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姬是郑穆公的女儿,郑灵公的妹妹,郑国公主,姓姬。因为嫁给了陈国大夫夏御叔,所以叫夏姬,也就是“陈国夏氏氏族的姬姓媳妇”。
这很有点意思。
事实上郑国和陈国,是当时诸侯列国中最风流的。本中华史第三卷《奠基者》提到的“中国情人节”故事,就发生在郑国。那首“东周版《花儿与少年》”的《溱洧》,也正好是郑国民歌。我们知道,《诗经》收入郑国民歌共二十一首,其中可以确定为情歌的十六首。十六首情歌中,描述场景的两首,男性示爱的三首。其余十一首,都是女人向男人表达爱情。
示爱是多种多样的,比如《萚兮》(萚读如拓,去声)。《萚兮》与《溱洧》的不同在于,《溱洧》的场景是春波浩荡弥漫,《萚兮》的时节却是秋风落叶满天。姑娘渴望爱情的心,也像落叶一样翻腾回旋——
落叶遍地,
秋风吹起。
哥哥你就唱吧,
妹妹我跟着你。[2]
[2]《诗经·郑风·萚兮》:“萚兮萚兮,风其吹女。叔兮伯兮,倡予和女。”
是啊,爱,并不分春秋。而且只要心动,郑国的女孩子就会说出来。说,有委婉的,也有搞笑的,比如《山有扶苏》——
山有扶苏,
隰有荷华(隰读如席)。
不见子都,
乃见狂且(且读如居)!
翻译过来就是——
山上有棵扶苏树,
池中有株玉莲花。
不见心中美男子,
撞上个轻狂坏娃娃!
这就是调侃了。
实际上,狂且、狂童、狡童等等,都是昵称,因为“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子都,则是当时帅哥美男的代表,相当于“大众情人”。因此这诗也可以这样翻译——
山上有棵扶苏树,
池中有株玉莲花。
不见子都美男子,
撞上个欢喜俏冤家!
但,俏冤家也好,坏娃娃也罢,其实都是心上人。一旦满心欢喜,郑国女孩的表达还可能更加火辣,比如《褰裳》(褰读如迁)——
你要真有爱,
卷起裤腿过河来。
你要不爱我,
难道我就没人爱?
你这傻瓜中的傻瓜,呆![3]
[3]《诗经·郑风·褰裳》:“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岂无他人。狂童之狂也且。”
原文,是“狂童之狂也且”。
好一个“狂童之狂也且”!看不上我?告诉你,本姑奶奶还不稀罕!
这是怎样的郑国女孩!
然而有过恋爱经验的人都知道,女孩子所谓“不稀罕”,其实往往是“很在意”,否则犯不着说出来。谁要是当了真,谁就是犯傻。
当然,也有直说的,比如《子衿》——
青青的,是你的衣领;
悠悠的,是我的痴心。
就算我没去找你,
你就不能捎封信?
就算我没去找你,
你就不能来亲亲?[4]
[4]《诗经·郑风·子衿》:“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呵呵。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由此可见,郑国女孩的怨恨、解嘲、戏谑、闹情绪,都因为爱得太深。思念之切,即生抱怨。抱怨,就撒娇。比如《狡童》——
那个坏小子,
不跟我说话,
害得我饭都吃不下。
那个臭小子,
不跟我吃饭,
害得我觉都睡不安。[5]
[5]《国风·郑风·狡童》:“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彼狡童兮,不与我食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
我们完全不知道这事的结果如何,不知道那坏小子后来是不是跟这女孩吃饭说话,或者干脆就各奔东西。但失恋的事肯定经常发生,比如《东门之墠》(墠读如扇)中的姑娘。她跟自己暗恋的对象几乎天天都能见面,只是那男孩对她无动于衷。这实在是一件折磨人的事,她的情歌也就唱得惆怅万分——
东门之路,多么平坦;
栗树成行,茜草丰·满。
他的家离我这么近,
他的心离我那么远。[6]
[6]《国风·郑风·东门之墠》:“东门之墠,茹藘在阪。其室则迩,其人甚远。”
好得很!暗恋、热恋、失恋,《诗经·郑风》中应有尽有。也许,这就是郑国女孩的情感世界。这样的体验,夏姬也曾有过吗?
应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