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婧一瞬不瞬的看着他，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里流转着皎洁月光，凝着一层单薄晶莹的露珠。
没有任何预兆的，南少宸的心一怔，他觉得很可笑。
他居然会在霍婧的眼底，窥视到一丝担忧和焦灼，还有……同情。
又被打了？
她语气是那么吊儿郎当的，可南少宸并不觉得霍婧是在嘲讽他。
因为他看到了一种很真诚的眼神。
时间慢慢游走，霍婧被他盯得耳根子发红，最后低声淬骂，“你盯着我看什么？你是不是没见过女人！”
南少宸微微一笑，苍白透明的脸上那一抹清淡的笑，像最凄凉的夜色。
他没有收回手，抬起头看着头顶窗外的夜空，语气很寂寥。
“霍婧，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可不可以回答我。”
“你怎么了？”她仰视着他，发现今晚的南少宸实在是太不对劲。
他给人那种绝望凄然的感觉，好像下一秒就要堕落到不见天日的地狱里。
他还是看着窗外的夜空，一动不动的。
很久。
霍婧才听到他压抑发颤的声音，每一个字都艰难的从他唇齿间发出。
“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霍婧懵了，目光比刚才更加呆滞，她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她的声音底气不足，“为了什么？你说呢？你总该不会这么菜吧，你连活着是为了什么都不知道吗？你可是赫赫有名的影帝，你喜欢拍戏，那活着的意义就是要拍更多的戏给你的粉丝看。”
霍婧都差点忘记了，这个神秘的影帝居然是南成天的养子。
影帝，怎么会和南成天那种宰渣扯上关系？
这个地球怕是都要爆炸了。
南少宸的视野忽而模糊，耳膜里又响起那些女人恶心的调笑声，他的目光倏然一冷，“我不喜欢。”
“什么？”这次轮到霍婧愣住了。
“我不喜欢拍戏。”南少宸用一种很悲哀的目光看着她。
他怎么会喜欢拍戏？
拍戏，是南成天逼他去的。
其实……他最喜欢的，约莫是成为一个画家。
他喜欢画尽人生百态，画尽这峥嵘山河。
最后……画他最喜欢的小姑娘。
可是现在他手指都断了一根，他还能拿得起画笔吗？
他再也不配拥有那样干净美好的希望。
“那你喜欢什么？”霍婧收起了身上的刺，裹紧了破旧的被褥。
南少宸耳膜里响起尖锐的轰鸣声，他慢慢地扯开唇角，“你猜。”
他又变成了那个桀骜不羁的南少宸，玩世不恭的样子，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
霍婧气得一把抓过他的手臂，张开嘴，狠狠地咬下去！
他自泰然不动，眼角隐约有些湿润，手臂上传来火辣辣的疼，手臂那块肌肤很快就失去了知觉。
他却觉得不疼，一点都不疼。
霍婧咬着咬着，忽然就红了眼眶，呜咽着松开他。
“你是不是来送我上路的……你这个狗男人。”她虽然刁蛮跋扈，但从小出生在豪门世家，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
霍婧越想越觉得绝望，这几个月紧绷着的一根弦，彻底崩断了。
她最后抱着被褥，大声哭泣起来，眼睛红得和兔子一样。
怕死，她怕死。
她可怕死了，她还这么年轻，一点都不想死。
虽然慕岚利用她，她决定不喜欢他了，但她也没悲伤到要自杀。
然，霍婧很久以后才知道。
除却慕岚之外，会有一个人让她恨不得，爱不得，离不得。
她此生如飞花绚烂过，绽放过，最后她为他而枯萎。
她怕死，怕疼，什么都怕，却又什么都想要，可到头来什么都没有。
本来南少宸心情还挺沉重的，霍婧这么一嚎啕大哭，他眉心不自然的皱到一起。
“喂……”他沉下眼，嫌弃的看了一眼手臂上的牙印，上面还有她的口水。
他拿出一块方巾，把手臂的污秽狠狠的擦去。
“你哭什么？你这不是还没死么？”他的语气不是很好。
霍婧止住了哭声，从阴影里抬眸，眼睛猩红：“我真的……一点都不想死。”
“嗯，我知道。”他淡淡地道。
最后，他很随意的坐在她的床边，眸光深沉，“可是啊，你告诉我，活着有什么好的呢？无非是被无尽的苦难折磨，活着又有什么好？”
霍婧被他的语气也弄得很感伤，心底忽然就有了倾诉的欲望。
她扁扁嘴，抽噎道：“活着怎么就不好了？你看我，被慕岚当个傻子一样利用了这么多年，我就差把我的心都掏给他，他说不定都嫌弃我的心有些血腥味。我家老头子差点打断我的腿，可我还是要跑去追他。我那么喜欢他，真的很喜欢，可我不是也没有寻死觅活吗？我虽然是家族里顶没用的废物，可我那群小姐妹和我玩得可好了，失去了慕岚算什么？我的人生还有其他存在的意义，我干什么要因为一个不喜欢我的人而放弃自己？”
霍婧到底还是意难平，可这么久了，她也学着习惯了。
她不算什么好人，小时候和陆安宁一起欺负江满月，做过的唯一一件坏事，那大概就是把江满月骗到商场里去，差点害死江满月。
霍婧学着男人的习惯，拍了拍南少宸的肩膀，一双眼明媚生光，“你也不要傻不拉几的，没了江满月就和没了全世界一样，她爱我表哥就和疯了一样，你的人生……不该只有她，也不该只能为她而活。”
最后一句话，霍婧说得很清楚，那感觉就像是生怕南少宸要为爱自杀一样。
南少宸沉默了，低眸看着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白皙的手。
他心脏的某个角落，开始缓慢的坍塌。
他觉得有些古怪。
这些话，真的是这个刁蛮的千金小姐说出来的话吗？
不，最奇怪的是霍婧居然来安慰他？
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千金，也会说这些心灵鸡汤？
“你到底听到我说话了吗？一个男人，怎么比女人还婆婆妈妈的？不就是不喜欢你吗？至于生无可恋吗？为了女人去死，那太没出息了。”
霍婧恨铁不成钢的捏了他的手臂，那模样，倒像是为儿子操碎心的老母亲……
她和南少宸的关系早就在潜移默化中改变，再没有以前的针锋相对，而是爱而不得的同病相怜。
南少宸安静的看着她，不露痕迹的起身。
他言简意赅。
“起来，跟我走。”
“去哪儿？”霍婧一张脸皱到一起去了。
南少宸的声音有些哑。
“小千金，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