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市区的家中,姚宇蓝站在大厅默默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突然间觉得这个家于他是这样的陌生。家里空荡荡的,除了豪华的摆设,没有一个人影,没有一点声音。父母都不在,自己回来就像一个过客。
一直来他都把这个家当作最眷恋的地方。哪怕再忙再远,逢年过节都要回来一趟,住上几天,哪怕吃一顿饭,因为家里有母亲,她在这里等他回来。吃她不甚美味却花心思做的饭菜,听她一桌的牢骚话;带她去美容、逛街,哄她开心安乐,因为这是生他养他的母亲,他是她唯一的孩子,孝敬她天经地义,心甘如贻。他爱她,也确信她是爱自己的,毕竟母子连心。今天,他才知道他不是她的亲生孩子,这份爱不圆满,而且充满缺憾,甚至是自私自利的。
“吃点粥吧。”格灵已经饿得饥肠辘辘,见姚宇蓝站在那里不动,只好把他拉到餐桌前,把一碗盛好的鱼片粥推到他面前。手机一直响,姚宇蓝咳了几声,清了下嗓子,才缓缓接起。
“妈......”他坐下来,一边吃粥一边语气故作轻松地回话,“公司有点事耽搁了,嗯,我争取这两天赶过去。爸爸,辛苦您照顾了。”
说完挂掉手机,看了下碗里的粥,搁下了汤匙,默默地看着格灵,眼神有些沉郁。格灵也不管他了,自己先填饱肚子再说,装作胃口很好的样子,呼噜呼噜几下就把一碗粥吃完了。
“剩下你的了。”格灵把打包的鱼片粥推过去。姚宇蓝摇了摇头,站起身:“我没胃口,很累想休息一下。你吃饱了吗?”
“你不吃点怎么行?半夜饿就没东西吃了。”格灵见他已经朝楼上走去,只好跟着上去。今晚回不去,只能跟他混了。
房间不大,一张床,一套沙发,一个衣柜,一张电脑桌,一个小书柜,几盆绿色植物,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
姚宇蓝烧水洗澡,铺床拖地,见格灵拘谨地站着,转身去开音乐。
“格灵,对不起,今天浪费你的时间了。早知如此,就不必叫你一起来了。”
“我也没想到会这样......让你难过。”格灵环顾一下四处,十分不习惯在这样陌生的房间里,而且只有他们两个人,于是试探地问了一句,“还有其它房间吗?”
“还有间客房,这两年我妈很少在家里住,可能没打扫,我也没钥匙。晚上你睡床,我睡沙发。”
“我喜欢沙发,晚上我就睡沙发,你睡你的床。”
没办法只能将就了,既来之则安之吧。格灵想着反正自己睡眠不好,就熬几个小时等天亮吧。
姚宇蓝把母亲的照片用数码相机拍下来,存入电脑里,然后把相片放进一本相册里,置在书柜最顶层的角落里。
“我可以看看你的相册吗?”
姚宇蓝把相册递给她,转身先去洗澡了。格灵坐在沙发上翻起相册,里面的照片都是姚宇蓝小时候留影。从襁褓婴儿到爬墙上树的调皮捣蛋;从稚嫩可掬的红领巾到青春飞扬的青少年,成长的变化十分大。每个成长阶段都留下照片纪念,可见父母和家人对他是十分关心疼爱的。不像她,七岁之前的记忆一片空白,从小到大照片除了几张毕业照、演出照,其余的寥寥无几。青春不可追也无所忆,匆匆而淡薄。
“灵,你去洗个澡吧。”
姚宇蓝一边擦头发一边走过来。这会儿换了一套居家休闲棉质睡衣。灰格子短衫和短裤,搭着蓬松的短发,简单干净如邻家大男孩,跟白天西装革履的精英派头大相径庭。格灵抬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相册差点跌落,不由轻叫了一声:“哎呀”,满脸通红地迅速低下头,嘟囔地解释:“我没带衣服就不洗了。你累了就早点休息吧,我还不困。”
“从墓园回来,最好去洗一洗。你不洗,我一个晚上会睡不着。”
姚宇蓝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浅蓝色的真丝连身睡袍递给她:“我妈买的,没穿过两次,凑合穿一下吧。等下你的衣服换下来清洗烘干,明天早上就可以穿了。”
“不用了,谢谢!晚上我随便打个盹就好了,不想洗澡。”
不洗澡不洗脚不刷牙,料想这个有洁癖的男人伤心苦闷了一整天,此刻对自己应该不感兴趣。见他一言不发地吹头发,关灯上床,她的心里踏实许多,继续每天的睡前功课。
姚宇蓝十分疲倦,想要好好休息一下,躺在床上却怎么也无法入眠。满脑子都是生母、养母、父亲、格灵、孩子,还有宇威集团,一个个一桩桩纠结在一块儿,这些事都在等着他去处理,而且没有一件不是棘手的。凭一己之力,实在有些力不从心。
他爬起来,走到阳台外透透气。在外面站了许久,一连抽了几根香烟,引起咳嗽不止。
“别抽了,来,吃个苹果。”
格灵把一个苹果塞进他的手里,取下指间的香烟掐灭,她自己也捧着一个喀兹喀兹地啃起来,声音像小老鼠偷吃。她平时很少吃零食,这会儿除了没话讲,没觉睡,倒起了吃的兴致。
“你怎么不睡?沙发不舒服吧。”
姚宇蓝握着手中的苹果,没有吃。他斜着身子,默默地看她趴在护栏上,嘴里嚼得脆响,小声地提醒她栏杆灰尘多,衣服弄脏了。
“衣服已经不干净,不管它了。粥还在楼下,要不我去热一下给你吃。再说你不睡觉,我怎能安心睡。”
其意不言自明。格灵转身要走,却被他一把拉住,拥进怀里。砰咚一声,两人手里的苹果滚在地上,谁都不要吃了。格灵嚼着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苹果,愣愣地看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睛,身体一阵抽紧,急忙缩起脖子要躲闪。难以想象香烟和苹果混在一起是什么味道,想法在她头脑里一闪而过,身体像一尾鱼儿从他的臂弯里拼命地挤出去。他没有去追,跟在身面不紧不慢,像猫玩老鼠一切在掌控中。
“格灵,如果我们俩落难在荒岛上,你一定不会离开我对不对?”
“没有人的荒岛上,肯定要互相依靠,不然怎么活下去。”
格灵不知他为什么问这样的问题,只道他面对眼前的诸多麻烦,发泄内心的情绪。
“是啊,没有任何人帮我们的情况下,我们只能互相依靠才能活下去。我现在就在孤岛上,无依无靠,你真的忍心让我自生自灭,不肯伸手帮一下吗?”
两人坐回沙发上,面面相觑。格灵知道他要自己帮什么,大概不到黄河不会死心。
“事实上你不在孤岛上,你可以去找那些爱你的人帮忙,我相信她们都愿意全力帮助你,是你自己一意孤行,不肯变通。”
格灵推开他伸过来的身,侧过身去不想理他,明确告诉他自己就是无法帮忙,哪怕真是在孤岛上。
“我不是博爱的人,无法像你那样无私。喜欢逗逗,也是因为你养大她,身上有你影子的缘故。我不想被人利用,也不想利用别人,特别是关于孩子的问题。你就当可怜我们姚家无后;可怜我没有生母,父亲又昏迷不醒。我爸这次若醒不过来,你又和别人结婚,我就真的生无可恋了。”
姚宇蓝拉了拉她的衣袖,见她不肯回头,扑通跪在地上,趴在她的双膝上痛哭起来。格灵真怕他这样,比烂脚布还缠人。
“那我问你两个问题。第一如果我答应你,孩子生下来,你这个身体能把孩子养大吗?到时候是不是又要还给我养。第二,我跟李希凡结婚,以后你带孩子来认亲,那时我该怎么面对丈夫和孩子。难道说你和孩子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一句话就可以吧?你认为李希凡会相信吗?”
“灵,这些问题你真的不用担心。第一万一我等不到孩子长大,作为宇威的唯一继承人,除了他的奶奶,还有其它监护人会照顾他。第二你给姚家最大的恩德,我姚宇蓝绝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哪怕我再放不下你,也绝不会带孩子去找你,破坏你的家庭。我会像我的父亲一样保守这个秘密,除了我们俩,谁也不会知道这个孩子是谁的。灵,帮帮我好吗?就这一次了。”
“我还不知道你,现在说得好好听,等真有了孩子,你就变卦了。到时把我吃得死死的,让我不得不跟着你生活。”
格灵用力捶他的背,抓他的头发,骂他死脑筋,满肚子坏肠。姚宇蓝抱住她的双腿,垂头埋脸任由打骂,嘴里不停地求她。
“我的心死的,硬的,无情的,你再求也没用。从小到大我的身边不是贫困流离,就是老弱病残,遇见你也是半死不活的样子。看见你们这样,我好累。再也不想过这样的日子,我要重新选择,为自己活一次。”
“我不要你爱我,也不要你跟我一起生活,只求你让我有一个孩子,了却我父亲的心愿。我父亲把芳德园的房子、集团百分之十的股份留给你,连珍藏三十几年的我妈的照片都托你保管,他真的早就把你当成自家人了,只是没有机会再告诉你。”
格灵内心的堤防一下被冲垮了,再也说不出一句怨怒的话语。她最受不了别人对自己好,何况是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老人。抛开赫赫威名和长者之尊,把这份欣赏与信任交给她这个无名小辈。她默默地垂泪,不知怎么办好。
姚宇蓝毕竟是社会混迹出来的,这点察言观色的本事早已不再话下,见格灵不说话在落泪,就知道她的心开始软下来了。
“格灵的心是金子做的,高尚纯洁;心若菩提,救苦救难。你是我们姚家的女娲娘娘,再生之母。”
“呸呸,还女娲娘娘,再生之母。为得一个孩子,什么鬼话你都编得出来,害不害臊。”
格灵又气又好笑,一巴掌挨在他的脸上,把他从地板上拉起来,又不高兴地骂了一句:“你的膝盖没骨头啊,说跪就跪,没一点男人的骨气。”
“我们还没离婚就是夫妻。我给老婆下跪,心甘情愿,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姚宇蓝眼疾手快抓住她挥过来的拳头,攥在手心里,把人搂进怀里,加紧最后的攻势。
“离婚,这个手术就做不了了,要去国外。我已经安排好了,就差你点下头。”
格灵的身体半躺在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香和烟味儿,有点晕眩的感觉。想到李希凡,他们连吻都没接过,更不用说这般搂搂抱抱的亲密暧昧。
“李希凡太优秀,我本来就配不上他。现在被你弄成这样,你说我还能心安理得嫁给他吗?”格灵挣扎着坐起来,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你就会坑我!”
姚宇蓝就喜欢看她娇羞生气又无奈的样子,换作之前,又要缠上去和她胡闹一阵,此时倒没了那份闲情。
“就当你为以后的幸福生活积累经验,提前打基础。拿我当参照,觉得好的地方,你就教给老公。比如夫妻间的小情趣小浪漫,拥抱接吻这些肯定不能少。你主动一点,老公会更喜欢。”
“姚宇蓝,你真要我拿抹布堵你的这张臭嘴?”格灵说着站起身,环顾四处真的去找抹布,姚宇蓝也不阻拦,见她到卫生间,迅速关灯躺下了。
格灵拿了一条他洗澡的毛巾从卫生间出来,看见屋里的灯灭了,只留下床头前的小灯,又听见姚宇蓝叫她睡大床。她还不知道他的鬼心思,等她躺下,又摸到床上来,她才不上他的当。于是疾步走过去,把他从沙发上拽起来。
“我一个男人睡大床,留你睡沙发,我怎么睡得着。我要睡沙发,你又不让,我到底睡哪里好?”
“反正我要睡沙发,你自己要睡哪里随你。时间不早了,我们明天还要早起。”
说完格灵把他推开,迅速躺在沙发上,一脚搭着沙发,一脚踩着地板,手里舞动着毛巾,把面前的空间全部霸占。
“快去睡吧,病人。你刚才提的要求我会认真考虑,明天再答复你。”
“你睡一觉又忘了,要就现在答复,我等你十分钟。”
姚宇蓝扯下她手里的毛巾,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抱着她的腿按摩拿捏。一脸的讨好。格灵急忙缩回腿,背过身去不理睬。姚宇蓝眼见要前功尽弃,干脆心一横也躺下去。一时小小的沙发挤了两个人,一个厚脸皮拼命往前贴,一个退避三舍躲之不及。
小灯的光柔得暗暗淡淡的,两个影子开始上演了你拉我扯的皮演戏。从沙发到地板上再到大床,嬉笑嗔骂停不下来,最后还是女的敌不过男的死缠烂打,妥协答应了。
“我答应你,你也要答应我,孩子的事决不能告诉别人。”
女的再三要求男的发誓。男的大功告成,竖起三指信誓旦旦地保证。
“只要你不告诉白英,绝不会有第三人知道。以后如果我再娶,也会帮孩子找一个跟你一样善良疼爱孩子的后妈。你放心,我不会让我们的孩子缺爱的。”
“到最后还是我成了恶人,最残忍的生母。姚宇蓝,我不干了。你还是自己找个女人结婚生孩子。喜欢你的人那么多,随便挑一个配你都绰绰有余。我觉得你秘书就很好,你娶她得了。”
“我一说再娶,你就后悔了。吃醋了对不对?”
“你这块狗皮膏药,我要吃你的醋,名字倒过来写。”
“哎呦,格灵你上辈子一定是头母狗,这么爱咬人。我拿狗皮膏药贴你的嘴,粘你的牙。”
“你才是......一头野狼。”
因为太爱你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