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长廊里,冷风一阵阵袭来。
飘落的雪景中,依稀能看见几枝越过墙头的红梅,静静地绽放出它们的俏丽。
秦韵看见有一处茶房里,炭火烧得正旺。
她带着田清泞走过去,韩嬷嬷连忙提前拿了几两碎银打发烧水的婆子,守在了外面。
暖和的房间里,田清泞替秦韵取下披风,搀扶她老人家坐下。
秦韵发出一声无力的叹息。
田清泞紧张地问道:“太夫人可是身体不适?”
秦韵抬头看向她,摇了摇头。
她老人家的眼神,和善中透露出几丝无奈,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
田清泞心下一紧,缓缓道:“我知道我不该来的,太夫人莫要生气,往后这样的场合,我一定不会再参加了。”
秦韵道:“既然你如此识趣,那我就实话实说了。”
“王茂是不会娶你的,但他也不想娶别人。”
“你既然能走出田家,到这宴会中来寻他的消息,何不再大方一点,替我说服他娶妻生子,得到正常男子都应有的幸福。”
田清泞闻言,心里那一丝侥幸彻底湮灭。太夫人果然知道她和王茂的过去,这也就是说,王茂早已如同他所做的那般,选择了和田家彻底断绝往来。
她愣了一会,感觉整个人都掉进了冰窖里,肢体也僵硬起来。茫然的目光在感觉心脏传来一阵一阵的钝痛后,她无奈聚焦。
“请太夫人恕罪,我恐怕说服不了少师大人。”
“他是最机智聪明的男子,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我想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秦韵道:“你是说服不了,还是不愿意去说服?”
田清泞深吸一口气,目光逐渐变得坚定道:“我不愿,也不想。”
秦韵问道:“哦,为何?你不是已经放下他了吗?”
田清泞道:“我没有放下,我只是得不到。”
“他要走什么样的路,我干涉不了,我只希望,他往后人生能一帆风顺就好了。”
秦韵嗤笑道:“你骗谁呢?你干涉不了,那为什么要叫你爹回京呢?”
“你知不知道,他原本已经不想再和你们田家有任何瓜葛了。因为你们父女的冲动,他还亲自向皇上请罪。”
“我承认你爹确实对他有恩,但他没有迁怒你们四房,是不是已经还了?你知道以往他的行事,绝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你与他有情,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有我在的一天,他绝不可能去接受你的。”
“所以我希望你能看清楚前路,不要再做无畏的挣扎。”
田清泞闻言,内心破碎不堪,脸上露出惨痛的笑容。
她眼尾泛红,却倔强着没有流下眼泪,而是在极力调整情绪。
终于,她忍住心中的痛意道:“我知道我们不可能了,我也没有想过他会为了我违背您的意愿,与整个王家为敌。”
“他这一生太苦了,幼年受了那么多的伤,少年时处处忍辱,好不容易出人头地,还被田家像训狗一样拉扯着,不得自在。”
“而这么多年,是您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他,甚至于在知道他做了那么多对王家不利的事情后,也没有责怪他,是您治好了他心里的遗憾和痛苦。”
“与您这么伟大的母亲相比,我算什么呢?记忆里昙花一现的身影,连名字都不能宣之于口,不过是仗着年少时任性的追逐,从而获得几分情意而已。”
“太夫人,我真的很喜欢王茂,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陪着他。人的一生这么短,我想看他吃喜欢吃的食物,做他喜欢做的事情。”
“遇到烦心事有人开解,劳累疲惫后可以安枕入眠。年迈了有儿孙绕膝,抒怀时有人能懂他的无奈。”
“只是我不能,我不能因为追逐他就忘了自己,我更不能因为喜欢他就苛求圆满,我来只是想告诉他,如果他娶妻生子,我会祝福他的。”
“但如果他选择不娶,我亦不会嫁。这一生,我认定是他,纵使没有缘分,只要他心里还有我,遥遥相望我亦能满足了。”
秦韵见她说完,目光深邃坚毅,知道这是她的心里话了。
秦韵笑了笑,不知是讥诮还是冷嘲,开口道:“所以,你们以为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田清泞垂眸,暗暗握紧了手,眼泪掉落时,她转身慌忙擦去,声音哽咽道:“这只是我的妄想,与他无关。”
“不管他怎么选,我都永远站在他那边。”
秦韵问道:“如果他选择对付你们田家呢?”
田清泞转过头来,眼眸里燃起了炙热的光,她笑着摇头:“他不会。”
秦韵追问道:“你就这么肯定吗?万一是我让他动手呢?”
田清泞皱眉,顿了顿道:“那他会的。”
秦韵道:“那你还站在他那边?”
田清泞道:“我会理解他。我父亲不是他的对手,我也不是。”
“不管落得什么结局,我们都不会怪他。”
“这世间无缘无故的伤害那么多,更何况他是有缘由的。”
“如果我的性命可以让他释然所有伤痛,我愿意自尽而死。只是我知道,他不想要这个,他想要的,从来都是痛快淋漓的报复,挥刀斩断的潇洒。”
“而他,确实做到了。”
秦韵道:“你欣赏他快意恩仇的行事,可阻挡你们的,恰恰也是他如此的行事。”
“你自以为是的聪明,看似在成全你们最后的体面,但在我看来,只是你们情意不够深罢了。”
“往后不要再说什么,他做什么选择你都是支持他的鬼话。你只是知道他不会恃强凌弱,恶意报复,和不折手段罢了。”
“你太了解他了,所以说不可能。但如果你真的对你们的感情有信心的话,我想相认的那一天,他应该会带着你跪在我面前才对。”
“田姑娘,你该清醒了,你配不上我儿。”
秦韵说完,便站起身来。
田清泞浑身僵硬,猩红的眼眸瞪得大大的,她不敢置信地听着这些话。
看见秦韵要走,她急匆匆地挡在秦韵的面前。
到底是个小姑娘,哪里就老沉得应对自如了呢?
她哭着说道:“他认亲的那天我也在的,是我不够勇敢,不敢跟他一起面对。”
“但我知道他也喜欢我的时候,他也想娶我的时候,我的整颗心都可以刨给他。”
“我从未这样喜欢过一个人,我也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情深。但是太夫人,请您不要怀疑我对王茂的感情,这样让我感觉自己太蠢了,怎么会分不清是不是付予了真心呢?”
秦韵望着她哭泣的脸庞说道:“傻丫头,我的怀疑重要吗?”
“如果你相信他对你也是如此。”
“他也愿意把心刨给你?”
“那任何人说的任何话,都影响不了你们的感情。”
“反之……就算没有我阻拦,你们也终有归于陌路的一天。”
田清泞站在原地,泪流满面,心房已经逼近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