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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4章 探病(1 / 1)

徐皎说完也不去看景铎的反应,蓦地便是转身,举步要走。走了两步,却又猝然停下步子,扭过头来,双目冒火地瞪着景铎道,“这次挨几下便算完了,若再有下一回,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景铎一愕,紧接着不满了,“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不是说若不改,往后就不指望他,不就是不再管他的意思了吗?

只是话没有说完,就觉得后颈哇凉哇凉的,正是被徐皎拿眼睛剜着,那双眸子锐利如刀,将景铎后头的话都剜没了,他很是识相地点着头道,“二妹妹放心,我一定改!绝对不给二妹妹能把我腿打断的机会!”

徐皎轻轻哼了一声,转头拎着裙摆上了马车。

景铎望着她的背影,眼底闪动了一下,面容一垮,转头对大千道,“你死人啊,还不扶我起来!哎哟,我的背,我的腰……哎哟!这是下了死手啊!有这样的妹妹……不,是有这样的妇人吗?泼辣成这样,得亏如今不需要嫁了,否则哪儿嫁得出去?你手抖什么抖,扶稳着点儿,想摔死你家郎君我啊?”

马车从他们身边驶过,徐皎手松开,垂下的帘子将景铎主仆的身形遮蔽,那声声喧嚷也渐渐远了。徐皎长吁一口气,眼底似有两分怅然若失,嘴角却勾起一抹淡淡嘲弄的笑,方才有那么一瞬间,心里居然闪过了那样一个念头,可是……怎么可能?确实是的,不可能!

腊月二十二,李崇武派遣使臣入凤安,向显帝递交一封檄文。文中历数显帝及先帝数条罪状,当中甚至包括先帝因为忌惮,在与草原羯族战时,特意密令按兵不动,以致前威武侯孤军深入,援兵不至,战死沙场。当中附有先帝密令一封以佐证,上头先帝的玺印虽然过了多年已是褪了色,可却还是清晰可辨。

徐皎听说时,恍惚想起,惠明公主的生父好似就是这位威武侯吧?听说,威武侯与先帝尚在潜邸之时就亲如兄弟,先帝能够登上帝位,威武侯功不可没。先帝对威武侯也是信任有加,特意以北境二十万大军托付,威武侯亦是忠心不二,镇守边境。后来因与羯族开战,孤军深入,死战不退。其夫人刚烈,亦是带着一队兵士与羯族力战,夫妻二人双双战死。

痛失亲如兄弟的忠臣,先帝听说时,真真肝肠寸断,之后甚至不惜将威武侯独女收为义女,册封其公主之位,放在膝下,如亲生女儿一般,如珠如宝地娇养长大。

可这些听说,在这封密令面前,都成了笑话。

当然了,也有人说这封密令是伪造。可当事人都已故去多年,双方各执一词,没有定论。

不过,如今那件事的真相如何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檄文之中除了历数显帝父子二人的十数条罪状之外,还给了一个期限。

以年关为限,李家军在年前会暂且偃旗息鼓,不会攻城。可却要显帝对上诉罪状供认不讳,并亲书罪己诏昭告天下,同时下诏禅位于李崇武。否则,便只能兵戈相见了。

徐皎听着就是一哂,这算什么?先礼后兵吗?

还是说,这便是惠明公主所想出来的那个兵不血刃的法子?

不过,那件事情爆出来,对大魏这些仅存的忠臣确实是一大冲击,毕竟,谁都怕自己会是下一个威武侯,忠心不二换来的却是忌惮与陷害,虽然这样的事情自古以来都不少见,可当臣的难免会兔死狐悲,唇亡齿寒吧?

“郡主?”徐皎蹙着眉心,若有所思时,负雪忍不住轻声唤道。

徐皎醒过神,负雪忙又道,“宫里又来人了,说是婉嫔有些不好,所以想接郡主去瞧瞧。”

阿菀?徐皎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掀开了身上搭着的毯子,要下炕去,可就在要穿上鞋时,她却又停下了动作,眼底一瞬间光影变化,片刻后才一咬牙道,“去回了,就说我病得实在厉害,起不得身,没有法子,只得等病好了再入宫探望,另外,让琴娘开了库房,寻一些温补的药材请内官带进宫,给婉嫔娘娘送去。”

从上次徐皎出宫后不久,宫里又有数回召她进宫,各种名义都有,却是一次比一次急。徐皎没有办法,只得按着长公主之前的说的装起了病,说起来,她这前前后后都“病”了十来日了,没有想到这回居然连王菀都搬出来了,可见显帝果真是已经再等不及了。

越是这样,她越是不能进宫,能拖一日是一日。或许等再过上几日,显帝也顾不上她了。

负雪也是一样的想法,应了一声,便要转身而去。

“等等。”徐皎却又唤住她,“让咱们宫里的眼帮着留意一下,看看婉嫔娘娘是不是当真病了。”虽然多半只是显帝的借口,可徐皎却深怕有个万一。

知晓郡主与婉嫔娘娘亲如姐妹,负雪应了一声,这才转身而去。

脚步声远了,徐皎却还呆坐在炕沿上,过了许久,她才醒过神来,缩回手脚,重新钻进了毯子里。

显帝这样急不可耐,怕是眼下被李崇武逼得紧了,没了别的法子,所以狗急跳墙,将那笔宝藏当成了救命稻草了,所以拼命想要抓住吧?

昏君就是昏君,这脑子也不知是怎么长的,这个时候居然不想着怎样自救,反倒将希望都寄托在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上。

徐皎腹诽着,做戏做全套,既是装病,她便连房门都没有出,大多数时候都窝在炕上,这暖和着,又无事可做,不一会儿睡意便又翻涌上来,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已是午后了,她睁开眼来,往窗外望了望,一边掩唇打了个呵欠,一边问道,“什么时辰了?”

她是被琴娘小声喊醒的,琴娘忙轻声回道,“已是午时二刻了,方才景府那头送了拜帖过来,说午后大娘子要来看望郡主,方才郡主睡着,婢子没敢来搅扰。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所以才来唤郡主起身。”

徐皎刚睡醒,脑袋有些不清醒,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这大娘子指的是崔文茵呢,一边由着琴娘她们服侍她穿衣,一边问道,“可说有什么事吗?”

“那倒没有,想必是听说郡主病了,来探病的吧!”

徐皎想想也是,交代琴娘道,“一会儿吩咐厨房做些我大嫂嫂喜欢的吃食。”

徐皎与崔文茵闺中交好,对于她的喜好,徐皎身边人也都是有些了解的。

琴娘笑着答道,“郡主放心,都安排下去了。”

崔文茵果真是来探病的,一进门便打量着徐皎的面色。做戏做全套,徐皎的面色自然也是文桃巧手妆饰过的,看着便是白卡卡的,衬着她纤弱的身形,还真是娉娉袅袅,弱不胜衣的模样,崔文茵见状就是皱起眉来,“看你这样,还真是病得厉害了。这都快过年了,你这府里又冷清,要不,还是接了你回景府,我也好照看你。”

崔文茵如今是长嫂,按理她开了口,就半点儿毛病没有。

回了景府这戏还怎么唱?何况,徐皎也不愿意去景府。

“那就不必了,哪儿有出了嫁的女儿还回娘家常住的道理?我府上就是没有人了,我才要在这里过年呢,若连我都不在,那这里岂不更冷清了?”

崔文茵想起从前徐皎与赫连恕的感情,她彼时多么羡慕啊,谁知如今……她不敢去触碰徐皎的痛处,望了望她,欲言又止,到底没有再坚持要接她回景府的事儿。

徐皎适时宽慰她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就是风寒,不过是之前在外奔波,没有好好将养身子,这病势瞧着才凶猛了些,好好吃着药,好好养着,过些时日自会好的。好在我这府上没有半点儿操心的事儿,安心静养,再好不过。”

“也是,这清静也有清静的好处。”如今已经嫁为人妇的崔文茵深以为然。

徐皎不想深说这个话题,目光往边上一转,笑着招呼崔文茵道,“别只顾着说话了,快些吃点儿东西吧,这些茶点都是你往常里喜欢的,快尝尝看!”

崔文茵应了一声,掂起手边一块儿甜点喂进嘴里,“这柿子饼甜而不腻,甚是可口,阿皎也尝尝。”

听着崔文茵说起,徐皎这才注意到炕桌上放着的茶点中有一盘是柿子饼。

柿子啊……看着这东西,不由得就想起了某个人。想起他为她摘柿子,想起物资匮乏的草原上,他也不知从何处给她淘换来了一篮子的柿子,彼时,她和负雪几个吃着都格外的珍惜,那些在中原随处可见的柿子,在草原上便是价比黄金的珍宝。

“阿皎?”崔文茵抬眼见徐皎捧着一只柿子饼,也不吃,也不说话,只是垂目看着,那目光看上去很是幽远,却承载着如水的波光,思念悠悠,从眼角眉梢浸润而出,她眸色微微一黯,轻叹着道,“阿皎可是想起赫连都督了?”

问出口了崔文茵才自觉说错了话,面上带出两分懊恼和歉意,匆匆道,“对不住,阿皎,我……”

徐皎半点儿不介意,笑答道,“没关系!”她家阿恕还好好活着,她有什么好避讳的?倒是她觉得对不住,这些事儿偏偏不能对人明言,让关切她的人说话行事都要避讳。“我确实在想阿恕,日日都想,夜夜都想……”要是能不想倒还好了,相思熬人啊!

徐皎这句话回得真心实意,听在崔文茵耳中却又另一番滋味,望着徐皎的目光又多了两分不落忍,“当初尚在闺中时,总以为幸福唾手可得,谁料想,经历过才知道所谓幸福是最最虚无缥缈的东西,得而复失,求之不得,却又无能为力,如今想来,从前咱们闺中那些愿想倒是成了笑话。”

徐皎目下微微一闪,笑着道,“前些日子我在街上遇着了大哥哥,一时气不过,狠狠揍了他一顿,他回去后可向你们告状了?”

崔文茵微微一愕,下一瞬,陡然笑了起来,“这世上如今怕也只有你还会揍他了。”

徐皎想,那可不吧,她还记得从前景尚书用鞋底儿狠抽景铎的情景,吴老夫人护孙,一把薅住老头子的须发不放,老俩口闹得不可开交。那个时候的景府,闹腾却也格外的充满生气……徐皎却想起什么,目下微微闪动了一下,如今景尚书怕是当真不会再如从前那般揍景铎了吧。

“他回去之后倒是未提过半句,我瞧见了,问过,可他自来不会与我多说,随便两句搪塞了过去,我也只当他是在外头惹着了什么人,被揍了一回。却因此安生了几日,我私下里还暗暗觉得揍得好,没想到,居然是你下的手。”崔文茵语气里带出两分笑意来,果真对于徐皎揍了她夫君的事儿,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有些高兴。

徐皎叹了一声,终于还是问道,“你和大哥哥到底怎么回事儿?”

崔文茵面上笑容陡然一敛,缓缓消逸在了唇边。

徐皎见状,目光一黯,道,“对不住,我不该问的……”

“有酒吗?”崔文茵打断她,突然笑着道。

徐皎望着她的笑脸,片刻后,道了一声“有”,便是轻扯窗边摇铃,唤了负雪进来,让她去寻坛酒来。

负雪没有二话,应声后转身而出,不一会儿后,果真送了一坛酒,又让小厨房做了两个下酒菜,一并送来。

崔文茵将酒拍开,顾自倒了一碗,对徐皎道,“你还病着,今日这酒都归我了,我喝,你不许喝!”说着,便是端起碗,大大呷了一口,笑赞了一声,“痛快!”

对上徐皎一双清澈一如往昔的笑脸道,“说了不怕你不高兴,我自嫁进你家后,每日里谨小慎微,酒都未曾沾过半口。说起来,我从前也没有酒瘾,偶尔喝上一回,有的时候还觉得不乐意,是为了应酬逼不得已。可这喝不上了吧,却格外想念这个味道,总觉得那是人间至味。”

“人不都是这样吗?越是吃不着的,越是惦记。”徐皎笑应道,她那个酒量自己知道,有了崔文茵的话,便也不会与她争酒喝,何况,她知道,崔文茵今日可不是要与她不醉不归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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