵动。

“……”男人深吸一口气,憋在胸腔中。

正当穆清嘉以为他不打算回答时,一个躁郁的嗓音传来。

“霍唯。”

{霍唯。}字迹点亮空气,如同流星般转瞬即逝。那名为霍唯的男子目光黏连在那字迹上,仿佛要把那一笔一划刻入脑中。

{临皋派的仙修?}

周围突然陷入了死寂,穆清嘉本还想确认一下他是不是那魔修口中“风头正盛”的冥蝶剑师弟,却觉得气氛不对,就止住了手。

他有些不知所措,忙写道:{是我冒犯了。}

良久,霍唯才道:“曾经是。”

他的嗓音已无焦躁之意,既沉且哑。虽然是师兄弟关系,但霍唯对现在完全失忆的穆清嘉来说,是个完全的陌生人,故而穆清嘉也不知该如何相处。

两人又沉默一会儿,霍唯走近他,弯下腰,从储物玉中取出两条腿状木棍,把穆清嘉的两条腿也接回他的身体。

“合适么。”霍唯问。

穆清嘉点点头,踮踮脚,四处走动数步,欣喜地发觉自己动起来已经和活人无异了。

{谢谢,}他写道,{我的身体,都是你制造的?}

“废话。”霍唯再次暴躁了,“不是我,还能是谁?你还盼着谁把你捞回来?”

{……}穆清嘉颇为无辜,{感激不尽,穆某定衔环结草以报。}

你怎么一点就炸,跟炮仗似的

霍唯噎住了,耐着性子低低道:“我不正常,你别在意。说的有些话,辞不达意。”他的手指暴躁地敲击着石壁,黄金蝶停在他指尖,又被搅为金粉。

“总之,我不会害你。”霍唯点了点自己的腰带,“你就乖乖呆在我腰侧,我会保护你直到魂魄与身体完全融合,恢复五感和记忆。”他顿了顿,嗓音渐沉:“到那时,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腰侧……}穆清嘉有点迟疑了,腰侧会不会太晃了?霍唯小解的时候自己会掉下去吗?

霍唯见他如此说,不知想到了什么,面带薄红,急急辩解道:“不是不想把你放在胸口。那里离丹田太近,会灼伤你,等我……之后,就可以了。”

穆清嘉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写道:{不,我一点都不想呆在你的胸口。我就不能一个人好好走吗?}

霍唯意识到自己误会了,面色更红,不过这次是尴尬的。他恶声恶气道,“跟着我就可以了,还想自己走去哪?”

穆清嘉心里不优雅地翻了个白眼,敷衍地写道:{好好,我跟着你。}

他想的却是,等自己五感都恢复了,自然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管霍唯是什么“仙道的天之骄子”啦又“叛仙盟盗至宝”啦,这师弟还能管得着师兄吗?

必然是管不得的。他颇有信心地回答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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