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瑶光感受到了“报应”。她当日怎么对季锋的,老天如今就叫她这么还回来。
她要去净房,季锋十分关切地拦住她,“你才刚有点起色,再着凉了怎么办?”他说着,脸上忍不住露出奸邪笑意,把她按回炕上,“我看净房里有盥盆,我给你拿来,你就在炕上解决吧!”
盥盆,就是尿盆。北方许多人家都有,小姐夫人们半夜起夜时裹着被子,由下人将盆塞进被子里,小姐们坐在盆上,方便完了再由下人端走盆子清洗。这种方便的方法,到了9012依然在北方一些农村流行。
窗外月色朦胧,微光之下,她呼吸尚且有些急促,但睡得还算安稳。他坐在炕沿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伸手摸摸她被烧得卷起的鬓发,毛绒绒的,还有一些烧焦的焦茬,但确实没有小尖耳朵。
他忍不住轻笑一声,这才去对面的床上睡了。
瑶光就是小孩子的时候也没用过这种方法解决,看到季锋脸上那明显不怀好意又不掩得意的表情,如遭雷击,愣了一会儿说:“季承晦,你可是对天发过誓的啊……你……”你怎么能这样不拿誓言当回事儿呢?你们这个时代的原住民,尤其你们家还是开道院的,你自己也是个有道号的道士,你怎么能这样呢?
季锋呵呵笑了两声,凑近一点,盯着她眼睛,低声道:“你要是不怕再着凉,你就去嘛!离这屋子最近的净房也要穿过一个院子。里面可没有暖炕地龙。你在这儿住过一阵子,你自己清楚。”
季锋在药箱里找出葛根汤让她喝了,又给她吃了一碗小米粥,见她微微发汗,又翻箱倒柜找了些棉布,撕成小块给她当手巾。水仙庵被查抄时因为是锦衣卫专使的案子,衙役们没敢动庵中的东西,只将药物、金银细软等封了和尼姑们一同押到府衙,山下村民知晓厉害,怕被株连,不然的话,这庵中怕是一根草都留不下,早被搬空了。
季锋在庵中翻了一遍,找到些尼姑们穿的衣服,倒也干净,还有些女子日用的小物,都用一个铜盆装了,拿到这里来。
深夜时,他再摸摸瑶光额头,不再烧了,这才终于放下心。
季锋像抱一个大蚕蛹一样把她连着睡袋抱进离厨房最近的一间屋子,搁在火炕上,“你睡吧。要是今晚能退烧,你小命就能保住了。”
这屋子大概是两个做粗活的尼姑住的,总共也就不到十平方大,紧挨着门边的窗子下是炕,正对炕摆了一张床,炕头一侧又摆了一张床,两张床呈l状,另一面墙边一溜三个大柜子。
瑶光讪笑,“呵呵。你也知道大家叫你季老虎啊?”
季锋又变脸了,“别跟我啰嗦!你想作死的话何必叫我背你上来!”
瑶光坐在睡袋里喝了一碗熬得稠稠的白粥,鼻尖额头都微微冒汗。
季锋叫她钻回睡袋,“我背你去屋子里。”
瑶光呵呵干笑两声,不敢违拗,嘴上却不示弱,小声嘟囔,“你愿意背就背吧!我还能拦着你么?”
大约是太久没人住,炕上的被褥虽然已经热乎乎的了,多少还带着点潮气,而且,瑶光从来不睡炕的,太硬,睡久了身下又太热。她想起自己在翠谷的别院,还有那些定制的弹簧床垫、沙发,叹了口气,得了,屋子暖暖和和的,不漏风不漏雪,还要啥自行车呢?
丰荣公主给的那些药物其实要比寻常药铺中的好很多,只是瑶光吃的清热散并不对症。
她一觉睡到天黑。
季锋叫醒了她,又让她吃了一次药。
瑶光赶紧摇手,“别别别,我能走。”攀岩就不说了,还一路背到水仙庵了,现在还背?我消受不起啊大佬!
季锋轻哼一声,“骑虎难下。”
这特喵的真是老天给我的报应么?
在这个一场感冒没准就能嗝屁的时代,也许真是。唉,我真不该自己作大死的,已经觉得鼻塞嗓子痛了还跑回山谷里,一路上又受了冻,怎么能不感冒?这还好没转成肺炎。
瑶光怀着满腔懊悔,只得妥协。
季锋拿来了盥盆,忍了几忍,还是忍不住想笑,“韩瑶光,这可不是我不遵守誓言,真是老天要给你报应。嘿,来吧!”说着,他掀起被子一角,把盆放进去。
瑶光僵立在炕上,啊——啊——这也太羞耻了吧!
她眼巴巴看向季锋,喂,我就算了,我一个9012来的社会人,你,可和我不一样啊,你可是大周公务员啊季同学!
可她转念一想人家季同学的工作性质和工作范畴……哑火了。
她闭上眼睛,在被子下抖抖索索解衣,给自己心理建设,就当他是个男护士,怕什么?隔着被子呢!比我那时候捉弄他可好多了!
可是,她肌肤碰到冰冷的铜盆边缘时,打了个哆嗦,羞耻感随着这个颤抖传遍全身,天哪——我做了什么孽啊!哎,好吧,我知道我做了什么孽。
季锋偏偏还在这时候问她,“你抖什么?你坐上了么?你怎么还不开始啊?”
瑶光眼泪都快出来了,委委屈屈睁开眼,又赶紧闭上了,她不敢看他——要是在一个老奶奶面前,不,甚至是一个老爷爷面前做这种事,她才不会觉得这么难受呢!为什么?为什么换成一个英俊男子就成了这种样子?
我的小心灵啊,它实在还很幼小,真经不起这种刺激……
季锋看到瑶光满面通红,指尖紧紧抓着被子,头发乱蓬蓬毛绒绒,大概是因为两天没好好吃饭,巴掌大的小脸好像都又小了一圈,刚才偷看他一眼又赶紧闭上眼睛了,可是眼睛里水汪汪的,好像随时都要哭出来了……
他心里一软,原本等着看她羞窘难堪的幸灾乐祸的劲头一下就消散了,“喂,你要我出去么?”
她紧闭着眼,忙不迭用力点头,“嗯!”
“那我出去了。你好了,就叫我。”
“嗯!”
季锋以为这就没事了,谁知道,他在门外等了半天,韩瑶光在屋子里哭起来了。
他赶紧问她,“你怎么了?”
她呜呜咽咽道:“没、没怎么?”
“那我能进来了么?”
他等了一会儿,她才说,“……能。”
他推门进去,见她披着被子蹲在炕上,用被子蒙着脸,抽抽搭搭小声哭着,忙问她,“你哭什么?”
她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只露出一点点头发,哽咽声也被掩在被子中,突然间嚎啕了两声,又压抑住,声断气咽地说,“我、我……我不会用那个盆……我好像弄洒了一点儿……洒在炕上了!”
季锋第一反应是想笑,然后赶紧咬住唇忍住,“洒就洒呗,你哭什么呢?”
韩瑶光像个土拨鼠一样从被子里钻出个小脑袋,头发被眼泪都粘在脸上了,一哽一哽的,“我、我这么大个人了……我——”她猛然大怒起来,对他喊道:“都是你——”
她喊了一嗓子,又无限委屈,抽泣着小声说,“我想回家。可是……回不去的。”要是有抽水马桶,自发热马桶盖,我至于这样丢人么?
季锋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韩瑶光。
他不知道这时说什么能安慰她,只好默不作声赶快把盥盆收走了,关上门,让她自己静一静。
等他收拾完回来,她已经冷静下来了,虽然还像个躲在草堆里的小鹌鹑,蹲在炕上,裹着被子缩着头,只留一条小缝儿呼吸,还时不时哽咽一声。炕沿上扔着好几块揉成团的布巾,大概是她擦鼻涕眼泪用的。
季锋走近一点,轻声说,“我把庵主住那间屋子的炕烧起来了,那屋子里有净房。你别哭了。”
她点了点头。
这一次,他抱她移去另外的屋子时,她没再像之前那样每次都带着警惕和压抑住的抗拒,虽然还是隔着一层厚厚的被子,他能感觉到,她把头靠在他肩上。
他心里很清楚,这种已经极为接近“依偎”的姿态,还有明显柔软下来的态度,很大程度上是由她此时短暂的脆弱情绪引起的,可他仍然希望两间屋子之间的路能更长一点,再长一点。
于是,他绕了个圈。先从原先靠近厨房那小院子出来,先走到佛堂,再绕回来,走回后院。
又回到后院的时候她从被子里探出小脑袋,有点疑惑,“还没到么?”
季锋低头看着她,心在狂跳,语气轻描淡写,“哦,我刚才走错路了。”
她脸一红,垂下长长的睫毛,没再说话,可分明是看穿了,他心里像钻进了一团欢蹦乱跳的绒毛,或者,是小狐狸的尾巴在甩来甩去,尾巴尖儿无意间甩到了他心脏,总而言之,心痒难耐,痒得只想去亲一亲她的睫毛,再轻轻舔一舔她睫毛的尖端……
季锋一直这么停着不动,瑶光渐渐感到有点急又有点怕,忍不住再次提醒他:“你可是发过誓的——”
他轻轻一笑,胸腔中的震颤传到她身上,“嗯。我发过誓,不对你那一日对我的种种羞辱报复。我可没发别的誓。”
“啊?”这言下之意……
她刚想挣扎,他又开始走了,“你怕什么?”
对啊,我怕什么呢?瑶光问自己。她再偷偷看看季锋,他刚好看过来,对她一笑,“你放心吧。”
至于放心什么,他没说。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不是说今天恢复评论功能的么?不开森。
不开森就多唠两毛钱的吧,本文就快结束了。接下来我会开校园文《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是个小甜文,女主是个外表高冷的优等生,男主是个每天都“朝气”蓬勃的乐天派体育生。
还有一个贫穷女重生的文,文名文案暂时没定,故事会是重生后踏踏实实努力生活,摆脱悲惨命运过上好日子,没金手指,主题和这一篇一样,依旧是女性的自立,不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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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情好转并不意味着老天给的报应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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