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天使长离开得悄无声息,茱莉娅小姐是无意间发现不对的:“咦,伽尔呢?”
正与各种公务奋战到的族伯爵阁下抬起头,用异样的眼光瞥了瞥她:“回天国去了……我以为您知道。”
茱莉娅震惊:“这我怎么可能知道?!”
大天使长一向神出鬼没的,在茉莉庄园也没什么存在感,素来只有看着他才会有一种认知,“哦,神圣的裁决天使正在我眼前”,视野中没有他存在的时候也很难意识到他就在自己身边。
伽尔没有束缚,也毫无责任,他是因为想留下所以留下,也是因为想离开所以离开,不过知道他存在于此的常态总会叫人增加不少安全感,就跟银发的执政官一般,堪称是信仰的化身,现在猛然知道他离开了,总觉得心底发凉。
维拉尼亚不在,瓦格里奥特就跟没主心骨一样,众多事务的决策都得何等小心翼翼——虽然以往她亲自处理得也不多,但至少叫人感觉到有无尽的后盾,有不管惹出什么来都能被解决的倚仗——伽尔也是一样的作用,大天使长级别的战力何其难得,无论怎样的外敌侵犯,有他在都觉得不在话下。
她咂摸了一下,有些担忧:“有些意外……天国出了什么事吗?还是说他只是结束了游历,找到了答案?所以回归?”
她正色道:“迪斯曼,我有种不妙的感觉。”
“与你无关,与我们都无关。”迪斯曼连头都不抬了,“那种级别的问题不是我们可以参与的。索性连想都不要去想。”
茱莉娅歪头看他:“你的胆子是不是变小了?”
迪斯曼挑眉,裂开嘴对她露出一个恐怖血腥的假笑。
尊贵的女大公立马低头,装作正在认真整理文件,小心肝砰砰直跳,不敢撩拨使坏了。
唯一觉察到远在天边——那沐浴着金光的云中圣国发生变故的,其实是维拉尼亚。
天使的国度悬浮于空,独立成界,就与地狱一般,虽然与马亚拉大陆相连,但也没有明显的交界;比起庞大繁杂、各种各样种族混居的地狱,天使之国更宁静也更神秘,它不接纳外来者,也极少与大陆有往来,会在大地上繁衍生息的天使之族本身就已与金色圣国有了隔阂,久居圣国的的天使们依然秉承着一定的信仰,不与凡俗接触。
因此,极少有视线能够窥探到金色圣国之中的情状。
维拉尼亚有情报渠道,还是依靠梦境所得——她夺取了正义法庭偷天换日,三位创始人本身的契约其实都攒在她手中。
托提厄希为她所杀,死得透透的,在契约上已经被她完全占据;对付绿龙时,她是伙同黑龙耍了个花样,以死域取代了绿龙的躯体所演化的根基,顺便将祂的精神彻底排除出梦境,因为契约尚在,所以维拉尼亚能觉察到绿龙活着,只是状态极差。
但是,属于“天使”的这条链子,却是忽然之间断裂的。
契约毫无预料地空缺一角,差点让死域失控,虽说她目前也没再认真管这个死亡梦境的发展,但也恰恰是这个动向叫她觉察到了契约的问题。
安塞尔已死?
审判天使彻底陨落?
金色圣国究竟出了什么事?
维拉尼亚首先想到的就是伽尔,直觉得这会跟伽尔有所关联。
只不过近来撞上的麻烦挺多,实在无法面面俱到地关注所有旁者,她已有多时未见到伽尔,也实在难以预料他的动向;转而又想,裁决天使与审判天使多年的老搭档,彼此关系如兄弟一般,她为什么会觉得安塞尔的陨落会跟伽尔有关呢?
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对伽尔的忌惮也确实是够多的了。
维拉尼亚也无法想到,与伽尔有关的还不止一个审判天使,大天使长在天使之国已经杀疯了……
——“伽尔!!你究竟在做些什么?!”荣耀天使张开了六翼,摆出全盛时期的战斗姿态,警惕地注视着靠近的大天使长。
天国坠落之后,天使失了信仰,虽说后来有“天国书记官”亚当斯力挽狂澜,但是幸存的天使究竟选择了什么作为自己的信仰,也确实是秘密。
炽天使们拥有毋庸置疑的强大,只是由于曾受到神之宠爱,祂们的信仰也是最纯粹的,天国坠落之后,这些圣徒受到的波及比想象中的要大得多,谁叫信仰问题直接关系到圣光来源,是天使赖以生存的根本;坚定的信仰破灭,让圣徒们都陷入痛苦之中。
复生天使未回天国,下落不明;审判天使沉溺于梦境,不愿醒来;正义天使的反应最为激烈,祂在神的大圣堂多日未出,当祂的副官前去寻找之时,才发现祂已经砍下自己的翅膀,剖出自己的心脏,在神座前化为了雕像;荣耀天使秉承亚当斯的遗愿,接过天国书记官的责任,守护着整个金色圣国。
谁也不知道作为裁决天使的大天使长心中在想些什么,事实上他当时并未在新生的金色圣国内多加停留就离开了,后来他行走于大地,剑下斩杀了不知道多少堕落天使。
他痛恨堕落,厌恶污秽,他依然维持着纯粹、圣洁又无暇。
他博爱又冷漠,他悲悯又无情,他守护弱小又蔑视卑微,他秉持正义又厌弃伪善。
他从身姿到灵魂都符合马亚拉大陆对于光明天使的所有想象。
但金色圣国的同族们从未预料到,有一日,他的裁决之剑会指向他的同胞。
“伽尔!!!”荣耀天使伯西亚举起圣杖,凛然与愤怒如火焰般在祂的眼瞳中涌动,“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伽尔平静地看着祂,语气毫无起伏,“让开吧。”
黑袍浸透了天使血液,淡粉的血液在足够浓度之时也会呈现出糜烂的艳色,这些半结块的色块叫他的黑袍看上去十分沉重,因为斩碎了不知道多少的天使核心,金色的神血碎裂开,溅到他身上,叫他的衣袍闪烁出类似于金粉一样的璀璨之色。
他走过的地方,蜿蜒着一条金粉色的血痕,即使死亡环身,所到之处血流成河,他看上去也没有任何可怖,他安然得就像是在散步。
伯西亚颤抖着,怒吼着,重复了第三遍:“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伽尔也仍是这样回答,他的手臂自然下垂,带着裂痕的裁决之剑拖曳在身后,他看着对方好一会儿,然后微微叹气,“伯西亚,你不应该拦阻。”
“然后呢?眼睁睁看着你毁了一切吗?!”面对圣庭内惨烈的现状,连永远微笑的荣耀天使都控制不住刻薄起来,“还不够吗,伽尔?还是说你要毁灭所有同族?!”
伽尔闭了闭眼,慢慢说道:“死亡并不是终点。”
“我的同胞,将会与我融为一体,”他平静地说道,“他们将与我一道,飞渡黑暗。”
连伯西亚都心脏一缩,脸上控制不住渗出冷汗:“你在说什么疯话?!”
“我愿意承载罪恶,我愿意压制残酷,我愿意禁锢疯狂,”他的话语无比虔诚,并无丝毫开玩笑的意思,“伯西亚,我的兄弟,我将毁灭这一切,我将结束一切的谎言与骗局,我将搭建飞跃黑暗的桥梁——死亡并不是终点,在全新的圣洁的世界,我的兄弟们将会再度复生,以全然纯粹的生命之姿,没有原罪,没有悲哀。”
伯西亚毛骨悚然,他死死盯着伽尔,目眦将裂,一时却不知该如何反驳,想要大声呵斥这个疯子,想要说服他清醒一些,但难以遏制的战栗却从羽翼一直传达到灵魂,因为祂发现——他没在说谎。
他竟然没有说谎!
伯西亚深吸一口气,反倒冷静下来:“你也想要杀死我?”
伽尔直视着祂的眼睛:“如果你愿意的话。”
圣杖指向前方,荣耀天使神情坚毅而果决:“那就先踏过我的尸体吧。”
维拉尼亚正与黑龙在一起。
黑龙瓦格雷觉察到同行者略带着思量的凝视,联想到她的手段,莫名有些心慌:“怎么?”
维拉尼亚忽然道:“光明神,是泰坦?”
黑龙愣在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或者说,那个瞬间,整个脑子都是宕机的,卡死到丝毫不能运转,紧接着祂的大脑似乎轰然爆炸,像是火山喷发或者陨星落地的天摇地动,祂在近乎战栗的错觉里僵硬地张开嘴巴——能叫一个巨龙震惊至此很不容易,但毕竟这是祂最大的筹码,祂还指望着拿它来驱使维拉尼亚走一趟深渊——这还没走呢,老底已经被掘开,且就这么轻描淡写地从对方口中被道出,祂当然觉得匪夷所思:“你……怎么……知道?”
“猜到了。”维拉尼亚语气平静,但陡然变深的瞳眸与紧绷的脸孔显示出她并没有那么表现的那么若无其事。
片刻后,她忽然轻笑:“这么一想,天使,还真是一个背负着原罪的悲哀之族,彻头彻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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