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穆如晴回来时,满身散不开的酒气,头发鬓角也被她自己揉乱了一些。
往常穆如晴不管做什么都会把钟婉带在身边,如果突然没有带,那就说明她去见的人不方便让钟婉看到。
钟婉自己也清楚这一点,最近穆如晴不带她的次数在逐渐增多,她也能猜到,穆如晴在一次又一次地去见那个马上要结婚的男人。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该觉得悲哀,还是觉得庆幸。
穆如晴终于把注意力转到了别人身上,而她也因此有了更多的机会去接触雪衣。她已经走上了离穆如晴愈来愈远的路,一条她二十多年来最求之不得的路。
可是心里有一块……
却好像越来越空。
人就是这么贱吧。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这种心情很可笑。
穆如晴闭着眼瘫坐在沙发上,像是睡着了。过了一会儿,她受惊一样忽然睁开眼,喊了声:“婉婉?”
钟婉正在茶几边倒水,听穆如晴唤她,便放了杯子走过去,像往常那样弯腰捉住了穆如晴的手,“怎么了?”
穆如晴睁着朦胧的醉眼,盯着钟婉看了好阵子。
她蓦地笑了:“原来是做梦。”
钟婉把刚刚倒好的水拿过来,放到穆如晴手中,顺口问:“做的什么梦?”
穆如晴喝了一口水,笑了笑,只说了句:“没什么。”
水杯被放回茶几上,穆如晴酒也醒了大半,露出了挺高兴的表情:“我今天去给你看房子了,等我和杨海结婚后,你肯定不能继续住在穆家,也不能跟着我住。我都看好了,给你在长兴街那边买一套公寓,离我和杨海的房子近,我可以经常过去。”
钟婉听到杨海那个名字,后牙都忍不住咬紧了许多。
她以前都觉得自己不喜欢穆如晴,可是看着穆如晴真的要嫁给别人时,她才发现……自己内心深处,或许也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喜欢。
可能说喜欢也不恰当。二十多年了,这种感情很难把它界定为“爱”或是“喜欢”,可能是依赖,可能是习惯。
不论如何,不管这究竟是不是纯粹的爱,她都无法否认,她对她,是有着不舍的。
“阿晴,”钟婉深深吸了口气,人生中第一次尝试和穆如晴说这些话,“如果……如果你能不和那个男的结婚,以后也不要再对雪衣做坏事,如果你能低下头为你以前做过的事道歉,或许我们……”
穆如晴却没有把钟婉的话放在心上,嗤笑一声:“婉婉,你在和我开玩笑么?”
钟婉顿住,盯着穆如晴,眼底微红:“我刚刚说的话,只可能存在于玩笑中吗?”
穆如晴:“不然呢?”
心底里唯一跃动的微弱火光,因为穆如晴的这一句“不然呢”,彻底湮灭。
钟婉自嘲地笑笑,突然觉得自己刚刚问的话愚蠢无比。
她应该最是了解的。穆如晴这样的人啊,怎么可能因为自己的两句话就轻易地对她的人生与人格做出改变。
她本想给自己找一个留下的理由,可现在看来,只是更加坚定了要离开的决心罢了。
日子平平静静地过了几天,终于,等来了拍卖会那一日。
沈怀星如约来了穆家,和穆国丞托辞说带雪衣出去玩,穆国丞也就给了她这个面子,应允了。
但是穆雪衣的伤还没有康复,要出门的话会有点不方便,于是沈怀星连着轮椅一起推了出来。
装在黑色大轮椅里的穆雪衣看上去瘦且苍白。
因为拍卖会是比较正式的场合,她特地穿了白色礼服裙。裙尾很短,只盖在她的膝盖上方,手臂上的石膏,脚踝上的绷带,都让她那副柔美的皮囊看起来脆弱得不堪一折。
看着穆雪衣这个样子,沈怀星第无数次在心里问自己,当初默认穆国丞去威胁雪衣究竟是不是对的。
问过之后,她还是和之前无数次的回答一样。
她知道,不对。
但她不后悔。
“老师,”穆雪衣叫她,“我们赶快进去吧,不要错过了开场。”
沈怀星:“好。”
沈怀星紧握住轮椅的把手,小心地推着穆雪衣进酒店大门。
登记好,领了号牌后,她们到安排好的位置上落了座。
穆雪衣在坐下时飞快地扫视了场内一周,发现角落里坐着一个戴着墨镜的西装男人。她认得他,他是周老爷子的司机,应该是周枕月让他拿着号坐在这里代拍。
而周枕月本人,可能是找了个包厢坐着,等着看戏。
拍卖会刚刚开始,穆雪衣就和沈怀星说自己想要去上个厕所。
沈怀星:“你腿脚不方便,我推你去。”
穆雪衣婉拒:“已经开始了,我动作慢,可能要拖很久,我怕错过那只要拍给爸爸的紫砂壶。老师你在这里帮我看着吧,我叫酒店的员工推我去就行了。”
沈怀星虽然不放心,但穆雪衣说的她也没法反驳,只能留下来等着拍品。
酒店员工推着穆雪衣出了会场,正要去洗手间方向时,穆雪衣忽然开口问:“你们这里能看到会场情况的包厢怎么走?”
酒店员工恭敬地答:“不好意思,包厢已经都订满了。”
穆雪衣笑了笑:“你误会了,我不是想现在订包厢,我是想去那边找个朋友。”
酒店员工:“那没问题,我推您过去。”
员工推她坐电梯上了三楼,七拐八拐地来到包厢区。望着走廊上一排整整齐齐挂着房间号的门,穆雪衣皱起眉,轻叹了口气。
“我猜……”她咬着唇,扫视着那些门牌号,“应该是……”
“那个。”穆雪衣指向了门牌号为1102的房间。
员工推她过去,帮她打开门。包厢里很亮,透着前面的窗口可以看见拍卖会场的情况。一张沙发背对着门放着,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只能看见不太清晰的黑色发顶。
员工推穆雪衣进去后就退了出去,顺手关了门。
“啧,这要是进错了,可就尴尬了……”
穆雪衣轻声喃喃。
沙发上的人笑了一声,“我看你这么自信地进来,还以为你很有把握。没想到你也会怕尴尬?”
周枕月站起身,走到穆雪衣面前。
因为好几天不见了,自打穆雪衣进了这个屋子,她的唇边就一直噙着浅浅的笑。
穆雪衣抬着下巴,笑眯眯地和周枕月对视。
“毕竟岸阳那么多富商,我也不能确定,你是不是来得及抢先占据这个门牌号是我生日的房间。”
周枕月垂着眼,仔细地看眼前的人。从细长的脖子到肩头半掩的白色礼服裙,从瘦削的锁骨到纱布也箍不紧的手臂,只觉得穆雪衣看上去比之前虚弱了许多。
她微微弯腰,手指覆上穆雪衣光裸的肩,“……你好像又病重了一些。”
“哪里有病重。”穆雪衣抬起手,捉住了周枕月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指,嗓音又轻又柔,“只是你不在我身边,我吃不好饭。”
周枕月对她微微一笑:“那我叫酒店做点吃的拿过来,好歹让你今天吃饱一点。”
穆雪衣笑着点头:“好啊。”
周枕月把穆雪衣推到沙发边,自己在沙发上紧挨着轮椅坐下。看着底下一楼正在进行的拍卖,说:
“我问过工作人员了,你要我参拍的那个钻石手链是第六个拍品。我找专家咨询过,那种成色的钻石最高价值也就六千万,你却让我抬到一个亿,真不是开玩笑?”
“我和婉婉嘱咐过,她会在拍卖途中临时提出要那串钻石手链。所以,你有时间咨询专家,我姐姐可没时间。”穆雪衣的右手轻抚打着石膏的左臂,“而且,只要是婉婉开口要的东西,穆如晴从来都是会满足她的。”
周枕月问:“不论有多贵重?”
穆雪衣点头:“不论有多贵重。”
从包厢的位置望去,可以看见穆如晴带着钟婉坐在第一排。只能看见背影,看不见她们的表情。可就算只有背影,也能从穆如晴抓钟婉的手的力度上看出她对她的在意。
穆雪衣盯着穆如晴,唇角弯起,轻声说:“想要对付这种心里有牵挂的人,难道不是最容易的事么?我的好姐姐就是深谙此道,所以才会不断地用你来威胁我。她起的好头,我作为妹妹,怎么能不跟着她好好学呢。”
周枕月听雪衣说着这样的话,抿了抿唇,“你对她的报复就是让钟婉离开她么?那你设计这场拍卖会又是为了什么?”
“让钟婉离开她,是毁她的感情。”穆雪衣的语气云淡风轻,“这场拍卖会,是毁她的事业。”
周枕月沉默片刻,似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良久,她轻声说:“其实只要钟婉离开她,就已经足够毁掉她整个人了。”
穆雪衣听得出,周枕月回想起了过去的那三年分别。
她隐隐地攥住了拳,声调抑不住地扬高了许多:
“我知道,阿月。所以,你尝过的所有苦,她和穆国丞必须也要统统尝一遍!是她和穆国丞用我母亲的生命安全逼我才造成我们三年前的分手,也是她和穆国丞利用那份机密文件导致你的公司损失惨重,更是她和穆国丞,用车祸害得你差点死掉,害得我变成一个只能坐在轮椅里的废人!感情,事业,健康,我必须要他们一件,一件,一件,连血带肉地……”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肉中,“……悉、数、奉、还。”
听穆雪衣说出这样的话,周枕月脸上的表情微微怔住。
穆雪衣轻笑:“给穆如晴这种人设局还是很容易的,穆国丞就没那么容易对付了。不过……不急,办法总比困难多。或许我手里只有一根小小的火柴,可只要汽油浇够了,把这个家炸成渣,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周枕月望着穆雪衣的目光晃了晃,一向沉稳平静的眼底,难得地出现了荡震。
眼前的雪衣忽然变得很陌生。
不……或许说陌生也不合适。她还是长这个模样,她也依旧爱着自己。
只是她的行为处事,似乎一下子变得……
……疯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周总:芜湖,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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