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枕月不是个很善于处理感情问题的人。她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可是自己也看不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她只能去求助恋爱经验比较多的李璐璐。
她不和李璐璐提穆雪衣的名字,只说:“我有一个喜欢的人,她应该也喜欢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觉得她好像又没那么喜欢我。”
李璐璐知道周枕月是个闷性子,就问她:“你有没有告诉过她你喜欢她呀?”
周枕月想了想,摇头:“没有。”
李璐璐:“那你有没有和她确认恋人的关系?”
周枕月:“这个……也没有。”
李璐璐耸肩:“那你还怨人家不喜欢你了?人家又不是做慈善的,是人都想要有回报。你既然喜欢她,就应该把你的感情表达出来,给她更多的安全感。”
周枕月沉思后,说:“你说得对。”
或许真的是给她安全感太少了?
周枕月抱着这样的想法,回到江边公寓。
穆雪衣在沙发上看书,见她回来,耳根子红了红,乖巧地和她问好:
“你回来了。”
周枕月坐在她身边,说了些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把弯子绕足了,绕到穆雪衣都忍不住主动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别的话想和我说?”她才干咳一声,正襟危坐:“我觉得我要确定一下我们的关系。”
穆雪衣放下书,也坐直了,表情变得认真。
“还记得最开始的时候,我说按照那份计划试一试,试试我能不能喜欢上你。”
周枕月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握成拳,看着地面。
“……现在告诉你,我……应该是已经喜欢上你了。你……你愿不愿意……正式成为我的女朋友?”
问完之后,心跳都加速了许多。
原以为穆雪衣会很快答应的。
可是身边的人沉默了很久,才轻声开口:“你真的想好了吗?”
周枕月说:“嗯,想好了。”
穆雪衣:“……那就在一起吧。”
周枕月审视着穆雪衣的表情。
穆雪衣却躲着她的目光拿书走进卧室,去阳台上把昨天洗完晾好的衣服取下来,有意岔开话题似的:
“你明天上班穿哪一件衬衫?”
她们这份关系的确定,显然并没有给穆雪衣带来想象中的快乐或者满足。
她……不想要这份安全感吗?
周枕月的脑子更混乱了。
为了追寻一个答案,周枕月在市图书馆泡了整整两天的周末时间,翻看了很多《恋爱心理学》之类的书籍。可越是这种印成了铅字的死理,越是让她想不透那些问题。
恋爱不是和学业、工作一样的东西,没有办法按照逻辑去推解。
周枕月有点自责。
她想,如果她不是一个这么无趣的恋人,雪衣或许就不会不开心了。
肯定都是因为她不够好,才让雪衣变得若即若离。
怎么样才能成为一个温柔又体贴的恋人呢?
周枕月有些笨拙地学习着,那些关于星座、血型、恋爱测试题之类的东西,她以前一直嗤之以鼻的媚俗产物,都被搬上了她办公室的案头。
小艾说:“您应该多笑一笑。在公司里这么严肃,对喜欢的人怎么还能这么严肃呢?”
于是周枕月摆了个镜子在桌上,下班之后,先对着镜子练习一个小时的笑容,再带着这样的笑容回去见穆雪衣。
李璐璐说:“如果口红和包解决不了问题,那只能说明口红和包的数量还不够。使劲买!买就对了!”
周枕月便扫空每一个季度的新品货架,给穆雪衣买了她这辈子都用不完的口红和包包。
陆妍说:“你要是对这段感情真的那么认真,就带她去见见家人吧。”
隔天周枕月就带着穆雪衣回了老宅,把她介绍给了爷爷。
穆雪衣很会讨长辈的喜欢,爷爷对她非常满意,即便知道了她是穆家的二小姐,也表示自己对她们是绝对支持的。
只是很奇怪,她对穆雪衣越好,穆雪衣眼底那抹隐隐压抑着的痛苦就越明显。
尤其是见完爷爷那天回来,她洗完澡出来,看见穆雪衣悄悄地蜷在阳台的角落上哭。
周枕月默默地看着穆雪衣很久。
最后,她还是走了过去,蹲在穆雪衣的身边,无措地抱着膝盖。
“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么?”
小心地问对方。
穆雪衣连看都不敢看她,缩得更紧了。
“……对不起,”周枕月低声说,“我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感情,但我可以慢慢学着怎么更好地表达。”
穆雪衣抓紧了裤子边缘。
“你能等等我么?”
周枕月拉住了她的手,和她承诺。
“以后,我会变得更好。”
穆雪衣还是一言不发,甚至连头也没有抬。
那一刻周枕月发现,眼前这个外表看似温柔乐观的女孩子,其实心里有一座比自己还要坚硬的冰山。
她把她自己裹在那座冰山里,不让任何人看她内心的脆弱。
包括她周枕月——
这个理应是她两情相悦的恋人。
穆雪衣哭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虽然她通常都是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但周枕月注视着她,难免会发现。
周枕月也越来越紧张,她甚至后悔,没有在上学的时候试着谈几段恋爱,积攒一点经验。遇到真正喜欢的人的时候,她居然是这么的束手无策。
有一次深夜,她迷迷糊糊地醒来,听到身边的人又在偷着哭。
她转过去,从背后抱住穆雪衣,无力地说:
“我不知道你在烦恼什么,如果是因为我的问题,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你是我喜欢的人,我愿意为了你去改。”
穆雪衣沉默良久,才哑着嗓子说:“阿月,不要这么喜欢我。”
周枕月问:“为什么?”
又是好一阵沉默,穆雪衣才开口:
“因为……我没有打算和你一直走下去。”
周枕月愣住,“……什么意思?”
穆雪衣:“意思就是,总有一天,我们是要分开的。”
周枕月把穆雪衣这句话反复咀嚼解读,用尽了她力所能及的对感情的理解。每想一遍“分开”那两个字,苦涩就止不住地漫上心头,连着五脏都在扭曲地痛。
她勉强自己笑了一下,就像在镜子里无数次练习过的那样。
“没关系……”
她的声音有一点颤抖。
“我能理解,不是每个人都和我一样,喜欢一个人就非得奔着一辈子去。你不必因为我认真,就觉得必须要对我负责。”
周枕月抱紧了怀里的人,明明是那么不愿放手,却还说着:
“雪衣,你可以不用对我负责。”
她闭上眼,咬了咬牙,把话说完。
“你尽管在喜欢我的时候喜欢我,不喜欢我的时候,你可以随时离开。”
穆雪衣沉默片刻,说:
“这不是你的真心话,对么?”
周枕月还没反应过来,眼角下的枕巾就被泪湿了一片。
她把脸埋进穆雪衣后颈的卷发里。
那晚,周枕月也不记得自己是几点睡着的。
入睡时,眼尾还是湿的,紧紧抓着穆雪衣的手。模糊间,梦呓了一句:
“……不要离开我。”
穆雪衣在黑暗中轻轻看着她,抬起手,似乎想要碰一下她的脸。
可只是举起来,她便蜷了一下五指,又放下了。
接下来几天,穆雪衣说自己要回家一趟。
周枕月不知道她回家做什么,也没敢多问,只是默默地每天在江边公寓等她回来。
五天后,周枕月照常下班。
回江边公寓的路上,小艾接了一个电话,立即脸色大变。
车子变了轨迹,直接开往岸阳市医院。
周枕月踏进病房时,穆雪衣还没有醒。
那个人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是前所未有的苍白。身体被病号服和被子挡着,被子上沿露出的一张脸上有几个非常明显红肿掌印,唇角是破的,才结了血痂。
医生说,被子下面遮掩的地方更严重,肋骨都断了两根。
周枕月差点把自己的掌心挖出血,第一次尝到了愤怒到极致的滋味。
穆家……
她想,她必须得弄明白雪衣和穆家之间的牵扯,全部摸透后,她就把雪衣从那个家里捞出来。不论雪衣最后是不是选择和自己在一起,她都不可以再回穆家那个地狱去。
周枕月使了真手段去彻查穆家,甚至拜托了爷爷,动用了更深更广的人脉与眼线。
挖萝卜一般会带出点泥,她其实有这个心理准备。
但是她没想到的是,萝卜是想象中的萝卜,泥却是意想不到的泥。
从小艾和她汇报时躲躲闪闪的眼神就能看出,查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周枕月:“直说吧,不要结巴了。”
小艾叹了口气,小声和周枕月汇报了最终的结果。
在他们调查的过程中,除了穆国丞和穆雪衣的个人经历外,还意外发现了另一件极其可怕的事——
穆氏在预谋窃取周氏的机密文件。
穆氏安插的人已经渗入了周氏的中高层,那只手离机密已经越来越近。
而穆雪衣,其实也是卧底之一。
……卧底。
周枕月愣在椅子里,一时间,丧失了语言功能似的。
卧底。
那天下午,她在落地窗前坐了四个小时。
盯着以前那个穆雪衣总是守着的街角,看着那条还徘徊在那里捡垃圾吃的流浪狗,她整整四个小时一动不动。
怪不得……那个人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永远没有欲望。
怪不得她从来都不在意自己是不是给予回馈,不粘着她,也永远不和她闹脾气。
她身上所有让她心动的温柔,原来,都是因为……
她根本就不爱她。
周枕月觉得,世界上应该没有比她更可笑的人了。
真可笑。
她僵硬地从椅子里起来,叫来小艾,吩咐道:“把穆雪衣的所有东西从江边公寓扔出去。”
小艾却支支吾吾:“周总,或许您不该在这个时候这样做……”
小艾吸了口气,颤巍巍地看向周枕月,“还有一件事没来得及和您汇报。听穆家佣人说,这次穆雪衣回家,是在想尽办法拼命求穆国丞放弃这个计划。穆国丞没有答应,她就在门外跪了五天,最后一天的时候,穆国丞嫌她碍眼,打断了她的肋骨,把她打进了医院。”
周枕月紧紧咬着牙,已经分不清绞痛的五脏是因为心疼自己,还是心疼那个人。
老天爷还真是爱戏弄人。
可就在这样的戏弄中,纠缠的痛苦里,心底又不可抑制地生出丝丝欣慰。
为什么呢?
为什么就在她觉得一切都如此可笑的时候,穆雪衣又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她:
——她们的感情,其实也没有那么可笑。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或许不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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