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令做梦了。
淅淅沥沥的小雨笼罩了整个天地,他好像回到了大一学校放假那天。林城的冬天不像他的家乡，很少下雪反而是经常会下雨，阴冷潮湿十分难过。他冒雨拉着行李箱站在学校门口打车,等了半天一辆车都没有。就在他冻得哆嗦之际,住在他租房小区对门的邻居开车停在了他的面前。
细雨蒙蒙，邻居的脸笼罩在一片水雾中，他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恍惚听到对方问他要去哪，主动表示送他一程。他没什么防备上了车，梦境转换，下一刻他已经在魔鬼山那座废弃的防空洞里。
“山海章在哪里？”他听到有人藏在阴影中问。
“别说。”是绑架他邻居的声音。
“欢迎你来到这个即将死去的世界，山海章的主人。”又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
唐令不知道什么是山海章，茫茫然好像逃出了山洞,前面依稀是回林城的路,他没命地朝着林城的方向跑去,不知道谁一把拉住了他。
“找到你了。”
“……”
呼
唐令从睡梦中惊醒，隐约好像做了一个梦,具体情节他已经不记得了,就记得他一个人拼命地跑，有人突然出现拉住了他。
“阿令？”
韩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唐令松了口气,伸手抓着韩为低声道：“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做噩梦了？”
“嗯。好像梦到有谁在抓我。”
他说完旋即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鼻尖萦绕着韩为身上好闻的青草味道,是荒野流行的沐浴露香味。“别怕。”韩为声音低沉又温柔，侧身微微用力,把他搂到身边。两具身体紧紧贴合在一起，韩为的手臂搭上少年的肩膀，轻轻一下一下拍着他。
屋里光线昏暗,唐令什么也看不清，他紧紧抓着韩为的胳膊，在韩为的轻拍下梦境带来的恐惧和惊吓消失不见了。
“我不怕，就是觉得奇怪，我以前很少做梦的。”
他小声咕哝了一句，印象中不要说做噩梦，在地球世界时他连做梦都很少，经常是一觉睡到大天亮。可是来到这个世界后他经常做梦，大部分梦似乎都跟灵有关。
“会不会因为是灵的缘故，我才频繁做梦？”他有些不太确定。
韩为轻笑，低头在他额头亲了下：“也可能是大鹰抓你的后遗症。”
“大鹰吗？”
唐令不记得自己梦里出现过大鹰，而且他也从未怕过大鹰。但转念大鹰可能只是一个隐喻，是某种他恐惧的东西。那他怕什么呢？他刚来这个世界时倒是怕过虫子，可经历了一场虫潮，已经没什么虫子能让他做噩梦了。不是虫子是什么，他有害怕什么东西抓他吗？
他想来想去想不明白，不过韩为说的也有道理。他怕的不一定是大鹰，而是大鹰突然抓他带来的不确定。
“我知道了。”他不再纠结这件事，抓着韩为的手指软软道：“你睡吧，明天还要工作呢。”
“嗯。”
韩为拍了拍他不再说话，屋子里变得安静下来。唐令闭上眼却发现自己完全没有睡意。犹豫了下他又睁开眼，偷偷看向韩为，但其实什么也看不到。可恰恰因为视觉看不到，感觉才变得尤其敏锐。两人贴的太近，身体交缠，氤氲出一片暧昧的气息。黑暗中他清楚地听到韩为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强健有力，让他想到魔鬼山那天晚上，韩为足足十几秒才心跳一次的情景。
下意识地他伸手摸到韩为的心脏，手下的肌肤平滑，上次的伤口早已愈合，连一丝疤痕都没有留下。
曾经他因为这个伤口怀疑韩为不是人类，还把韩为衣服扒光检查半天。想到什么他脸有些热，正要拿开手，韩为伸手抓住了他。唐令心中蓦地一跳，有些紧张起来。
“睡不着？”他听到韩为问。
“嗯。”唐令急忙点点头，生怕韩为问他刚刚在做什么，胡乱转移着话题：“你以前做过噩梦吗？”
“做过。”韩为似乎在笑，“刚刚考上军校那会有段时间经常做噩梦。不是梦到执行任务死在尸鬼群中，就是梦到死在异兽手里。偶尔梦里也会出现苍龙云海的人，不过事实上苍龙云海更喜欢抓俘虏，不怎么杀人。”
唐令不自觉被韩为的话吸引，猜测道：“你是不是不想考军校？”
韩为没有否认。
“不是不想考军校，而是不想由别人来指定我的人生。”顿了下，他继续道：“从我两岁开始，未来的路就已经被外公设计好了。上军校只是第一步，等军校毕业进入第三军或者第八军服役，努力积累战功，争取用二十年的时间晋升到集团军司令的位置，这中间一步也不能错。”
唐令不知该说什么，反正他想要是有人在他出生后就把他以后一辈子要走的路全部规定好，那他肯定受不了。就算这个人是为了他，起码也该问问他喜欢什么吧。他本来只是为了转移话题，但现在反而真的关心起韩为这个问题。他犹豫地问：“那后来你是怎么好的？”
“后来……”韩为语气有些莫名，“学校实战演练我选择了十四军，没有去外公指定的第三军和第八军，然后就没事了。”
“……”
暗夜里韩为清楚看到少年的表情，抬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无声地笑了起来。大一实战训练，他选择了驻扎在西南边境的十四军。彼时韩将军已经成为了第三集团军的总司令，而第八军又是程家的传统势力范围，人人都觉得他会在第三军和第八军中选一个，但他哪个都不想去，第一次违逆了外公的意思。就是从那次违逆开始，外公套在他身上的壳子有了裂缝，他开始学着遵循自己的内心行事，再不肯沿着外公为他设计好的人生道路走下去。
不久前程星洲申请前往西南边境，不过是重复他的经历而已。
“好了，快睡吧。”他低头再次亲了亲少年。
“可是我睡不着。”唐令苦恼道。
韩为抓着少年的手顿了下，顺势压在了他的身上，居高临下看向少年。
“睡不着我们做些别的。”
黑暗中，唐令感觉韩为的视线颇具压迫地落在自己身上，红了脸改口道：“马上就要睡着了。”
韩为轻笑出声，像是没有听到这句话一样低头慢条斯理解开他睡衣的扣子，俯身轻轻咬了一口。唐令浑身一颤，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十八岁的少年该懂得都懂了，特别是成长在地球世界这么一个资讯丰富的时代，何况还有阿雅没事天天
问他和韩为睡了没？
他当然不至于以为他和韩为抱在一起亲吻，搂在一起睡觉就叫“睡了”，身体的欲|望不是假的，但从雪山开始韩为好像没有继续往下一步的意思，他也没想好要怎么做。
“我……”
“别怕。”韩为亲吻着他，炙热的气息整个将少年包裹。“你什么时候不想继续我们就停下来。”
“……嗯。”
唐令睫毛颤了颤，伸手抱住了韩为。
夜晚荒野的风吹过，锈红色的月亮钻出辐射云层，如水的月华洒落，映照出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影，和地上那团呜呜呜叫着的黑影。
……
“骗子！”
唐令早晨起床时，有种全身的骨头都像生锈的机器一样报废的错觉。他气鼓鼓地瞪了正在煮饭的韩为一眼，韩为心情很好走过来，伸手把少年揽入怀里，低头亲了亲。
“早晨我煮粥了。”
他说着坐到床边，把少年抱在腿上，右手摩挲着少年柔软的腰肢，“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声音温柔地问。
“骗子！”唐令咬唇强调着。
韩为目光含笑，垂眸看着少年，眼里满满是少年的影子。“我什么时候骗你了？”他故意逗着少年。
唐令想说昨天晚上，但想到什么自个脸先红了。韩为看他笑了起来，捏着少年的手指亲了亲，一本正经道：“阿雅不是天天关心你怕我不行吗，下次她再问你，你就可以告诉她我到底行不行了。”
唐令：“……”
他窘然地瞪着韩为。
韩为目光柔和下来，脸上带着笑意道：“恋人之间有亲密行为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我爱你，想要拥有你。阿令你呢？”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少年，等着少年一个答案。唐令的心瞬间漏跳一拍，正要说什么，小狼崽奋力从窗外飞了进来，直接扑到了唐令怀里，委屈地叫着。
昨晚它第一次被挤到床下睡，几次努力爬床都爬不上去。后半夜明明听到床上有动静，却被韩为的威压禁锢，飞都飞不起来。今天一早更是被韩为早早丢出去让它自己觅食，不让它打搅唐令睡觉。
呜呜呜
小狼崽舔着唐令的手指委屈的不行。
韩为捏着它的脖子从少年怀里揪出来，嫌弃道：“爪子上全是泥。”
唐令轻轻笑了起来，看向韩为小声说：“我也是。”
韩为目光沉了沉，丢开小狼崽压着少年激烈地亲吻起来。唐令被他亲的晕乎乎的，好半天才喘过气，揪着衣服眼睛湿漉漉地看着韩为。
“今天有补给车去总部基地，阿令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韩为心中满是甜蜜和欢喜，抱着少年轻声哄道。
“你昨天没说。”唐令脑子还有些浆糊。
“嗯，刚刚临时决定的，去看看爷爷。”
唐令脸一红，点了点头。
既然决定去总部基地，今天就没法去菜地了。唐令想着要跟几个小孩说一声。等他换好衣服吃过早饭，卡着时间等在前往星星湖唯一的路上。这个时间点，正是流民前往煤山和星星湖的时候，新修的水泥路上挤满了人。
唐令站在路一侧，靠着新栽种没多久的小树寻找着几个小孩的身影。远远的几个小孩看到他，兴冲冲跑了过来。
“哥哥你是在等我们吗？”小丫哥哥高兴地问。
唐令点点头，准备说自己今天有事不去菜地了，小虎突然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彤彤苹果递到他面前。
“哥哥给你，奖励。”
“什么奖励？”
“是小虎哥哥昨晚在夜校获得的奖励，小虎哥哥认字最多了。”小虫抢着道。
小虎有些羞涩，小声道：“是昨晚考试第一名给的奖励。”
唐令高兴起来，把苹果推回去。“既然是奖励，小虎你留着自己吃。”
“我想给哥哥吃。”小虎坚持，昨晚他把苹果拿回去，几个小孩明明馋的不得了，却谁也没有提吃苹果的事，想着今天带来给唐令吃。
“这次小虎你们吃，等下一次再给我。”唐令说道，怕小虎不开心他跟着解释，“我要去总部基地看爷爷，待会就走，可能要走几天。现在这种天气苹果很难留住，你们先吃。”
“哥哥你要去总部基地吗？”
唐令点点头，抬手拍了拍小虎的肩膀：“之前我在雪山小虎带着大家把菜地照顾的不错，接下来也要拜托你们了。”
“嗯嗯。哥哥你放心吧，我们肯定会把菜地照顾好的。”小虎拍着胸脯保证着。
唐令看他笑了起来。
“好了，我该走了，你们有什么事去找程哥或者邱叔都行。”说完他弯腰揉了揉小丫的脑袋，“哥哥回来给小丫带糖吃。”
小丫呆呆地看他：“哥哥，土豆咬，打土豆。”
“什么？”唐令低头看着因为弯腰露出的吻痕，耳朵尖蓦地红了。“是，等回去就打他。”他尴尬地跟几个小孩摆摆手，回头看着不远处靠着车门等他的韩为，想要瞪对方一眼，却是对上韩为看来的视线，轻轻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