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光道:“我这位相好,上次分别时跟我闹了点气,不知道他现今消气了没,所以我也不好贸然相请。”
蘅娘见到瑶光第一眼就知道她其实是女人,可这几天仍旧称呼她为“公子”,怎会不知情识趣,心想,这必然是女郎惹了风流债,两个情郎吃醋打起来了,闹得不好看。她当下以袖遮唇一笑,道:“公子无须担忧,妾这就命人暗中打探。不知您这位旧识,住在何处啊……”
住在妓院还有个好处:很容易找到当地人充当你的眼线。
没错。瑶光住进了古代高级服务会所。天香书寓,乃是宛州城中数一数二的妓院。不过,在宛州,妓院叫书寓。为什么呢?因为有些书寓里,服务人员是年轻男孩子。这一种,叫相公书寓。
住在这种地方有什么好处呢?最大的好处就是管事的和服务人员都不会对身份可疑的客人区别对待,只要有钱,什么样的客人都接!还不多嘴。还提供各种服务,诸如:寄信、到镖局托运货物、雇临时工等等,至于帮您浆洗衣物,打点行装,那更是手到擒来。而且,还比大多数旅店干净得多,绝不会出现床铺上有跳蚤或是床单没换的事。
最棒的是,在这里,即使眼看你头一天是个一脸痘疤的中年油腻男,第二天变成了翩翩公子,隔天又作妖地叫人找一套乡下少年的衣服和配套的行头(背篓和粪叉)来,依旧没人会露出惊奇探究的眼光,只会问:“公子满意么?”
翌日清晨,太阳还没升起来呢,蘅娘就急匆匆来报讯了:“韩公子,您那位旧识今日就要动身出门了!”
好好地在冷天里坐在暖炉前剥桔子吃不好么?
吃饱喝足,瑶光让侍女叫来此间的大管事蘅娘,“我今天在外面玩的时候,看到我的老相好竟然也来了宛州……”
蘅娘忙喜滋滋福了个身,“恭喜公子,他乡遇故知,可比金榜题名时啊!不知公子,是不是想……叫几位姑娘,做个局,宴请您那位旧识啊?您在这儿住了几天了,咱们天香书寓几位红牌您都见过了,喜欢谁,告诉妾,妾也好为公子提前安排,素素、英儿、裁云明日都闲着呢。”
谁知,季锋没认出她。他朝她看了一眼就低下头,继续看他桌上的图,低声对小二说:“不要赶他。”
那小二狗腿得可以,立马点头哈腰笑道:“是是是,大人说得是,小人打扰了大人清净,大人莫怪!”只是,他说完又回过头瞪了瑶光一眼,龇着牙,不知低声说了句什么脏话。
她正凝望着纷飞雨丝出神,却没想到,她还能变得更加悲惨。那酒楼的店小二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农家少年背着个竹篓站到屋檐下躲雨,赶紧走到台阶边呼喝:“滚滚滚!你站在这里,我们还做不做生意?”一边说,一手掩住鼻子,一手抓起肩上搭着的布巾没头没脑朝瑶光乱抽,因为她戴了个斗笠,小二就使劲往她肩头胸部甩。
瑶光吓了一跳,急忙缩着脖子,抬起双臂护住身体。
她先用粪叉铲了一下,又试图叉,这一犹豫的工夫,新鲜的牛粪就被雨水泡得更软了,转眼间失了型,随着地上积聚的雨水被冲散,流走,只在她木屐齿上留下一块小纪念,其中还夹杂几丝没消化完的草料。
瑶光抓住粪叉自问:我在干什么?我究竟在干什么?
店小二这么一吆喝,店堂里坐着的几个客人都看过来,瑶光小心脏砰砰乱跳,赶紧又将双臂抬高了些,假装要护住头脸,从肘间偷偷看向季锋,又有点担心,又有点期待——没准,游戏就此结束了?
瑶光为了扮得逼真,也没戴手套,在屋檐下又站了一刻,双手冻得发红,只能将两手揣在袖中握着自己胳膊取暖,她装作活动御寒,犹犹豫豫朝季锋所在的窗前走了几步,微微踮起脚尖一看,只见他面前放的是一张路线图,他在晶门、浔阳、宛州之间的几个城池画了几道红色蓝色的曲线,一旁又写着许多小字标注,但具体写了什么,可就看不清了。瑶光猜着,可能两种颜色各自代表了她和他。
这天晚上,瑶光回到住所,先换下那身破衣服,舒舒服服洗了个澡,好好吃了顿饭,她决定:不再和季锋玩什么猫鼠游戏了。
这时,季锋突然抬起头看向窗外的她,瑶光赶紧低下头,慌慌张张作了个揖。她再偷偷去看时,季锋早就又低着头在看他的图了。他桌上放着两个果盘,一盘是盐酥花生,另一盘,是宛州盛产的蜜桔。宛州的桔子并不很大,多数如鸡蛋大小,皮子金青交错,但却极香,也极甜。他拿了一个当做纸镇压在他画的地图左角。那个桔子被掐开了一角,薄薄的青皮撕开拇指头大的一块,露出里面浅金色的桔子瓣和桔皮内的白色络。
隔着玻璃花窗,似乎也能闻到桔子的清香。
这一刻,她说不清是在为在冷雨中铲粪失败的自己悲叹,还是突然间的醒悟让她为自己无聊的行动感到羞耻,总之,颓丧极了。
当她站在酒楼屋檐下时,情绪已经跌入谷底。
蘅娘在宛州最壕的酒楼珂云楼给瑶光搞了个包间,准备了几个小姐姐。
这间包间在酒楼二楼,窗前正对宛州城闹市大街,若要出城,必会从这楼下过。室内珠箔银屏迤逦而开,另有一间花厅,摆着一张大桌,内室挨着窗子设一张暖榻,室内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当中摆着白铜鎏金卍字薰炉,炭火烧得红彤彤的,婢女们搬来一架金丝倒垂钟式样的薰笼罩在炉上,又拿来了一筐宛州蜜桔,取出八个,将每个桔子都将桔皮撕得半开,分成八片,置于笼上,没多久,屋子里暖融融的,薰笼上的桔子受热之后散发出柑橘类水果特有的香味,桔皮被炭火一烘,微微卷起,形如芙蓉。
陪客人出游、张罗席面、陪酒、活跃酒席气氛等等对天香书寓小姐姐们来说自然都是熟练活儿,她们提前到了酒楼,先斟酌着为瑶光叫了一桌子美食,既有宛州本地各种小吃点心,也有适宜冬日吃的酒醪浆酪之类。
接着本地最著名的两个女先儿也如约来了,就在花厅餐桌之侧摆起琴鼓,先叮叮咚咚调起琴,未成曲调先有情。
现在,只等贵客来了便可开席了。
瑶光四下打量一番,坐在暖榻上,问:“现在大家最爱听的是什么书啊?”
女先儿和小姐姐们都说是“狐女传”,瑶光便叫唱“晋阳松林狐女修天书”那一段。
她听着曲子,倚窗子向外望,未多时,天光初亮,季锋骑着马,哒哒走在楼下青石大路上,身姿笔直,像一把开了刃的名剑。
瑶光推开窗子,笑着等他走近,她想了想,转身从榻边小桌上的果盘里随手抓了几粒松子玫瑰糖握在两手中,只等季锋一走到楼下,就朝着他的狗头丢过去!
计划是美好的,实施起来却出现了微小的误差。
瑶光计算着,季锋刚一走进她射程之内,她右手一扬,一把糖块携着轻微破空之声激射而去,下一秒,季锋在马上抬起头——
至此为止,一切都和她在脑中计划的丝毫不差,可是,就在此时,他身后那片冬日常见的阴郁天空突然间被几道金光刺破,一轮火红的旭日破云而出,马上的狗密探顿时也化身成威尼斯拜占庭风格壁画上的天使,背后万道金光,俊美而圣洁。
大自然打光加持,瑶光一介凡人如何抵挡?
她一向觉得季锋那张脸是张典型的抖s脸,鼻梁拔地而起,细窄笔直,眉峰陡峭,衬得那双丹凤眼阴郁中流露犀利,像是无时无刻不在思索是要用鞭子还是要用绳索,多看他一眼都会被割破,不过,此刻,他的抖s气质在阳光下短暂被稀释了,他扬起脸,眼神清澈。
咦,原来他其实是双眼皮啊……只不过有点内双……
类似乱七八糟的念头这么一翻滚,原本打算在季锋被第一波暗器击中后抬起狗头再给他第二波攻击的松子玫瑰糖就忘了扔出去,瑶光紧紧攥在左手手心,捂得糖都化了,黏黏的。
而楼下的季锋也呆了一呆,他听到破空之声时就看到了韩瑶光笑嘻嘻的脸,她朝他扔过来那一把暗器像一粒粒小粽子,全是半透明的琥珀色,飞得近了还闻得到一股香甜的气息,他一扬手,再一缩肘,这把暗器就一粒不落全接在手心,垂眼一看,原来是一把松子糖。
虽然他看到她挥手当即就隐约觉着她所发的“暗器”绝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只是想要开个玩笑,或者,戏弄他一下,但看到松子糖的时候还是怔了一下。
他抬起头,和韩瑶光楼上楼下对视了片刻。
她今天也穿着男子装束,头带着一顶紫金冠,身上是件真紫色织金镶灰鼠袍子,富贵得近乎俗气,只因为面如美玉,脸上的笑容里还有种孩子气,才把那股呛俗的富贵气给压住了,可她偏偏又在美玉般的脸上贴了两撇一看就是假的小胡子,一笑,两撇鼠须就翘起来,看起来更淘气了。
她对他招招手,“季公子,天寒地冻,你这么早出门要去哪儿?不如上来一聚?”说着回首叫,“红玉、紫霄,你们下去请季公子上来!”
季锋只看到窗后还站着许多华服丽人,心里还吐槽韩瑶光真是放诞不羁,竟然还叫了人来陪宴,这还一大清早的就花天酒地起来了。
季锋本来心里有气,想着,正好,咱俩算算账吧!来就来!一看这两个千娇百媚的美人,顿感尴尬。
他转念一想,莫不是韩瑶光正借此作弄羞辱我?心里那股气噌一下又蹿老高,也不尴尬了,甩开步子走在两个美人前面,上了楼,进了包间四下一打量,嗬,韩瑶光还挺舍得花钱的,屋子里花团锦簇,除了几个美人,还有两个女先儿吹拉弹唱,正说到晋阳狐妖在松林古墓修炼天书。
韩瑶光请季锋入座,抬抬手,一个华服美貌的小姐姐便过去给他斟茶,季锋也不推辞,喝了口茶,放下茶盏,“韩道长,请问您请季某上来,要说什么?”
韩瑶光笑了,“季指挥,你我素无来往,你跟了我几千里,想必是有圣命在身,现在,我修书一封,你拿回去面呈陛下,就别再跟着我了吧。你是有能耐的人,身居要职,一定有许多比跟着我更重要百倍的事情要做。”
季锋当日看到那面墙上的群狗图,气得肝颤,这也好多年没人敢这么搞他了,他原想好了这一路要如何追踪韩瑶光,如何在她最无防备,最放松,最得意的时候突然出现,吓得她面如土色,再不敢对他有小觑之心,可现在——韩瑶光根本不按牌理出牌啊……
她这算是服软了么?
还是,叫他见好就收?
这场比试,他可不算赢了。
他垂眸沉吟片刻,问:“不知道长接下来要去何初?盘桓多久?好叫季某知道了,才能做打算。”
韩瑶光用右手食指拨一拨她唇上贴的假胡子,笑道:“天冷了,我想找个地方安稳过冬。听说这附近落霞山中有温泉,当地许多富户在那儿有别院,我想租个别院住着。”
季锋不知道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就算是真的,那也必定得等他验证了之后才能当真,只说:“道长只管去就罢了。”
韩瑶光见他并不承诺就此不再跟踪她,也不着急,又叫一位美人剥桔子给他,她自己也拿了一粒,以指尖刺破桔皮,却并不剥开,只握在手上玩,“季指挥……”
季锋一竖右掌,面若含霜,不怒而威,毫不客气地对那美人说:“走开。”
小姐姐依旧微笑着,站在一旁,回头看瑶光示下。
瑶光微微蹙眉,季锋道:“大周律令,朝廷命官非休沐日不可宴饮。更别说是喝花酒。道长一片好意,原本却之不恭,不过律令如此,恕季某不敢从命。”
瑶光轻叹,“这开国大帝,莫非真是和尚还俗的?”她对小姐姐们挥挥手,“你们下去吧。”
众女莺声燕语称“是”,香风阵阵,环佩叮当,霎时间走得一干二净。
两人无言对坐了一会儿,季锋看着瑶光,忽然轻挑右眉,“是你!”
瑶光嘻嘻一笑,“什么是我?”
他微微歪头,似乎仍不敢确定,“昨天午后,那个在屋檐下躲雨的农家少年,是你?”
瑶光点点头,“不错。是我。”她撕掉一小片桔子皮,捏在手指间玩,“季指挥,你看,我昨日都走到你面前了,你依旧没发现我。”
她言外之意很明白,两人之间,胜负早已分了。
季锋沉默着和瑶光对视了片刻,问:“你那身衣服从哪儿来的?”
她捋了捋假须,“我给了妓院的人一两银子,叫他们到附近的农家买的。”
季锋迟疑,又问,“你不觉肮脏?”
“当然嫌脏呀!衣服上还有虱子呢。”瑶光噗嗤一笑,“那一两银子还包括浆洗费,我还叫他们洗净了搁在火炉上烘干了,只是我没想到农家少年穿的毛窝子木屐会那么硬,昨天早上穿上练习了好一会儿,还摔了一跤,不过,也因为这样,那衣服更像样了。”
季锋见她一脸得意不加掩饰,皱眉道,“还拾粪?”
说到这个,瑶光叹道,“要做就要做全套。可惜,我终究还是差了点心思,没拾成功。不过,要是成功了,说不定你我此时就不会坐下说话了。”
瑶光说完,见季锋垂着头,眼睛盯着自己衣袍,可嘴角微微弯起,显然是在偷笑。
她昨天就想通了,见他偷笑也不生气,“季指挥,我也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想做,所以,我们可不可以,到此为止?”
季锋抬起头,又恢复了一贯的冷峻,“我还想请教道长几个问题。”
“请讲。”
“除了昨天,还有没有你我近在咫尺,可我没认出你的时候?”
瑶光想了想,还是照实说了,“还有一次。”
季锋当即坐得更直了,皱眉凝思,“是在霜陇镇?梅林溪?不……不对……是在……”
“在昌邮。”瑶光对他做了个捋颌下长须的姿势。
季锋仍然茫然,“昌邮?”
瑶光叹气,“我扮成一个大肚子小商人,还雇了两个挑夫。”
季锋这才惊讶道:“你就坐在我身后的茶桌上?”她这么一说,他立时就想起来那个形容猥琐的商人了。
“是啊。”
“那我——”他脸红了一下,正色问,“我怎么没闻出任何……异样?”女子气味和男子大多时候还是不同的。再邋遢的女人,闻起来还是比邋遢男人要稍微更能忍受些。
而季锋,他在云州长大,爹娘都是道观的道士,可他们道观有一片牧场,养着许多牛羊,他自小和牧民小孩一起长大,在草原上,老牧民能闻得出暴雨何时会来。季锋自知没那么厉害,可也对自己的嗅觉十分自信。比如,此刻,韩瑶光虽然穿着男装,还有两撇可笑的鼠须,他依旧能分辨出她身上的许多种气味:打理头发的桂花油,是芸香楼独家代理的“金露”;金城郡主酷爱的一种滋润肌肤的乳霜;从西域而来的眉黛粉等等,其中最熟悉的,和他曾缴获的那支金色圆管的口脂一模一样。
季锋想到这儿,不由向她唇上看去,却见她唇色并不浓艳,只是微微泛着丝绒样的光,像刚吃了什么又油又甜的东西……莫非,是刚才她用来投掷他的糖块?这么一想,他脑海中就自然地出现她将糖块含在两片唇间的画面。不,不对,那糖的气味和她此时唇上气味不同……画面立刻变了,变成那支圆管状的口脂在她双唇上滑动。
季锋用力一皱眉,驱散脑中这些古怪画面。
他身子微微后倾,向韩瑶光拱手一礼,“季某向道长请教,还请道长不吝赐教。”
瑶光笑了,这是甘拜下风了嘛!哈哈哈,好有成就感哦。“你闻不出来异样是当然的!我扮成小商人头天晚上,晚饭时将衣物放在灶间薰了一顿饭的工夫,沾染了烟火气!哈哈。”
季锋又问,“可你身高也变高了。”
“鞋里有暗根,高跟鞋,就像踩了小高跷。”内增高鞋垫了解一下?
“你从前常如此改扮么?”
“那倒……好像也没有吧?唉,至少,也有十年没玩了。”出国求学后太忙了,就渐渐不玩了。不过,coser们嘛,矮能变高,男能变女,内增高算什么,假发美瞳算什么,往胸罩里塞袜子算什么,见过女装大佬戴假臀假胸扮不知火舞吗?那才是真功夫呢。
“这一路怎么没见你去钱庄银楼换银票?”
“我带了不少现银财物啊!”银票虽然方便携带,但是也容易暴露行踪。最好用的还是银锭。
“藏哪儿了?”
“童华金先生那口棺材里。”棺材,棺材,关着财嘛。
“在丰州分成了几份,分别托镖局运到不同地方?之后再分批托运?”季锋立即追问。镖局可托运财物,许多大镖局和银楼、钱庄、商会互有关系。甚至就是他们开的。
“嗯。”
原来如此。她其实早策划好了路线的。我只是没想到要朝着这个方向追查。她当然也带了银票细软,随时可以换成现银。只是这阵子我追得紧,她担心暴露行踪,才一直用现银。按照她这样花销,身边所带现银怕是就快用完了。如果不赶去下一个托运财物的地点,就得去兑换银票了,所以,她才想到要和我讲和。
既然如此,那么她必然有一个最终的目的地。只要知道这个目的地,要找到她,并不难。
季锋微一敛眉,“你是要从泉州出海么?”
瑶光不动声色,“还没想好。”
季锋微微一笑,“哦?”
瑶光用左手托着下巴,也对季锋微微一笑,“喂,别再跟着我了,好不好?”
季锋拂衣而起,笑容冷得如同迎着阳光而出的刀锋,“韩道长,告辞。”
作者有话要说:抖s季锋。软硬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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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没试过拾粪的瑶光在这个冷雨滴落的午后遭遇人生的重大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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