枷锁10(1 / 1)

人群中如果进入一个传染度极高的病原体,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特别当人对这种病原体根本没有反抗能力的时候——因为恶气也是生气的一种,每个人的心灵都是混沌体,既有光明的一面也有黑暗的一面,正邪善恶从来不是直白分明的,而是模棱两可,随时会转换,所以恶气进入人的身体就如鱼得水,它会与人体高度融合,而且当这恶气的浓度高到人体难以净化稀释之时,它就会统治人的意志。

如果人的心灵被负面情绪控制,就会做出一系列恶劣、暴戾之事。

靳馥玉是要在被卓鸣提醒之后,才猛然发现,自己的存在究竟造成了怎样的恶果。

东城的人口基数实在太大,所以就算发生恶性-事件都没有那么快传播开去,但这又是个人权意识高涨、生命高于一切的时代,死个把人就会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更何况是同一个区域发生数起恶性-事件,包括跳楼、自残、杀人甚至还有群体淫-乱,在如此高的信息流传度之下,很快就闹得人心惶惶。

作为传染源的靳馥玉十分紧张,她是无法感应到自己身上恶气的,于是既害怕自己的存在会带来更糟糕的危机,又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个麻烦才好——如果有玄门中人查探到这些事件的背后有着特异影响的因素,必然会找上门来,靳馥玉既惊悸于这样丢脸的事,又茫然于如果家族知道之后会有怎样的反应……

她掌握的所有秘术都没告诉她哪一样可以派得上用场,最后还是看向卓鸣。

她眼中的凶光并没有令卓鸣感到丝毫紧张,就算靳馥玉袖中刀亮出刃,直接架在卓鸣喉咙底下,他也只是意思意思抬了抬手就放弃了抵抗,一副任人胁迫还坦荡自若的模样:“又不是我造成的……抓我没用。”

“有什么解决方法?!”靳馥玉阴鸷道。

这对以“私奔出逃”被外界定义的小儿女其实从未融洽过,所以现在说反目都不太恰当。

卓鸣倒没隐瞒,只笑眯眯道:“恶气该怎么除,这事就怎么解。佛门超度,道门斩破,很简单的事。”

佛道手段皆不会的靳馥玉:“……”

卓鸣摊摊手:“所以说,等人来处理呗——你难道不想知道,如果你闹出了大麻烦,靳元灵会不会来救你?”

“我信你个鬼!”靳馥玉十分暴躁。

她一脚踹开这碍事的家伙,出了门,收敛自己的气息窜上天台,立在边缘眺望整个区域。

数术之道是必须修习之物,她自然也能“望气”。

三姐妹在一起修行,她都不属于听话的那种,除非强制性要求修习的东西,否则她只学自己喜欢的,不喜欢的她不屑一顾,所以并不像靳彤与靳悠一样万金油什么都会一些,遇到什么场面都有应对的思路——至少她的杀伐秘术学得挺多,斩妖诛邪自认很有一套,却不知道如果自己身上强烈的恶气带来在灾祸该如何解决,天知道直来直往的杀伐与道门的“斩破”究竟有什么区别——同样是斩,但为何斩的事物能不同?

虽然知识面有局限,但靳馥玉也想到了一种解决的方法。

她取出自己的袖刃,在天台划出了一个封绝阵来排除干扰,然后端坐阵中盘腿运功,好半天才艰难逼出一口心头血。

她将血洒在空中,血水落地,但它飘过的虚空却燃起一串慵懒的火焰,它就像是活的一样悠悠地飘摇在眼前,她仅是心念一动,它就散成无数细微的火苗,就如同颗粒物一般,分散飘落下去。

忽然她猛地停住:“谁?!”

靳馥玉的血中蕴藏着神火,靳家人的血脉里或多或少都有些神火,这种带着神火的特殊血脉就被称为“朱雀血”,是靳家曾为朱雀神庇佑的标志,只是血脉分散,有些族人血缘关系较远,得到的这种力量比较少,越靠近主支的人血脉返祖现象就越严重,身体也越能容纳神火。

而众所皆知,朱雀火破秽除恶,是恶气的克星。

就算是她也不得不承认,邪道抓住靳家人,会想方设法炼化逼出其骨血中的朱雀火,这火焰是举世唯一的神火,品格之高,胜于一切凡火,这也是靳家人易遭到厄运的由来之一,若非神州安定,三千逆道重归玄门,邪道的生存空间无论是在玄门里还是玄门外都狭窄得几乎不存在,更有家主坐镇瀚云城,可怕的力量震慑着所有心怀叵测之人,靳家早就成为历史的尘埃。

靳馥玉恨自己身为靳家人的职责,但对于家主,依然是由衷尊崇爱戴着。

现在过错已经犯下,难以弥补她也不想弥补,可是既然知道卓鸣打的什么主意,她就必须解决掉这个由自己引发的麻烦,决不能成为叫家主陷入险境的由头。

天知道如果家主离开瀚云城,会产生怎样的恶果!

无论她是打着怎样的主意想逃离靳家,都决不意味着她想看到家主因自己而负累,家族因自己而损伤。

靳馥玉不知道怎么做,她至今都想不懂,流淌着神火的靳家人怎会沾染上恶气,两者又怎么会共存,她害怕自己如果想亲自去解决恶气侵蚀的事,只会导致自己身上的恶气蔓延得更开,于是只能逼出自己身上的朱雀血来焚烧这股恶气。

她并不觉得后悔,甚至还在悲哀地想,如果失去了这条血脉,朱雀血的纯度下降,是否就有足够的理由避免婚事,独立自由?

如果她只是普普通通的靳家人,既受到家主庇佑,又不用忌讳离开瀚云城,她是不是就会过得更开心一些?

但是在猛然间感觉到一股深刻至极的窥视之时,她还是有些胆战心惊。

强行剥离血脉力量,叫她处在无法阻遏的虚弱状态,如果这时候出现一个邪道要对她不利,她还有什么办法保护自己?

靠卓鸣?

他恨不得她生不如死,好叫家主的眼光更快地投注在她身上!

靳馥玉死死握着掌心的袖刃,看到一个人悄无声息立在对面的楼顶。

阴气如云幕!

叶擎苍应该是最先觉察到这片区域异样的,因为他本就对这里关注甚密——所以他赶来的也越早。

在玄门中人注意到这里之前,他已经提前抵达。

揣着裤兜穿梭在街道小巷之中,却并未明显感应到哪里又恶气泛滥的迹象,或许空气中含带的力量有些沉重,但考虑到这一带本就居民杂多,民宿与青旅中的外来居宿者也不少,人一多,浊气也重,但这种浊气并不是预示着不详的恶气。

他在那几处发生了恶性-事件的地点短暂停留,并没有发现什么规律,也没有明显的特殊之处,只能沿着外圈继续搜寻——他一边回想自己记忆中的描述,一边查探此地的环境,但因为记忆也只是道听途说,前世那时候他并没有身在江淮,也没有亲历这桩大麻烦,所以两者应当存在一定程度的出入。

但有一点他是能确定的,离靳馥玉惹出的滔天祸事不远了——大约正是在她离开瀚云城后的半个月左右,东城的地气被引爆,这场爆炸引动了大陆架的震荡,在这样平坦的海域竟然卷起了百米高的海啸——就算是因为经济繁荣修者扎堆,玄门又救援及时,最终导致灾祸没有长时间持续,但死伤惨重依然骇人听闻。

东城坐落在华江入海之地,神州第一大河华江,是为国境内最大的水龙脉,东城也算是这条龙脉上一颗最璀璨的明珠,但要说地气,其实并不多,因为近海的缘故,东城的气运更多地与海域有关。

由于玄门历代以来的重点都放在陆地的龙脉之上,对海洋讳莫如深,事实上,直到东城因为地气的暴动导致了此等灾祸,玄门才意识到陆地与海洋压根不能割裂看待的问题,玄门受到了一定的启发,后来大难遍及神州,玄门才尝试聚集四方海域中残留的力量来保神州。

也正是因为这个事件,靳家家主靳元灵第一次出现在世人面前。

叶擎苍比谁都想见到她,但并不愿意以这种灾祸的形式作为代价——可事件完全不发生又是不可能的,要是没有这个契机,将来遇到更深重的灾难时就缺少了经验。

所以说,他只想提前出手,努力将事件维持在可控状态,至少尽可能减少伤亡。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叫他找到靳馥玉,知道她处在怎样的危机中,又清楚她为什么能闯出此等祸事,才能对症下药!

当然,就算是叶擎苍背后有着玄门与科技双重力量作后盾,也用了两日才圈定恶气的大致来源,最后还是大数据得出的结论,叫他找到了目标民宿区。

散发出异样气息的是一家低矮老旧的平房,大概是因为改造成民宿所以鲜亮了一点,加上花果藤蔓的绿植倒也挺自然。

他走上天台,在这里停留片刻。

并没有什么明显战斗的痕迹,但是这一地带的生气似乎被什么东西抽干,竟然出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真空”。

生气就是生灵身上的生命力,这是个十分广阔的概念,人身上散发的气息是生气,植物光合作用蒸腾的气息也是生气,生命长久在某一个地方生存,生气也可以在无机质事物上残留,当然,自然原始的地域生气清灵一些,而人类聚居的区域,生气重些、浊些这也是显而易见的。

但现在,天台这一块区域残留的生气,就仿佛被橡皮擦擦过一样,干净得诡异。

“找来得真快。”一个声音蓦地在身后响起,清亮,懒散,是个年轻人。

叶擎苍侧过身,手指掐诀,不动声色地望过去,视线触及到人的时候微微停顿,就算有所预料也难免惊讶:“……卓鸣?”

对方挑挑眉,看了他一眼,倒开始笑:“我还以为只是过路的同道,没想到是奔着靳馥玉来的。”

叶擎苍莫名有种自己被看透了的感觉,但仔细看,眼前这个人的眼神带笑气场平和,也无所敌意,瞧着极普通的样子,看不出有什么特殊之处。

卓鸣也不解释自己是怎么判断的,只是自顾自道:“她已经被带走了,没什么可看的。”

叶擎苍自然要问:“被谁带走?”

卓鸣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感慨道:“玄门用人命堵着九渊,叫神州真是太平太久了,所以一点点恶气就造成了这样的麻烦。”

“人会被恶气侵蚀,为什么鬼就不会被恶气感染?”

“能长期盘踞在玄门眼皮底下的妖鬼,若非不成气候,就是很成气候。”卓鸣微笑道,“恶气这种东西叫所有人都会厌恶,但对于朱雀血总有一些人或者鬼是很喜欢的,特别当这个靳家人摔碎了自己的觅灵玉,还无人庇护的时候。”

叶擎苍的眼瞳猛地一缩,只这寥寥数语他已经想到发生在靳馥玉身上的事了。

众所皆知,靳馥玉能被留在本家,她的血脉之力是很充沛的,朱雀血的浓度不低,倘若真如卓鸣所说的话,她失去了顶层的庇佑,那就明摆着是一块唐僧肉,有多少邪道与妖鬼会觊觎她?

应该就是遇到了危机被掳掠走——叶擎苍上辈子见过靳馥玉,因她后来成了靳家对外的传声筒,与之交集也不少,她当时已经彻底断绝了在玄门的道路,他本以为是因为她放弃了与凌家的婚事,需要补偿家族多年来在她身上倾倒的心血,所以靳家抽走了她的特殊血脉——但是现在想来,有没有可能地气被爆的原因正是她为了保命、自曝血脉?!

朱雀火被称为唯一留存于世的神火,确实有这种力量达成这样的效果?

“是谁带走她!”叶擎苍又问了一遍,语气添了几许焦急。

“还不能告诉你呀,”卓鸣微笑道,“毕竟现在这些只是小打小闹,靳馥玉还没造成更大的麻烦。”

“我在这里等着她,她不会放弃靳馥玉的……靳家人,唯一的作用就是镇着瀚云城,能在关键时候有能耐派上用场的,也就只有靳元灵了。”

靳家就是这么尴尬,后山那些老不死的是厉害,可一旦出来,必是不死不休,因为他们身上残留的生气也仅够他们拼命一次,长老们又着实良莠不齐,那位红姑倒是厉害,但是独木难支,年轻一辈就更不用说了,靳元白在年轻人中是佼佼,但也担不起多少重任,惟有靳家家主,这是一个远超年龄的妖孽。

靳元灵?!

叶擎苍怔在原地,他猛然觉察这一个事件似乎并没有他所想的那么简单。

卓鸣懒散的眼神就像是能直接洞穿他的心胸,看到他心脏中潜藏不能为人所知的那些念头,不知道窥探到什么,他因此而惊讶。

“真有趣,你也在等她?”

作者有话要说:

1.好了,前期该交代的细节终于写完了,下章开始就是咱大小姐忽悠玄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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