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以往,谈木溪总是凉薄的叫她柳云生,或者不高兴下的敷衍,有时候都不叫她,只是看她两眼,没什么神色波动,她漂亮的好似木偶。
柳云生知道,柳书筠当她是替身,谈木溪也知道。
她和谈木溪说这事。
谈木溪说:“没关系,我不介意。”
她恼怒:“你就这么喜欢柳书筠?”
说不清是愤恨还是嫉妒,她迫切的想要知道谈木溪喜欢柳书筠什么,是不是,她也可以。
那一刻她醒悟。
或许有过嫉妒。
但更多的是愤怒。
愤怒柳书筠都不爱她,她还飞蛾扑火,愤怒她的感情被糟蹋,真心交付在根本不在乎她的人身上,谈木溪越不在乎,她越愤怒。
第一次家庭聚餐那天,晚上,饭桌上没怎么动的饭菜,她照常和父母,和柳书筠唇枪舌战,一个人对三个人,看着父母被气的发红的脸庞,她心里扭曲的升起痛快。
但谈木溪说我不介意的时候,那些痛快辗转成酸涩,如蚂蚁跗骨,一点点在她血液里面窜爬,涌动,她攥紧手,快压抑不住怒火时,谈木溪递来一支烟。
她刚刚抽过的烟。
女士香烟,细长,奶白色,烟味掀起一点薄荷凉。
很配那样的夜色,烟味无声萦绕她们身边,丝丝缕缕。
谈木溪抽完一口,递给她。
她就谈木溪递来的姿势,狠狠吸了一口,第一次抽,虽然不是烈性,但她还是呛的泪打转,一直咳嗽,谈木溪坐她身边,夹着烟侧头看着她,月光刚好铺在她发顶和身上,镀了一层光。
她说:“谈木溪。”
谈木溪垂眼,长睫毛刮过的似乎是她心尖。
毛毛躁躁。
还有点痒。
她没忍住:“你和我姐分手,和我在一起吧。”
谈木溪看她的眼神,一点都不像是看神经病,反而是一种很冷静,很怜悯的眼神,她对上那样的目光,好似前面二十几年所有委屈,都倾诉在这道视线里。
似乎,谈木溪都知道,她的那些遭遇和委屈。
谈木溪没回她,只是笑了一声。
她不依不饶:“行不行嘛?”
谈木溪声音轻轻地:“滚蛋。”
明明是骂她,她却不厌烦,变本加厉提要求:“行,你不分手也可以,那你以后别连名带姓叫我,你叫我云生。”
谈木溪只是没好气睨她一眼,随后扔掉夹在手指尖的烟,起身,整理衣服和秀发,给她留下一道背影。
她从没有满足过,这个要求。
所以柳云生压根没想过,她会用那么柔软的声音和态度,唤她名字。
好像做梦一样。
随后梦醒。
她一骨碌坐下身体:“你说什么?”
谈木溪重复:“什么?”
柳云生说:“你刚叫我云生。”她抓到重点:“不对,你是说你同意柳书筠和孟星辞投资这部剧?”
谈木溪点头。
柳云生说:“为什么?”
水弋听到她问话默默喝了一口酒。
看来美人计行得通是行得通,只是有时限。
谈木溪说:“就同意啊,哪有为什么?”
柳云生说:“可是柳书筠那样对你……”
“她怎么对我,是我们之间的事情。”谈木溪语气平静:“柳云生,不要把你对她的愤怒,强加在我身上。”
水弋舌尖裹着酒。
她抬眼看谈木溪,见她侧脸漂亮精致,灯光时不时从她脸上擦过,五官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这酒。
真辣。
柳云生被她这句话敲的镇住。
多少次为谈木溪抱不平,裹着她对柳书筠的愤怒,她都忘了。
多少次用这个做借口,想一百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实则发泄自己对柳书筠的怨气。
她也忘了。
但有人记得。
谈木溪记得。
她不仅知道自己的那些委屈,连同没倾诉的怨气,她都知道。
柳云生像被戳破的气球,瘪了。
水弋说:“两位,聊完了?”
谈木溪说:“嗯,我相信你的决定。”
“我……”柳云生刚开口,水弋问:“云生,你相信我的决定吗?”
柳云生话顿住,看水弋。
水弋任由她盯着。
她们光屁股就认识了,一起磕磕绊绊长大,在柳云生心里,水弋比家里人更重要,所以当她听到投资人是柳书筠的第一反应。
被水弋背叛了。
但现在看水弋坦诚目光,随她处置的态度,柳云生又心软。
她孤家寡人,出了事要钱要命随意,但水弋不同,水弋身后还有金影,公司还有那么多人,她可以任性,但水弋不能任性,她可以万劫不复,但水弋不可以。
说到底。
她不过仗着水弋的纵容,一直恣肆行事。
把谈木溪签进金影的结果,她是装糊涂,不是不知道,但水弋没因为这事和她翻脸,只是咬死不同意,现在还有新投资。
柳云生沉默两秒。
谈木溪侧头。
柳云生察觉她视线落自己身上,虽不满但说:“我相信。”
水弋扬唇。
她捧起杯子:“达成共识。”
谈木溪也捧着杯子,柳云生心不甘情不愿,水弋将杯子卡她手里,三人碰杯,水弋仰头一口闷,说:“我去下洗手间。”
她故意腾地方。
柳云生和她熟识多年,屁股一抬就知道她想做什么,但谈木溪不知道,她看眼水弋离开的方向,环视四周,柳云生问:“你没来过这里吧?”
说完咬唇。
这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随后皱眉。
这又不是什么坏地方!
谈木溪说:“嗯,第一次来,很清静。”
柳云生说:“这条街人不多。”
她说着给谈木溪倒了酒,两人碰杯,柳云生说:“转约的事情,对不起。”
她高估自己的能力。
谈木溪说:“没关系。”
柳云生抬眼,见她眉目平静,谈木溪总是这个样子,波澜不惊,面对柳书筠,面对她,面对她妈,面对她们闹天的争执和歇斯底里的吵架。
她总是冷静的看着。
有时候被她看两眼,柳云生都觉得自己会冷静下来。
水弋问过她,喜欢谈木溪什么,她说不上来个所以然,就是喜欢和她待在一起,见到她就安心。
谈木溪抿口酒,虽然不是烈酒,但喝几杯,脸还是微燥,柳云生问她:“要不要跳舞?”
是有舞池。
但没人跳舞。
谈木溪说:“是觉得你新剧没热度吗?”
柳云生:……
忘了这茬。
她说:“去包厢吗?”
谈木溪只是不咸不淡看她一眼。
柳云生没吭声。
谈木溪给她倒了一杯酒,说:“喝吧。”
柳云生端起杯子,酒有点凉,有点甜腻,她喝着好像没滋没味,谈木溪喝了几杯,白皙的脸上微红,她说:“柳云生。”
音乐太低,没盖住谈木溪的声音。
柳云生又听到她连名带姓叫自己了,还没来得及不高兴,谈木溪说:“别喜欢我了。”
她怔住,握紧杯子。
谈木溪兀自倒了一杯酒,看她。
明暗灯光交织,光线从她身上擦过,又溜走,谈木溪眼神清亮,柳云生和她对视的刹那,想起来为什么会喜欢谈木溪了。
因为她的喜欢里,藏有多少阴暗的小心思,谈木溪不是不知道。
但谈木溪现在还用如此正经严肃的语气和她说这件事。
哪怕说的是,不要喜欢我。
她让柳云生觉得,自己是在全心全意投入一段感情,虽然正在被拒绝。
她让柳云生觉得,被尊重了。
柳云生没似以前那般赖皮,而是问谈木溪:“为什么?因为我的喜欢,不纯粹吗?”
谈木溪摇头:“是你要的太纯粹了。”她说:“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柳云生说:“你都没给过,你怎么知道给不了。”
谈木溪说:“因为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柳云生噤声,似被戳中穴位,半天没说话。
水弋从卫生间回来的时候,见柳云生一个人坐那喝闷酒,她问:“谈木溪呢?”
柳云生晃神几秒,说:“走了。”
水弋皱眉。
她问:“你们聊什么了?”
柳云生又喝了一口,说:“什么都没聊。”
谁信呐!
什么都没聊,你这幅失魂落魄的失恋样子干什么?
不过她不是都被谈木溪拒绝的麻木了吗?
怎么现在还这样。
水弋摇头,坐她对面,四周看,没看到谈木溪的身影。
谈木溪出了酒吧门,看到钟慈的店门口停一辆车,深蓝色的轿车,在暗色下,泛着光,是孟星辞的车,她见到孟星辞抱孟予安上车,一抬头,两人目光对上。
孟星辞说:“回来了。”
她这段时间不在家,孟星辞应该也知道,毕竟是邻居。
谈木溪说:“嗯。”
孟星辞说:“什么时候回来的?”
谈木溪说:“今天下午。”
孟星辞点头,钟慈也从店里出来,看到谈木溪有点意外。
谈木溪解释:“刚聊完。”
钟慈说:“还挺快。”
谈木溪点头,钟慈见她面绯红,说:“喝了不少吧,她家的酒你可不能贪。”
今晚,是有点贪,连轴转一周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想着喝多了没准睡得好,就多喝两杯。
孟予安打开车窗,路灯的光招进去,她眼睛里有光的倒影,很亮,她问:“木溪,要顺路一起回去吗?”
谈木溪看她的时候,余光扫到孟星辞。
她说:“你们先回去,我车在这,单萦风一会就到。”
孟予安这才没多说。
孟星辞开口:“路上慢点。”
谈木溪点头:“你们也是。”
她目送孟星辞和孟予安上车,车离开后,一只手的掌心伸过来,谈木溪转头,钟慈说:“车钥匙呢?”
谈木溪从包里拿钥匙递给钟慈。
钟慈说:“走吧,上车,我送你回去。”
谈木溪说:“你不怕单萦风跑空啊?”
“她又没来,怎么跑空?”钟慈说。
谈木溪奇怪的嗯了一声:“你怎么知道她没来?”
钟慈转头:“不是你说的,她今天家里有事?”
谈木溪喝酒喝多了,把这事给忘了,是钟慈给她发花照片的时候,习惯性问她在干什么,她当时刚化完妆,回她:“休息,想喝咖啡。”
钟慈问:“小助理呢?没给你买?”
谈木溪回她:“早上赶回家了。”
钟慈说:“你真喝多了?”
谈木溪按着头,除了记忆有点不完整,没什么其他感觉,她说:“有点头疼。”
钟慈说:“睡会,到了我喊你。”
说着她放平副驾驶座椅,谈木溪躺下,钟慈将带出门的外套递给谈木溪,说:“盖着,将就下。”
谈木溪笑。
她看窗外,今晚有月亮,还有星星。
车开出很远,谈木溪还在看,她说:“钟慈。”
钟慈双手握着方向盘,手腕纤细,腕表在暗色下,隐隐折射出光泽,她听到谈木溪声音浅浅回应:“嗯?”
谈木溪问她:“你喜欢星星吗?”