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夏国献书大典在午门外举行,成千上万的百姓远远汇聚午门外围观,上千武德司军士出动,拦住往里挤的百姓。
李星洲站在城头,与德公并列,位列群臣之首,左右分列。
太子依旧禁足东宫,所以没有出席。
皇帝穿着正装,缓缓登上城头,城下百姓都欢呼起来。
礼部判部事孟知叶上前,说了一些歌功颂德的台面话,引来人们欢呼。
随后他高声宣布:“吉时已到,奏乐,外使奉书!”
鼓乐声中,野利旺荣身着华服,手持国书上前,跪地将国书献给景国皇帝。
见此一幕,百姓欢呼,百官激动,野利旺荣口中说着“臣代君献国书,奉景国为上国宗主。”
皇帝接过国书,然后赠送夏国亲王冠冕服侍,玉玺文书,随后下圣旨,封夏国亲王。
这些程序十分冗杂漫长,整个过程民众和百官兴致很高。
李星洲自然也要努力摆出一副笑脸,这就是身不由己,他总不可能在这样普天同庆的重大场合苦着一张脸吧。
待一个时辰左右,整个仪式完成,夏国正式成为景国的附属国,不过这附属国可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附属国,既不用纳贡,也不还唐隆镇。
封王大典举行完毕后,还有欢庆活动,众多民众奔走相告,书生学子贵族小姐游园赋诗,寻欢作乐,庆祝此事。野利旺荣身为使者,也得到大家的爱戴。
一片热闹声中,李星洲陪同野利旺荣下了城楼,狄至带领二十新军骑兵,备好马车,还有他的眉雪,已在下方等候,安排好野利旺荣回去,叹口气,对狄至道:“去喝酒。”
“王爷,属下军中还有事。”狄至拒绝。
“你除了了训练还能有什么事,别那么严肃,偶尔也要放松。”
“王爷......”
“这是命令。”
“是。”
野利旺荣没在景国久待,他还要回去向夏国亲王交代。
几天后临走时,李星洲代表皇帝去送他。他已经和皇上说好了,这事全由他来安排,连回赠的礼物也由他安排。
他亲自备下酒菜为野利旺荣饯行,临走时,赠送野利旺荣白银五百两,又拿出两对一共四支稀世之宝“琉璃水晶杯”相赠。
野利旺荣满脸喜色,惊讶得合不上嘴。
李星洲笑道:“使节大人,这是皇上赠予夏国国君的礼物,不过也有条件。”
“什么条件?”野利旺荣连忙问。
“希望使节进入兴庆府之后,将宝物拿出来,抬着进皇宫,供百姓观赏。”李星洲道。
野利旺荣听完十分不解,“王爷,这是为何?”
“这个嘛,岂不简单,为的就是让天下人见识见识我们景国的宝物。”李星洲笑道。
“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野利旺荣点点头,“我保证照办!”
“好!如果办得好,让西夏百姓也赞誉我景国宝物,以后我单独给野利大人送一支。”他小声道。
野利旺荣大喜,“那多谢王爷了!”
李星洲点头,与狄至带人马将他们送出城,然后才依依不舍告别。而狄至将负责带人将他们送到渡口。
看着野利旺荣一行人消失在北方大道上的人影,李星洲心里松口气,这一步还算可以,没什么出错的地方,就目前来说效果也不错。
不过他们这一路回到夏国,哪怕可以走一段水路,沿途有各个官府给方便照顾,也需要半个月以上,这些时间足够王府做准备。
另外他希望夏国人能够上当,或者说不是上当,而是把注意力转移到他送出的水晶杯上。
但是,公众的注意力是有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消退的,王府的决策必须准时,掐准野利旺荣回到夏国首都兴庆府那几天。
这件事听起来简单,办起来其实......也简单,提前出发就行。
起芳、方新、魏雨白、严申都已经在紧锣密鼓的准备了。
渡口边,野利旺荣告辞景国送行的武官,带着随行下人和侍女登上渡口边的船,经过一阵忙碌,大家各自安顿下来。
野利旺荣来到船头,看着脚下大河,和远处来来往往的大小舟船,不由感叹,中原之地正是天赐福祉。此河航运可以说南来北往,络绎不绝,成一幅繁华热闹、船来舟往、人声鼎沸的繁荣局面。
大河上游蔓延到夏国境内,这也是他们经常与景国有生意往来的原因。
不一会儿,他贴身的侍女也上来,“大人。”
船夫是汉人,他们说的是夏国语,所以也没顾忌。
“这些景国人还真是蠢猪一样。”野利旺荣得意大笑,“你看到没有,我只是假装一下,他们就欢呼成那样,甚至还到处庆祝呢。真是一群蠢猪,我们臣服景国又如何?每年不用纳贡,还能得唐隆镇及其周边大片土地,那些蠢人还要送礼物给我们。”
“汉人都是这样,我早就听说过。”侍女道:“有傻,又要他们说的什么面子。”
野利旺荣大笑:“你这小妖精,说得不错,还有那平南王,居然让我让我把宝贝给百姓看,就送我一只。我都想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哈哈哈。”
“有人说他的宝贝好,他就高兴,这就是他们说的面子。”侍女道“所他才要送大人。”
“就你懂。”野利旺荣笑道,也不生气:“我明白了,原来这就是景国,没来之前还以为有多厉害,看过之后像一群蠢猪,像个小孩子,随便说两句好听话,就哄高兴了。”
“难怪皇上这么会说向景国称臣是好事。”他向河里吐了口唾沫:“这些景国人根本不明白,世上哪会有白来的好处,真的尊重都是打来的,抢来的,把别人打怕了,他当然会尊敬你,不然都是假的。
像现在的金国,如果派出使者,去哪里别人敢不尊重,他们的商人去哪里不能好好做生意?”
大河之上,涛声不断,船还在北上,野利旺荣一脸蔑视,“平南王,一路上还听说他是景国最厉害的年轻人,现在一看十有八九又是这些汉人自吹自擂,不值一提。”
侍女点点头:“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野利旺荣高兴捏着她的下巴道:“还是你懂我,去船舱等我,明白吗。”
侍女点点头:“大人快点来。”
半夜,天空银河初显,春风在黑暗中抚过生发万物,李星洲敲了敲小院的门,结果没有反应。
他又敲了敲,还是没反应。
他正准备回头离开时,门后突然传来响声,然后大门打开了,昏暗灯光中,起芳穿着宽大的男性衣袍,隐约有一种风姿绰约之感,竟让李星洲呆住了一下。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起芳,起初她是厢军统领,后来有又到王府中四处奔波,让李星洲都有些忘记她是女人了。
“王爷有什么事?”
“额,有话想说,进去说吧。”
“呵,夜访寡妇门楣,王爷不怕别人说闲话吗。”她支着门框道。
李星洲推开她的手,直接走进去:“别扯淡,进去说,再说你可不是寡妇,你夫君呢?”
“不知道,我早就当他死了,反正是个名分交易而已。”起芳跟上来,不在乎的道。
“你还真是绝情。”
“钱能买来情吗?要是王爷觉得可以,说我无情小女子也不反驳。”
李星洲说不过她,直接走到院中正堂,找把椅子坐下,然后自顾自给自己倒茶喝起来,起芳也进来坐下。
“今晚来找你是想问问,你的人找好了吗?”他说的是郁金香计划具体执行层面的小商贩,这些人必须激灵,聪明,虽然他们只需要按照指示买卖东西,不需要太复杂的操作,但口才必须好,最好还要能听得懂夏国话。
“那是自然,一共十二人,大多都是苏州,泸州一代。”起芳说着起身,到里屋给他拿来一张名单。
李星洲接过看起来,里面写得详细,姓名年龄,家住在哪里,家里又些什么人,会不会夏国话。
起芳办事果然干净利落。
其实所谓夏国话,也就是羌族话,在秦凤路,永兴军路等大部地区的人都会,因为当初羌族也在汉朝治下,夏国是汉朝时的西域都护府。
东汉末年,东西羌也因为受不了汉朝地方官员的压迫反叛过,结果被东汉狠人段颎历经一百八十余战,几乎赶尽杀绝,只有少量投降的安排在西北六郡生活下来,这些人也是后来夏国的祖先。
苏轼曾有名句:将军百战竟不侯,伯良一斛得凉州。这里的将军百战就是指段颎,作为和董卓一个时期的名将,段颎征战沙场十几年,历经大小战斗几百次,斩获五万人以上,大破西羌,击灭东羌,平定公孙举叛乱,最后没有封侯,也没得凉州刺史。
反倒是有人用葡萄美酒贿赂当权太监,结果得凉州。苏轼就是在段将军鸣不平。
所以夏国中不只是羌族,还因当初在汉王朝治下,有很多汉人后裔,或者羌汉混血,慢慢的也分不出彼此,虽然夏国颁布了自己的文字和语言,但许多其实说的还是汉朝时的地方方言,也能听懂汉话。
交流起来比蒙古,契丹方便多了。
他慢慢看完,然后道:“既然是你选的,我没意见,不过这名单我需要备份。”
“这就是备份,拿去吧,我早就知道你会要。”起芳道。
李星洲一愣,随即摇头笑起来:“哈哈哈哈,你还真是本王肚子里的蛔虫,什么都知道。”
“你才是虫。”起芳白了他一眼。
李星洲开始给他说起一些细节的操作,比如要多宣传,等有人发财了就宣传,最好的办法之一就是花钱买当地那些闲散人,还有小孩,每个地方都会有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人,每个地方都会有没事干的小孩。
这些人帮忙宣传最好,因为不会引人怀疑,且收买成本低。
第二点就是制造紧迫感,这就需要他们具体安排。
这样的炒作其实就是一个击鼓传花的游戏,最后谁手里有花,谁就要死,就会亏得血本无归。
越到后面人们越明白这个道理,就会急着出手,炒作会越来越疯狂,在千万人推动下价格越会飞涨。
起芳都一一听着,一直说到晚上十点左右,李星洲才交代完需要注意的点。
“如果被夏国察觉,虽然这种概率大约只是万分之一,但本王说是万一......”他认真看着起芳,小声沉重道:“不要管在夏国境内的人死活,让魏雨白还有严申护送你,赶快撤到江州。”
“可他们是我招来的人。”
“知道,但那些本王不管,我只要你安全,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的仁义是你的仁义,我是王府的主人,是你的顶头上司,我的命令必须执行。”他不容置疑的盯着她的眼睛道。
“我,我自有分寸.....”起芳气势弱下来。
他严肃的说:“这件事上你不许自作主张,服从命令就可以。”
“我......我知道了,全听你的还不成吗。”起芳不甘的说。
“一定要记住。”
她避开目光:“知道啦......”
李星洲心里松了半口气,他明白夏国几乎没可能识破这种计划,可预案必须有。
“说来真不明白你,为什么只要是难事,都要抢着去做,何必对自己这么苛刻,放松一次也好啊,迟早会有人承认你的,哪怕没有,王府里大家都看在眼里。”李星洲看着她,不解道。
“傻子......”起芳面无表情。
“什么?”
“想让人承认?他们才不配承认我,本小姐做的事,干的活,不是给别人看的。”起芳自信妩媚一笑:“我要让你欠我,欠的越多越好。”
“欠你?”李星洲不解。
起芳笑得更加开心了,“是啊,等你欠到还不上的时候,就让你知道我的厉害,到时候我就把王府的夺过来,把你的生意,大江南北,大河上下的生意都抢过来,就算你跪着来求我,我也不理会你。”
“哈哈哈哈......”李星洲听完大笑起来:“那还不如说你来当皇帝吧。”
“哼,要是你有那样本事,说不定。”起芳俏皮的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也只有私下开玩笑说说。
三月二十八日,一切准备妥当,在李星洲安排下,一大队人马从王府码头,乘王府大船,悄无声息的出发了。
外界一片寂静,谁也不知道有这么一批人悄悄北上。
景国民众沉醉在夏国臣服的自豪中,夏国上下沉醉在占景国大便宜的满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