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塔本来以为自己够惨了,在听说千叶的经历之后,还是忍不住要同情她几分。
同样是被白枭追,他是自己作的,千叶是无妄之灾——真的,要不是当时为了捞他,她不会去夜之馆,也不会遇上那位警督,更不会被人家“一见钟情”;同样是身份不能示人,他孤身一人,还有x这种级别的高级智脑,算得上足够隐秘,千叶身边却有着不少破绽,毕竟过往是无法完全抹消的存在,掩饰得再好,破绽多了也容易被人挖掘到实质。
就此而言,她的麻烦确实是多,即便目前还没有暴露的风险,但什么东西都经不起钻研与推敲,好在她本来就是速战速决的作战计划,她来帝星阿西诺瓦的时候,已经预想到了种种困境,但精神力与适配度就是她所依仗的最大的筹码,即便吸引的人多了点,对方来头又都恐怖了点,倒也不是完全糟糕,如果玩弄感情能令她力足不败之地且迅速达成目标的话,那她完全不介意淌一趟浑水,再说了,立在高空钢索上的人总是掌握了特定的技巧,才能稳若泰山、如履平地,挑战不是问题,坐以待毙才是绝境。
千叶与塔塔两人做好计划没耗费多少时间精力,有x做帮手查漏补缺着实方便不少,而且,主要是没有与瑟兰·哈里斯博士正面交锋过,还不清楚对方的路数,所以她与塔塔顶多是列举了自己这方的筹码与要求,确定能够妥协的范围,剩下的只有等上门了解情况之后才能重新商议。
重担又压在了千叶的肩膀上,毕竟主持谈判的负责人是她,目前迫切需要结盟的人也是她,所以务必一击必中。
脱离天网,摘下感应器,高强度的脑力劳动让她的精神仍处在十分亢奋的状态,身体也毫无疲惫感,她喝了点营养液补充水分,冲了个战斗澡洗去浑身的汗,离天明还有一段距离,她打算躺床上复盘一下今日发生的状况顺便睡上一会,醒来还有场硬仗要打,准备工作要做充分。
结果提亚大半夜发信息给千叶,请她下去喝茶。
大半夜!喝茶!
千叶被这个组合逗笑了,不用想都知道他这卖的什么关子。
虚星赛重赛的场次已经结束,按理说明早——不,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按理说工作时间才会放上官网,毕竟主脑虽然是整日全年无休,但大多数时候它也要配合人类的作息时间,话说回来,围观这赛事的人多了去,尤其是参与虚星赛的各领域与各级单位官僚阶层,提亚在军部也是鼎鼎大名的那种,很多人不知道他有个养女,现在拜加拉赫所赐,围绕着阿黛尔·赛斯若德的腥风血雨已经传播广泛。
逆风与霓光的比赛胜负没有悬念,多个加拉赫倒确实让霓光避免了这一轮被淘汰,能继续苟延残喘几日,然而这样的超级大八卦被抛出来,人们的注意力更是从虚星赛全然挪开,津津乐道的全是这场“三角恋”,不,后来是“四角恋”。
八卦到哪都有市场,更何况是这些身份背景讳莫如深的人之间的八卦,再被七百嘴八百舌地搅和一下,越传越不像样子,提亚倒是没看比赛,但接收到了各方问候,很多与他没有交情的家伙竟然拐好几道弯子专程找到他的联络方式询问真假!
他在知道了赛场上出现的变故后,先是震惊,然后是抓狂,紧接着憋闷得难以自制,以至于这种时候了还是没忍住要见见她。
千叶换好衣服,简单打理了一番就下去了。
提亚没启用智能系统,连机器人管家都未启动,自个儿在厨房泡好茶,端着水杯眼神幽幽地望过来。
“还不睡吗?”千叶跟没事人一样,甚至是要笑盈盈地给自己倒杯茶。
轻轻呷一口后,她放下杯子,在冰柜里取了一些冰块,倒进杯子,坐下之后将降温之后的茶水一饮而尽。
提亚一言难尽地看着她,深呼吸老半天,才勉强挤出几分笑来,面部表情僵硬得像是戴了一张劣质面具,千叶以为他又要老调重谈继续一番没有结果的问答,没想到他只是伸手从腕上摘下自己通讯器,在弹出的虚拟面板上快速操作取出了一些加密的数据,然后解码重组将其压缩在可解读的芯片上,然后摘下来慢吞吞往她的方向移了一移。
千叶疑惑地歪了歪头:“提亚?”
“加罗·安德里昂是个很难对付的家伙,”提亚平静道,“我帮你取得了他在军方留下的所有资料,包括他的详细履历,早期的健康档案,阶段性的精神力数据等等,这玩意儿应该能帮你些忙。”
白枭很多警官前身都是军队出身的兵王,加罗也不例外,甚至,因为他出身军方烈士家属后转警方系统的缘故,他生长过程中的所有档案,军方都还留下了备份——这些当然是最高等级的加密资料,提亚的身份不一般,但离能调用这些资料的高度还有些差距,他能在得知千叶的麻烦之后如此快速地搞到这种东西,说明他绝对付出良多。
千叶确实是吃了一惊,好半天才眨眨眼睛:“谢谢!”
初知所谓“四角恋”时的抓狂崩溃显然已经过去,他超强的心理素质扛住了这种颠覆性的冲击,没有被恼怒冲昏大脑,反而保持着极端冷静的思路,并且做出了很不提亚的一个举措。
“阿黛尔,我不管你有什么计划,也不管你们之间是什么纠葛,但是,你不是一个人——我是说,你可以随时向我求助。”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向‘我们’求助。”
他在“我们”这个词上加了重音:“我知道你想保持独立,从把你送去莫安纳之后你就与我们之间有了一层隔膜,不管我们的初衷是要保护你,将你送离危险的漩涡,不让你再踏入这条不归路,还是说,为了避免你受首领死亡的刺激而发狂,作出一些无法挽回的事、伤害自己也误伤无辜者,因此切断了你与组织之间的联系……我承认我们确实伤害了你,经过这么多年,要弥补过失,跨越这层隔膜很难,但是并不意味着我们之间就必须一拍两散,彻底决断……”
“阿黛尔,我们的心是始终连在一起的,我们因为‘启明星’而温暖且不再流离失所的心灵始终是紧密相连的,我们都爱着你,甚至愿意为你付出生命,就像我们爱着菲尔法特,憧憬着曾经为之奋斗的目标一样。”提亚叹息道,“所以,我不会再追问你想做的一切,但请你适当地依赖我们,适当地卸下一些自己的压力,你比什么都重要,阿黛尔。”
千叶安静地听着,好久之后才说道:“发自肺腑,还是打感情牌?”
气氛瞬间被破坏倒是其次,提亚一下子头皮发麻,汗毛都要倒竖起来,两双眼睛直视了片刻,他默默道:“……两者皆有。”
千叶笑起来:“你不必那么小心。”
“我没有像年少时那么偏激,不得不说,菲尔法特的死反倒让我走出了狭隘——因为很长时间里我一直再想,我为什么没有再强一些,如果我能再强一些,我是不是就能想出不必他断后以保全我们的方式,我甚至觉得就那么死了也是一件很好的事——但我还是活了过来,毕竟我的人生才刚开始,我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未做。”
她脸上带着温缓的笑意:“每个人都有要走的路,有愿意为之奋斗甚至死战的梦想,我现在只是走在这条道路上,义无反顾,死而未悔。你不用再试探我,我从来没有怨恨过大家,也无所谓赌气。只是我们不同路而已。”
两双眼睛再次对视,长时间的对视,双方皆无躲闪的意思,就好像比拼谁先开始心虚。
最后还是提亚先开口,他这回是由衷地叹了口气:“就话术跟应对来说,真的没有任何好担心你的……我实在搞不懂,莫安纳这几年为什么就能叫你脱胎换骨一般?我那个安静害羞的阿黛尔呢?!莫安纳不是一个很宁静很祥和的星球吗,你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变得如此沉稳老练?”
千叶又给自己倒了杯茶,这回耐心地等待它自然冷却:“你可以直接说是狡猾、厚脸皮,就像别人称赞你的一样。”
提亚注意到她的动作,觉得这是打算长谈的意思,他也不由自主放松下来,还有闲心反讽:“你确定这是‘称赞’?”
“至少我觉得那是优点。”千叶面不改色道。
提亚扶了扶额:“好吧,说真的,我不想每次见你都要跟你演上一段,还收不到想要的效果,你接得也太完美了,搞得我很累。”
“演不演的决定权在你。”
提亚翻了个白眼,两只手拈起通讯器,摇晃了一下:“所以说,对于虚星赛上的三位先生,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停顿了一下,补充,“这是一个父亲与女儿之间关于‘终身大事’的对话。”
千叶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用一个词对此定性:“意外。”
提亚倒没觉得她敷衍,琢磨了一下,艾伯特跟基恩家族的小子,他丝毫不担心,要是连这俩都玩不转,他就不会对千叶头痛至此了,就像之前所忧虑的,加罗·安德里昂这等人才是麻烦所在,但如果有备而去的话……
他沉默良久,慢条斯理地抛出个问题:“只有一个加罗·安德里昂?”
“……我不能保证。”千叶只能这么说。
其实已知的信息足够提亚分析出很多情报了,他一向致力于打开养女的心扉,这会儿的气氛那么好,他也舍不得放弃,犹豫之后还是说道:“阿黛尔,其实,艾伯特并不是你的目标,对不对?”
他又停顿了片刻,发现千叶没有打断他或者搭话的意思,只能继续说道:“路赛亚·艾伯特只是跳板、桥梁,是你达成最终目的的一个入手点,只不过他占据了很重要的一环,所以你必须用心对待——精神力的适配是你的筹码,只是你没想到它有些超出你的控制……连加罗·安德里昂这样的人都会被你吸引,你也害怕会有更多超出预料的变故出现,至少像是他这样的人,一个已经够麻烦了,再出现一个实在难兜住……你现在应该已经在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对吗?”
千叶点了点头。
“我就不问你用什么办法了,反正你也不会告诉我——我就是想问问,虚星赛在你的计划中吗?”
姜老辣,以退为进玩得真好,但千叶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不错。”
提亚慢吞吞吐出一口气来,然后一阵见血:“我也是在了解到加拉赫·基恩玩的把戏时才忽然意识到一点,这是不是也是你的意图?你想要参加虚星赛——中途参与——你是想接近某个团体,还是说某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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