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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长安重逢(1 / 1)

贾诩透露的消息,可谓一道惊雷,震得崔颂心乱如麻。

荀攸刺/杀董卓?

崔颂努力想从久远的记忆里找出有关记载,却是徒然无功。三国历史,他在中学时代囫囵读过几遍,记了个大概。一些细节,以及不重要的事迹,他早已忘得彻底。

就如这荀攸刺董一事,他便毫无印象。

相比崔颂的失色,贾诩显得格外平静。在丢下这个爆/炸/性消息后,他若无其事地喝酒,仿佛刚刚的话只是随口一说,没有深入探讨的必要。

见崔颂的神色几番变化,贾诩放下酒樽,淡笑道:“诩另有他事,就此别过。”

贾诩离开驿舍,独留崔颂坐在原地,心乱如麻。

根据史书上的记载与后世学者的分析,贾诩是个惯会明哲保身的人。所以,他不愿多沾的表现并未让崔颂感到异样。相反,对于贾诩,崔颂带着一种“可远观不可靠近”的忌惮。贾诩的不亲近,反而让他舒了一口气。

事实上,就刚刚贾诩透露荀攸消息的行为,已经算是一种善意,足够让人惊讶的了。

怀着对荀攸的担忧,崔颂顾不上休憩,向驿舍之人问明长安狱的所在,即刻动身前往。

走出驿舍,外边的喧哗已然停止,四周人烟稀绝,道路两边的摆设七零八落,鲜血混着尘土,刺目而惊心。

整条街死气沉沉、分外压抑。视线尽头,还未走远的官兵推着一辆槛车,领头的一人手上提着一个包囊。在那深色包囊的底端,暗红色的液体缓缓滴落,沿着来路留下一串不规则的长线。

目睹这一幕,几人从脚底升起一股寒气。

更令人浑身发冷的是,槛车里衣着褴褛的平民被堆成一个小山包,颈部以上空空如也,一动不动地躺在车内,好似被贩运的牲畜;栅栏之外,推着槛车的官兵大声笑骂,若无其事地炫耀着手中的“军功”,兴致高昂。

乔姬等人低下头不愿多看,徐濯似要提剑上前,又生生忍住。

此情此景,比沿路所见的饿殍遍野、白骨漫山更加让崔颂难以接受。

穿越最初,他对这个时代只有浮于表面文字的理解。他所想的只有“怎么不在人前露馅”,“怎么在乱世中活下去”,未曾考虑别的东西。

可当乱世一点点展现在他的眼前,这触目惊心的一幕幕,让他除了“活着”这一主命题外,多了点别的想法。

在保全自身的同时,他是否……能为这个时代做些什么?

徐濯恨道:“素闻董卓与其兵属行/事残暴,在洛阳之时便嗜杀劫夺,今日一看,其恶之重,有过之而无不及。”

崔颂则是想起贾诩说的那句“无怪乎荀公达此等人物,竟做出‘刺董’这般冲动的事”。崔颂与荀攸相交数月,对他的为人,不说全部参透,好歹也摸得七七八八。荀攸外温内炙,心细如发,也因此,这般形同地狱的残酷情景,对他触动恐怕比常人更深。

能让一个事备而后动、从不鲁莽的人做出贾诩口中的“冲动之事”,董卓的倒行逆施,必然已超出了世人忍耐的极限。

曾经隔着纸张还未有什么,当历史转为现实,崔颂心下对董卓无比厌恶,对荀攸则是愈加担心。

以董卓的为人,会如何对待意欲刺/杀他的士人?他隐约记得董卓有烹杀官员的事迹,若是董卓暴怒发狠……

崔颂不敢再想下去,不断安慰自己历史上的荀攸好好地活到官渡之后,是为曹操效命多年的谋主,必然不会折在这里。

心忧之下,脚下的步伐不免快了几分。

当崔颂来到长安狱门外,正是日头高照。威严的狴犴挂于门楣之上,无情地俯视众人。

崔颂还未靠近台阶,就被戍门卫兵拦下。

“你们是什么人?”

崔颂讲明来意,提出探监的请求,被卫兵毫不犹豫地拒绝。

“黄门侍郎冒犯太师,欲行谋逆之事,乃重罪之人。你这小小士子,还是莫要蹚这趟浑水为好。”

崔颂见卫兵言辞坚定,想到自己在城门外的遭遇,他用眼神示意家仆,用了不管是哪个时代都能通用的一招——塞钱。

然而卫兵还是不为所动:“士子请回吧。”

眼见戍在门前的这支卫兵对己方虎视眈眈,甚至有几人举起了手中长矛,崔颂不得不改口道:“既是规定,我等即刻离去……只我心忧故友,能否请军士帮个忙,替我携一封书信进去?”

卫兵没有说话。

家仆垂首塞过去一个袖囊。

卫兵收袖道:“长安狱也不是不近人情的地方,就替你送这么一遭。只不过这来往之物皆要检查了方可送入,万不可携带违禁之物,亦不可在信中传递不合时宜之事。”

为防罪犯“里应外合”,被关在牢里还不安分,如此规定也在情理之中。

崔颂谢过卫兵的提点,从包里取出一片布帛,简单地写了几句。

书信交出后,卫兵检查了一遍,要求他出示能够证明身份的文书,并在名册上登记姓名。

做完这一切,卫兵满意地点头,催促他们赶紧离开。

甘姬见崔颂沉默忧愁,低声问道:“主君,接下来该如何去往?”

崔颂心中烦乱,想到包囊中的另一只信匣,他做出决定:“去寻钟元常(钟繇)。”

几人走后,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一个戴着儒冠、身着常服、相貌不凡的中年文士翩行而至,见着他,先前与崔颂说话的卫兵行礼道:“尚书郎大人。”

中年文士见到旁边翻开的名册:“这是……?”

“今日有人意欲探访荀侍郎,被我阻了,那人便留下书信,求我转交给他。”

听到卫兵提及荀攸,中年文士眸光微变。

他来到名册前,见到上面矫若游龙的字体,不由大吃一惊,眼中流露出一丝惊叹。

“此字风流飘逸,方圆兼备,笔墨工巧,即兴而起,尽兴而终,神有灵而无一丝匠气——好字,好字!……不对,这字我仿佛在哪见过?”中年文士死死盯着名册上的字,剥去书法赏析后,他终于辨识出了那些文字的含义。

“清河……崔颂?是何子之徒崔颂?”中年文士放下名册,一把抓/住卫兵的手,状若癫狂,“人在哪里?那个人往哪里去了?”

卫兵吓了一跳,很快又习以为常,给他指了一个方向:“往那条巷子去了,大约……”

中年文士甩下卫兵,急冲冲地冲了出去。

期间儒冠掉落,他也不理,随手提起就往前跑。

卫兵暗想:自己还没给尚书郎说明对方的体貌特征,他这么跑过去,能找得到人吗?

随即又想,依着尚书郎刚才的神态,或许认识对方也不一定。遂将此事抛到脑后,不再深虑。

旁边一个卫兵凑上来:“这尚书郎好端端的一个人,怎的如此作态?”刚刚那好似发狂的模样,也忒吓人了。

戍在门边的另一个卫兵道:“你是没听过钟书郎的事迹。这位痴迷书道,为了一本古字籍能在城外蹲守一天,甚至还与上官大打出手……这等痴人,连蔡中郎的大门都堵过了,为了几个好看的字而去截人——又何足为奇?”

不解的卫兵恍然大悟:哦,这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钟繇钟元常。

另一边,探访钟繇的崔颂等人好不容易找到住址,却扑了个空。

递上名刺,几人往回走。走到一处二进的宅府,门前种着两棵榆树,一名垂髫孩童蹲在树旁拔草,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复又低下头。

此处与驿舍仅隔了两条街,想到在驿舍门口发生的事,崔颂走过去道:“这几日不太平,你快些进屋去吧。”

那孩童摇头:“先生很快就回来了,等到先生我就回去。”

崔颂想到同样外出的钟繇,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家先生是……?”

孩童懵懂地看着他:“先生姓戏。”

罕见却似曾相识的姓氏让崔颂的后背炸起了汗毛。

虽然这姓戏的不一定是他所想的那人,但以他穿越以来的尿性,不安的警铃在他越摇越响。

“不知你家先生的名讳是?”

同一时刻,相隔半条街的另一条巷道,钟繇沿着卫兵指引的方向,终于追上了一人。

那人瘦削英隽、神清气明、气度斐然,戴着一方雪青色的纶巾,穿着同色长衣,正沿着巷道徐徐而行。

此等不同于常人的名士之风,立即吸引了钟繇的注意。对了下年龄,钟繇认定这位年轻的士子便是他想寻的那人,却还抱着一分谨慎,将一路提着的儒帽戴好,急匆匆地上前。

“小友留步!”

前方的年轻士子闻声驻步,拾袖掩去唇边的一声轻咳,转过身来。

“足下有何指教?”

钟繇一把抓/住士子的手,又觉失礼,低声告了罪,而后激动道:“小友可是来自清河的崔家?”

“清河崔家……?”士子眸光微动,朗朗道,“君要寻的,可是何邵公(何休)之徒,清河崔家的颂郎?”

“正是!”钟繇讲明来意,还未来得及向士子表示赞叹与激赏,便见对方温然一笑。

“我并非足下所寻之人,”那人低咳了一声,“在下来自颍川,姓戏,名焕,字志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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